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香囊

何夫人雖是柯侍郎的續弦,但也出身名門,見過大場面。所以,并沒有因為自家老爺被人毒殺而哭得梨花帶雨不知所措,她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緒,任由晶瑩的淚水緩緩落下,流淌在臉上,直至弄花了她那精致的妝容,這才從懷中掏出一方絲帕,輕輕拭去眼角的淚痕。

然而,就在她掏手帕的那一瞬間,江若隐聞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那是帶着淡淡薄荷味的清香,其中夾雜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腥味,這是……

江若隐怕自己弄錯了,閉目凝神細細分辨,直至确認無疑。

江若隐緩緩睜開雙目,露出一個與人無害的笑容,扮作不經意地問道:“何夫人,你随身是不是帶着香囊?”

突如其來的發問,何夫人猝不及防,臉上露出了訝然,似乎有什麽難言之隐,她微微蹙了下眉,遲疑了一會,笑着答道:“你的鼻子真靈,我随身是帶着一個香囊。”

說完,從懷中掏出一只繡有鴛鴦戲水的五彩香囊來。

香囊不系在腰帶上,而是藏在懷裏,這是什麽新式戴法?

江若隐沒有同何夫人客氣,從她手中接過香囊,遞到鼻尖仔細地聞了聞,臉上露出了篤定的笑容。沒錯,就是它!

“何夫人,你不介意我打開吧。”江若隐貌似彬彬有禮地征求何夫人的同意,其實根本不容她拒絕。如果不同意,豈不顯得她心中有鬼?

香囊的來歷雖然難以啓口,但裏面的東西卻很正常,沒有不可告人的。且事到如今,何夫人也只有點頭答應的份,所以心中再有不滿,臉上也沒有表現出來,大方地同意了。

江若隐小心翼翼地打開香囊,倒出填充的藥物,裏面有藿香、艾葉、肉桂、山萘,還有麝香和一些黑色不明物體。

江若隐撥弄着那些黑色粉末,尋思難道這就是禍根?看着倒是有點像,可惜無法識別。除非……

“何夫人,冒昧地問一下,你這個香囊從何得來?”不管如何,這個香囊肯定有問題。江若隐試着詢問它的來歷,只是看何夫人的樣子,她不見得會說實話。

“是在隐龍山的寺廟中求來的。”何夫人不慌不忙地應對道。

在江若隐翻看香囊的時候,她就已經想好了說辭。她确實去過隐龍山,知道當地的風俗,七夕那天寺廟會派送香囊給信徒們,以助他們趨吉避兇。

至于自己身為侍郎之妻,為何随身攜帶如此廉價粗糙的物品,那就不需要解釋了。她喜歡佩戴什麽,旁人管不着!

“何夫人,這個香囊我們可以拿走嗎?”裏面的黑色不明物體到底是不是蟲卵,江若隐也不敢确定,只能帶回去慢慢研究。

“當然可以。只是,你們要它何用?”何夫人的回答滴水不漏,既不直言拒絕官府的調查,又在合理的範圍內詢問案情。

如果只憑感覺斷案,面對何夫人真摯的眼神,江若隐會毫不猶豫的剔除她的嫌疑。只是,下午剛剛見到她私下浪蕩不堪的一面,她随身攜帶的香囊裏又有着不明物品,種種跡象表明,這個女人沒那麽簡單。

“因為柯侍郎是被毒殺的,所以我們對任何可疑物品都要排除,還望夫人見諒。”季大人見江若隐被人質疑,适時出面解釋道。

何夫人聞言,點點頭,算是認可了這個說辭。江若隐小心翼翼地将香囊收好,跟着季大人出了聽雨軒,回到望月樓。

腳不着地忙了大半個時辰,夜幕已經悄然降臨,赴宴的賓客排除嫌疑後,紛紛跟閑王殿下道別,漸漸散去。他們都是朝廷重臣,明天還要準時上朝,國事為重,不可能因為一個侍郎的死,都留在閑王府不回家,直到找到兇手。就算閑王再權傾朝野不可一世,行事也不能如此不分輕重。

因為自己的屬下季逸然還在王府裏忙着查案,府尹柳大人也不好意思抛下他,先行離開,就和府丞楊大人坐在一起,閑話家常,增進彼此的感情。

見季大人推門進來,柳大人連忙站了起來,詢問案情的最新進展。得知從何夫人那得到一個香囊,懷疑裏面可能裝有毒源時,柳府尹臉色大變。

江若隐觀察細微,眼神流轉之際,故意從懷中取出那個香囊,交由柳府尹查看。色老頭吓得驚慌失措,連連推卻,手還不自覺地伸向懷中,這個反常的舉動立馬引起了江若隐的懷疑。難道……色老頭那兒也有一個香囊?

