第14章 火油
江若隐将茶杯交給季大人後,順手接過了他手中的聽風瓶,細細端詳,暗嘆可惜,好端端的一件前朝古玩現在變成了這幅德行,又黑又癟的,真是暴殄天物。
江若隐拿在手中把玩了一會,剛想放下,忽然察覺到不對勁,将它端了起來對着燭光細看,銅質的聽風瓶經過烈焰焚燒不應該是這個顏色啊,上面怎麽好像多了一層油污似的。
想到這裏,江若隐用小刀輕輕刮着瓶身,不一會刮下來一層厚厚的污漬,露出了聽風瓶原本的紅銅色。
上面果然裹了一層東西!這刮下來的污漬,看起來居然有點像是……
江若隐低着頭想了一會,一擡頭,發現季大人正脈脈含情的望着自己,不由得駭然。他是發現了自己女扮男裝呢,還是察覺了自己真正喜歡的是男人?
驚愕之下,強令自己回複冷靜,這才發現自己會錯意了,人家哪有目不轉睛盯着自己看?人看得是自己手中刮下來的黑色污漬!
瞧這烏龍擺得,幸虧對方沒有察覺。知道自己誤會後,江若隐悻悻地笑道:“大人,我知道這是什麽東西了。不過,保險起見,我需要确認一下。”
“沒問題,你需要什麽盡管開口。”對眼前的這位得力助手,季大人是有求必應。
“我需要一罐來自西域的火油,還需要一件銅質的物品。”如果自己猜得沒錯,這個黑色污漬應該是因為聽風瓶沾染到了火油,高溫燃燒的瞬間形成的殘留物。
西域的火油跟大楚用的燃油不一樣,它的純度高熔點低,以燃燒迅猛著稱,且燃燒持續的時間很長。不過,由于它的采集不易,加上長途運輸難以保存,所以它的價格向來昂貴,等閑人家用不起這種奢侈品,就連幸陽府衙門裏頭都沒有。
季大人等到天亮後,派人去京城專賣奢侈品的惠南樓才尋得這種來自西域的火油,且小小的一罐就花了他整整二兩銀子。
尋到火油後,他又找到了一個銅質的湯婆子一并交給江若隐做實驗。
王捕快見江若隐眼都不眨就将一罐火油盡數倒在湯婆子上,心中忍不住一陣肉疼,全家老小一個月的夥食費沒了。
火折子點燃了火油,瞬間引發了一陣耀眼的火花,湯婆子随即被熊熊烈焰所包圍,持久未熄。
“這西域的火油果然不同凡響。”眼前震撼的視覺效果超乎了自己的想象,季大人為之咋舌。
“我以前在書上看到過有關火油的介紹,沒想到燒起來真的那麽炫耀奪目。”江若隐挂着一臉的吃驚,一雙明眸清澈而無邪,仿佛從未用火油制成燃燒彈來禍害別人似的。
兩個敗家子!王捕快偷瞟兩人,心裏很是懊悔,早知道倒點出來帶回家了,說不定可以省下半年的燈油錢。
燃燒了一大會,江若隐在湯婆子上面澆了一杯水,企圖熄滅燃燒的火焰,結果發現杯水車薪。讓人打來一桶水,嘩的一聲澆了個透心涼,火焰這才吐了吐舌頭,心不甘情不願的偃旗息鼓了。
“原來如此!難怪國公府的火情如此嚴重,不光蔓延得快還不容易被熄滅!”原來是火油從中助纣為虐。
“嗯,從現場來看,國公夫人的屍體燒毀最為嚴重。我想兇手一定是将火油澆在了她的身上,然後點燃,毀屍滅跡。”國公夫人被燒得沒了人形,跟不遠處的兩個侍女的屍體不能相比,如果沒有特殊原因,不會有如此大的反差。
季大人微微颔首,他心中已經有了一些頭緒,兇手一定是國公夫人不設防的府中某人!
當晚,兇手得知夫人攜兩個侍女回寝室,就尾随她回別院求見。先偷偷地在兩個丫鬟的茶杯裏下了迷藥,然後進入內室和國公夫人詳談。
算好外面的丫鬟被迷暈後,突然發難,操起八寶閣上的聽風瓶砸死了夫人。然後将火油澆在她的身上,因為兇器聽風瓶掉在屍體的附近,所以也沾染到了。兇手臨走前,放火焚燒了一切。根據火勢的兇猛異常來判斷,火油的量絕對不會少,這個兇手很有錢!
