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亂象

人參去蘆,當歸去尾,茯神去木,蓮肉去芯,加上白芍藥白茯苓黃耆白術半夏曲和用酒蒸過的熟地黃,配上桔梗五味子,用文火将一碗水煎至半碗,中規中矩的凝神飲子湯就此出鍋。江若隐小心翼翼地将它端到郝大娘的嘴邊,讓她服下。

其實這碗湯藥對郝大娘的病情沒什麽療效,真正有效的是江若隐撒在裏面的獨家秘方吐真散,就是之前她用來迷暈孫府下人的那藥。

這吐真散的藥性極強,一般人聞到就會被它控制住心智,有問必答。但它也有致命缺陷,這藥效來得快去得也快,且對人體有一定的損傷。

如果是正常人聞到,它的副作用還小點。如果是神智本身就渙散的人聞到,弄得不好就徹底變傻子了,這也是江若隐一開始回答季大人說治不好的原因。

郝大娘嘴角流涎,傻笑着喝下湯藥。江若隐等她喝完,擦了擦她嘴角流下的殘漬,取出兩根明晃晃的銀針分別插在她的百會穴和神庭穴。

一盞茶過後,郝大娘渙散的眼神逐漸變得清澈明亮,江若隐見機會來了,急忙說道:“大人,快!就趁現在,想問什麽趕緊問!”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啊!

季大人聞言,愣了一下,沒有立即反應過來。這是怎麽回事?之前江若隐可沒說郝大娘能清醒的時間就那麽點,轉瞬即逝。

江若隐見他怔住了,來不及跟他細細解釋,只好自己上了:“郝大娘,你有什麽心事嗎?為何內疚至此?”

郝大娘擡頭,見對方是兩個陌生男子,不由得眉頭緊鎖,狐疑地問道:“你們是誰?”

“我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可以幫你!”江若隐甜言蜜語地哄騙道。大娘,時間不多,就別問那麽多了,趕緊說了吧!

郝大娘狐疑地望着江若隐,她此時的腦子暫時清楚了,怎麽會随随便便地說出自己的秘密呢?要知道這個秘密關系到整個國公府,稍有不慎,國公府就身敗名裂了。

江若隐見老太太醒來後就換了一個人似的,變得那麽謹慎,氣得差點吐血。這老太太,糊塗的時候問不出話,好不容易将她弄清醒了,人家人老成精口風甚嚴,還是套不到她的話。自己豈不是白忙活了!

“大娘,你可能還不知道,國公府最近出了點事,國公夫人被人謀殺了。我是幸陽府的治中,負責這起兇殺案。如果你知道什麽內情,一定要如實告訴我們,以便破案。”季大人亮明了身份,試圖以此打消郝大娘的疑慮。

“什麽?國公夫人死了?”郝大娘一聽,立馬睜大了眼睛,猛地提高聲音确認道。

“嗯,就是前兩天的事,她的小兒子也被人害得躺在床上,生死不知。”江若隐補充道。

“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郝大娘奔潰了!她的心事果然跟國公夫人有關,她滿臉驚慌失措,仿佛見到了什麽恐怖至極的事。

“報應,報應啊!”震驚過後,郝大娘忽然跟瘋了似的,情緒失控,開始大喊大叫起來。

江若隐一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大事不好,藥性快要過去了,國公夫人被害一事又刺激到了她,讓她提前發狂,忙錯步上前按住了她,連點她身上幾個大穴,趁着她情緒激動,趕緊問道:“郝大娘,你是不是知道什麽事,趕緊說啊,這是為了救人。”

“孩子……孩子!我對不起夫人,我對不起那個孩子啊!”郝大娘驟然雙眼發紅,發狂般地怒喊道。

江若隐試圖讓她鎮定下來,卻發現那是徒勞無功。藥效的副作用和國公夫人被殺一事的刺激合在一起,裏應外合,郝大娘徹底陷入了瘋狂。

江若隐見功虧一篑,唯有一聲嘆息,怕她傷害到自己,一掌拍暈了她。折騰了這麽久,就知道事情跟某個孩子有關,可是國公夫人自己就有兩兒兩女,如夫人吳氏也有一兒一女,一共六個孩子,到底是跟哪個孩子有關啊,多說一句話會死啊!

将郝大娘扶到床上,江若隐垂頭喪氣地收拾着藥碗。一旁的季大人則嘴裏念念有詞,低聲說道:“六個孩子……這其中必定有一個跟其他人不一樣……”

“你是說其中有一個孩子被她們換掉了?”江若隐随口接道。

“嗯,應該是通過邱婆婆之手,将這個孩子送出了國公府交給郝大娘來處理的。”這是兩個老太太跟國公府之間唯一的聯系。

“大人,你懷疑這個孩子是兇手?”十幾年後無意間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心有不甘,所以回來報仇?那也不用殺人吧,直接告訴國公,當爹的還會不認?除非有什麽特殊的理由,他覺得英國公肯定不會認回他。

“也有可能是留在府裏的那個沒有血緣的孩子,怕身世揭曉後,失去眼前的榮華富貴,所以殺人滅口!”季大人抓了抓亂糟糟的頭發,猜測道。

嗯,這個理由靠譜點。畢竟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嘛!