眼見為實耳聽為虛,猜想不能當飯吃。江若隐決定解開這個謎題,趁着柳大人失神落魄地站起身來,跟閑王殿下告辭時,看準時機,準備以下犯上,撞他一下,順便摸一摸他懷裏到底藏了何物。

計劃是不錯,可惜實施的時候遇到了一點小小的挫折。江若隐剛剛伸出魔爪,準備順手牽羊,不想一道健碩的身影擋在了她的身前,導致她虧功一篑,慘敗而歸。

可惡!是誰壞老子的好事?

江若隐憤然擡頭,瞪向好事者。倒,怎麽又是他!擋人財路的不是別人,正是處處跟江若隐犯沖的楊府丞楊大人!

無視江若隐眼中的怒意,楊大人沖她嬉皮笑臉地眨了眨眼,害得江若隐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這人想幹嘛?今天忘吃藥了?

“柳大人,小心啊!”一切發生在電光石火間,楊大人看似無意地絆了柳大人一下,色老頭心神不寧,步伐不穩,一個踉跄,眼看要摔倒在地,某人又及時扶住了他,好意提醒他要小心門檻。

楊大人的出手雖然來去無影,但江若隐一早就在注意他的詭異行為,所以将他的小動作看得一清二楚。這丫的,身為堂堂正四品的府丞大人,居然喜歡幹偷雞摸狗的事,這混蛋将柳大人懷裏的東西順了個遍。

柳府尹心不在焉,被楊大人摸過之後還渾然不知,向他連聲道謝,緩緩走出花廳。

等他離開後,江若隐立馬八卦地跳到楊大人身前,沒大沒小地嚷道:“快,拿出來看看,你都摸到什麽了?”

“你還沒感謝我呢?”某人一臉欠扁樣,乖張地說道。頗有你不道謝我就不拿出來,活活氣死你的架勢。

“啥?我為什麽要謝謝你?”這人傻了啊!他知不知道色老頭懷裏有什麽?

“這個……就算你的技術好,等柳大人回到家中,發現自己懷裏的東西不見了,他冷靜下來就會發現,你跟他曾經有過身體接觸。

你想,你一個小小的師爺,他如果要找你的麻煩,你避的開嗎?還是說,你想拉季大人下水?”楊大人若有深意地望了眼身旁的季逸然,正色地說道。

呃,這麽想的話,楊大人說的也在理。柳大人雖然心神恍惚,但畢竟不是傻子。當時沒有發現,回到家一琢磨,是有可能猜到是江若隐幹的。

“那你就不怕他發現了?”江若隐死鴨子嘴硬。

她之所以行事肆無忌憚,倒不是覺得季大人一定會幫她,而是她根本不在乎在衙門裏頭混日子。她的路引戶籍都是僞造的,一旦出事,完全可以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換個身份和路引,重新來過,誰能奈何得了她?

“咳咳,我上頭有人。是不是啊,閑王殿下?”楊大人沖一旁沉默不語的妹夫露出了一個谄媚的笑容,笑得張牙舞爪欠扁不已,這貨擺明了就是狐假虎威嘛。

呃,他還能再厚顏無恥點嗎?沒看見人家閑王殿下一臉嫌棄,不願認他這個親戚啊。

江若隐半響無語,默默地看着他。想要聽到自己的謝謝,那就等下輩子吧。願意拿出來就拿,不願意拉到,自己又不是非看不可。

見江若隐這麽有骨氣,且閑王殿下和季大人都虎視眈眈地盯着自己,楊大人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藏私,只能大大方方地将東西都拿了出來。

從柳大人身上摸出來的東西有一個荷包,一塊手帕,一瓶藥丸,還有一個……香囊。

江若隐二話不說,抓過香囊,和從何夫人那得來的比較,發現兩者是一樣的。不光是香囊的顏色、布料的質地,還是上面的圖案和繡工,就連裏面填充的藥材都是一樣的。

甚至包括那些黑色的不明粉末!

“這是他們兩個的定情信物?”楊大人下意識地問道。他沒看見柯侍郎手中的那張紙條,不知道何夫人與柳大人之間有私情,但他不是瞎子,剛才柳大人的反常舉動他都看在眼裏,所以才會出手相助。

江若隐随口敷衍道:“應該算是吧。”情侶款嘛。

“楊大人,你看這個。”季大人将那張告密的紙條遞給了楊大人,江若隐又将自己在杏林裏看到的事複述了一邊。

“原來是這樣啊!啧啧,真是看不出來。”楊大人的反應跟江若隐如出一轍,一樣的八卦不淡定。“你懷疑這個香囊裏的黑色粉末是毒源?”