“大人,有一點我想不通。國公夫人是死在床上的,她在內室見人,不起來嗎?”難道兇手是個女子?還是說,國公夫人覺得在內室見這人可以很随意,完全不用注意禮儀禮節什麽的。
“這麽說來是很奇怪。若隐,你能判斷出,國公夫人的屍體被燒成這樣,大概用了多少火油嗎?”火油不是輕而易舉能得到且便于攜帶的東西,從這下手找線索可能容易些。
“這個不好判斷啊!要不,我們弄具死囚的屍體來燒一下?”江若隐眼神流轉,又開始習慣性裝糊塗,滿嘴冒泡亂出主意。偏偏這歪主意從她口中說出來,還顯得很正經,季大人居然認真考慮了。
呃,焚燒死囚的屍體啊,聽上去很容易做到,但是被人知道,麻煩就大了。大楚向來有人死為大的觀念,此舉對死者太不尊重了。但也有例外,有一些佛教徒覺得用烈火可以焚淨生前所有的罪孽,所以他們過世後往往會選擇火葬,德高望重着甚至會留下靈魂的精華——舍利子。
咦?這麽說來,兇手焚燒屍體也許不光光是為了毀屍滅跡,可能還另有它意。
燒人肯定是行不通的,燒頭豬還是可以的。正好,衙門裏的廚子老包認識一個農戶,他家養的豬不幸得了豬瘟,按照大楚的律法死後要焚燒。可是,将一頭豬火葬要花費不少柴火,農戶一年才賺幾個錢?本來豬死了就損失慘重,現在再規定讓他們負責火化,這無疑是雪上加霜,心口割肉。所以,偷偷将死豬扔到河裏,這種不負責任的人也挺多的。
季大人聽聞此事,大喜!又掏了五兩銀子讓王捕快買了五罐火油協助對方将死豬火化。
澆上進口的火油,點燃後,死豬瞬間化作一團火焰,沒多久就變成了一坨焦黑,跟國公夫人的遺骸看起來差不多。要不是國公府絕對不可能有死豬躺在國公夫人床上,季大人還真會把這兩者混淆。
處理掉了死豬,沒有浪費自己的柴火,農戶很滿意。季大人如願知道了火油的用量,同樣很滿意。負責去買火油的王捕快也很滿意,家裏半年的燈油錢省下來了,皆大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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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英國公帶着家人到了城外的別院暫住,季大人只能帶着江若隐乘坐馬車輾轉前往。到達那裏的時候已經夜幕降臨,幸虧國公府的人沒有讓他們吃閉門羹。
到那以後,季大人向洪管家确認到府裏卻是有在使用火油。但是,由于火油的價格異常昂貴,就算是國公府也不可能供所有人使用,所以只有主子才能取用。
闵氏管家甚嚴,大小各類開支都有明細往來,季逸然很快查到府裏最近一批火油的去向。闵氏分給了最為寵愛的幼子穆青整整一大桶,長子穆元五罐,次女爾菡五罐,如夫人吳氏和庶子穆安各得兩罐。
季大人見了,暗自慶幸數字不大,查起來也比較容易。可理想與現實總是有落差的,想起來簡單的事往往做起來很難。
國公府經過大火的洗禮,加上早上走得匆忙,各院的東西難免有所遺失,尤其是這種買起來很昂貴,但主子們不會放在眼裏的雜物,難免被手下的仆人渾水摸魚。
所以,盤查下來,穆青那還剩了小半桶,穆元那剩了兩罐。爾菡因為用不着,所以當初拿到的時候,就被她轉手送給了跟她關系最好的弟弟穆元。
吳氏和穆安那已經所剩無幾,不過按照日期來算,也到了要發火油的時候。
這些人當中除了穆青那用的特別多,其他人的用量都在合理範圍內。穆元一家雖然也用的多了些,那是因為他剛剛添了一子。小孩子的生活日夜颠倒,晚上也要吃奶拉屎換尿布,所以他那最近總是燈火通明,火油的用量也随之增加。
雖然看起來穆青用的火油量是最多的,但他卻是最沒有殺人動機的。闵氏對他那麽好,他瘋了才會幹弑母這種逆天的事。
“季大人,我記得那晚大家都在前院吃宴席。國公夫人是中途回去,在寝室被兇手砸死的。照她這個死法不可能是遙控殺人,所以查下她回去後還有誰離開過宴席,也許可以從中找到一些線索。”見季大人愁得把頭發抓成了雞窩,江若隐強忍笑意,為他出着主意。
“這點我已經讓王捕快查過了,我拿給你看下。”季大人從袖兜中掏出一張紙,上面清楚記載着宴席中離開過的人員和對應的時間。
爾菡在喜宴開始前露了露臉,祝賀弟弟喜得貴子送了禮物過後就回屋靜修了,之後再也沒有露面。爾岚在喜宴開始後不久,見妹妹不在,就去後院找她。她走後沒多久,國公夫人就回去了。
緊接着,馮氏帶着剛滿月的兒子回房休息了。之後沒多久,穆元醉了,被下人攙扶着回到了後院。
如夫人吳氏一直陪伴在國公爺身旁,沒有離開。她的兒子穆安中途離開過幾次,不過都是一會功夫就回來了,且每次消失的時間都不長。要說他是兇手,那他離開的時間根本不夠殺人,更別提殺完人後若無其事地回到喜宴上。他的妻子,因為照顧病中的幼子,所以昨晚沒有出席。
穆青一直在現場,穆元喝醉後回房,他就替哥哥招待客人。他的妻子唐氏回後院換過一次衣服。
看起來有殺人動機的人沒有作案時間,有作案時間的人沒有殺人動機。難怪季大人愁成這樣,真是怪可憐的。
江若隐暗嘆一口氣,愛莫能助啊!
就在這個時候,廂房外面引發了一陣騷動,江若隐耳尖,推開房門,想向人打探發生什麽事了。
只聽見外面傳來了一聲尖叫:“快來人啊!三少爺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