“牛大嬸,那郝大娘就交給你了。”江若隐早就知道郝大娘服藥過後會徹底神志不清,所以一早請了隔壁的牛大嬸來照顧郝大娘,說好每月給她一兩銀子作為報酬。

“你們真是好人啊,郝大娘自己的子女不管她,你們官府的人還來照顧她。”牛大嬸由衷地感嘆道。她可不知道郝大娘變成這樣有一小半是江若隐的責任。

“牛大嫂,你見過郝大娘的子女嗎?”江若隐好奇地問道。

“那倒沒有,郝大娘是最近才搬來的。她以前給大戶人家當差,吃住都在那家,她的子女好像也在那。”牛大嬸知道的其實也不多。

安頓好郝大娘,江若隐跟着季大人回到了府衙。途徑忠勇伯府的時候,季逸然忽然停下了腳步,遲疑了一下,跟身旁的江若隐說道:“我聽英國公提起過,闵氏跟她的大女兒爾岚感情最好,也許她會知道點什麽。正好路過,我們進去拜訪一下吧。”

老板這麽客氣地征求你的意見,就算他是假民主,只是随口一說,作為屬下也要裝作很高興地答應。況且江若隐為人雖然散漫不羁,但她好奇心很重,有八卦聽她是絕對不會放過的。

遞上拜帖,沒多久就在花廳見到了國公夫人的大女兒爾岚。

爾岚身穿湖水色百褶如意月裙,梳着簡簡單單地反绾髻,因為闵氏剛剛過世,她在服喪期間,所以頭上只戴了一枝梅花銀簪。她年近三十,一雙狹長的丹鳳眼,眼尾斜斜向上延伸至太陽穴,黑睛內藏而不外露,神采亮人,令人不敢直視,盡顯精明能幹之态。

她的婆婆忠勇伯夫人幾年前過世了,作為府裏的嫡子長媳,主持中饋的重任就落在了她的身上,而她也不負衆望,将府裏打理的井井有條。

得知季逸然他們的來由後,爾岚凝神細想了一會,緩緩說道:“在我的印象當中,母親雖然偏愛小弟,但對其他人都是一樣的,沒有什麽區別。就算是對着吳姨娘的一雙子女,也是如此。”

她十三四歲的時候就協助闵氏打理府裏的大小事務,闵氏偏愛幼子那是舉目共睹的事,可是她也沒有特別針對別的孩子,剩下的一切都是按照府裏的份例來,既不會多也不會少,就算是對爾岚也不例外。

在爾岚這裏沒有打聽到有用的線索,出來的時候季大人顯得有點沮喪。對闵氏最為了解的人應該就是她身邊的人,可惜邱婆婆春暖秋月都死了,爾岚當時年幼,好多事情闵氏未必會跟她說,線索又斷了。

“大人,闵氏不是還有一個女兒嗎?就是回家守寡的那位。”自從見到爾岚真人,江若隐的腦海裏就閃現出一個很模糊的影子,想要抓住它看清楚又抓不住,但是總覺得抓到了就能知曉事情的真相。

“你是說爾菡?”季大人的記性很好,看過一遍人名就記住了。

“嗯,就是她。” 爾菡自從丈夫死後,就回到了府裏,從此一心向佛,基本不出自己的房門。這次,國公府的後院一半都被火情殃及,英國公帶着家人去了城郊的別院暫住,只有她沒去。她所住的院子雖然沒有被波及,但是一個人住在幾乎半毀的國公府還是令人感到唏噓不已的。

季大人帶着江若隐去拜訪她的時候,她正好在房裏誦經,兩人在外等了小半個時辰才見到她。

她跟姐姐爾岚長的很像,可能是禮佛之人心境平和,她雖只比爾岚小四歲,看起來倒似小了十歲左右。得知季大人的來意,她聽完後,只簡簡單單地回了一句:“我母親雖然有點心高氣傲,但為人還是很公平的,并沒有虧待了哪個子女。”

她的這番說辭跟爾岚的很像,所以季大人依然一無所獲。

臨出門時,輕功不凡的江若隐不知道在想什麽,三心二意之下,居然被門檻絆倒了,幸虧她反應快,一個踉跄,及時抓住了走在前面某人的衣擺,險險地站直,總算沒有摔倒在地。

“怎麽啦?”季逸然連忙回頭,扶住江若隐,只見她呆呆地站在原地,仿佛老僧入定似的。

“你沒事吧!”季大人憂心忡忡地問道。這人也沒摔倒啊,怎麽就傻了呢?還有,他的身子真是軟啊,手也比自己小了一圈……

呃,自己在想什麽啊!季大人驚覺自己又開始心猿意馬了,連忙輕輕搖頭,試圖擺脫腦海裏的胡思亂想。

“大人,我知道了!我知道這是怎麽回事了!”江若隐剛才還迷茫流離的眼神轉而變得堅定明亮,嘴角微微上揚,臉上洋溢出志在必得的笑容,篤定地說道。

“啊?你知道誰是兇手了?”摔一跤就知道了?那這跤摔得真值!

“嗯,不過,我還需要确定一件事。”江若隐笑意盈盈,走到他的身邊,輕輕說道。

由于兩人挨得太近,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季大人覺得自己聞到了一股清新淡雅的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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