“嗯,這個味道我曾經聞到過,雖然沒有親眼見到蠱毒的真身,但我師父跟我說那就是蠱蟲的氣味。”由于師父當時的表情很嚴肅,一臉戒備,所以在年幼的江若隐心中留下了深刻的記憶。

“那你要怎麽證實呢?”楊大人好奇地問道。

“我回去照配方調制一種營養劑,黑色的粉末如果真是蟲卵,那它三日內就會孵化,變身為銀白色帶點透明的幼蟲。”不過,自己也是第一次配置這種營養劑,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等下!若隐,照你這麽說,這些黑色粉末只是蟲卵,它們還沒有成活?”季大人聽完,發出了自己的疑問。

“嗯,照書上說,它現在處于冬眠狀态,需要營養劑激活他們。”自己也是照本宣科,且行且試驗。

“那就奇怪了,柯大人就算接觸了這些蟲卵,吃下肚去,也不至于中毒啊,這些蟲卵還沒孵化呢!除非,這些蟲卵也是帶毒的。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你剛才用手碰到它們沒問題嗎?”季大人憂心忡忡地問道。柯大人死了也就算了,但如果牽連到若隐……

“對哦,我怎麽沒想到這個問題呢。”江若隐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怔住了。

“那你會不會有事?”聽她這麽說,季大人急了,連忙确認道。

“我沒事,我的意思是蟲卵是沒毒的,就算何夫人和柳大人的香囊裏有這些東西,也不能說明柯大人是死于他們其中一人之手。反而讓人覺得……有人在暗中栽贓嫁禍。”其實從一開始,江若隐就有所懷疑,總覺得有一只無形的手在操控着這一切。想起被人算計當刀使,江若隐心裏就不舒服,她最讨厭受人利用了。

“時候不早了,季大人我們先回去吧。”江若隐瞟了眼桌上的沙漏,提醒季大人要跟閑王告辭了。

自己又不是未蔔先知的神仙,只要掐指一算,就知道兇手是誰。皇帝還不差餓兵呢,吃飽睡足,才有精力投入工作嘛。況且,自己只是兼職的,凡事何必那麽認真拼命呢。

季大人也正有此意,恭敬地起身向閑王告辭後,和江若隐兩人結伴離去。

望着兩人遠去的身影,坐在一旁基本沒怎麽出聲的閑王,忽然開口說道:“你真想追她啊!”

他雖然沒有明說江若隐是女人,但他知道以自己大舅哥的聰明,肯定猜到了。不然,他不會興師動衆地把人喊來赴宴的。

“是啊,還不錯吧。”楊大人端着茶杯,翹着二郎腿,優哉游哉地說道。

“一點都不溫柔可愛,不是我喜歡的菜。”提起江若隐,閑王殿下一臉嫌棄,用鄙夷的眼光看向自己的大舅哥。這貨是在山裏待久了,沒見過真正的女人吧,這都什麽審美觀嘛。

“且,在你眼裏,除了蘇蘇是女人,其他都是男人。”話不投機半句多,兩人大有不歡而散的架勢。

閑王殿下也沒慣着他,大喝一聲:“送客!”随即扔下一臉錯愕的大舅哥,得意地起身,回屋陪老婆去了。

這混蛋,居然給自己下逐客令?楊大人氣呼呼一甩衣袖,憤而離去。

“哥,你又在前面欺負我大哥啦?”閑王妃跟閑王從小一起長大,對他的一舉一動了如指掌。瞧他那樣,就知道又膈應人家了。

“誰欺負得了他啊?你大哥的彪悍,你又不是不知道。”閑王讪讪地回道。但他說的也是實情,自打認識這位大舅哥以來,自己就沒在他面前占到過便宜。

“哦。對了,你覺得江姑娘怎麽樣?”自己的大哥都二十五歲了,還沒有解決個人問題,每次問他,都說不急,他是想打一輩子光棍嗎?閑王妃總覺得自己虧欠了他,因為保護閑王,她爹把大哥一個人孤零零地留在了深山,這一待就是二十年。

“火爆辣椒一個,你哥重口味。”閑王想都沒想,随口說道。

“辣椒暖胃促循環,不錯啊!我大哥喜歡就好。”閑王妃甜甜一笑,過去熄滅了燭光。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