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不要撒嬌
灼痛的感覺完全消失,戴逸又在地上坐了一會兒,才從魂魄都要被燃燒殆盡的恐慌中逃離出來,勉強恢複了思考能力。
他扶起蹲在他身邊的戴母,眼神躲躲閃閃就是不敢看陸淮卿。
戴父戴母只看見他突然大叫一聲,就捂住眼睛摔倒在地上,戴母摸着他的手臂,就那麽一會兒,戴逸的後背已經被冷汗完全浸濕。
戴母摸着戴逸的手臂,一邊掉眼淚一邊道:“是不是它又來了?它害了我們還不夠,連我們的孩子都想害嗎?!”她摸起腳邊一塊碎瓷片,這個和善了一輩子的小老太太眼睛裏滲出兇狠,對着空氣厲聲道:“你出來!出來!”
瓷片邊緣鋒利,很容易割傷皮膚。溫瑢蹲下來,輕輕捏住瓷片的一角,聲音和緩,“阿姨,已經沒事了。剛才是意外,那只家神已經捉住了。”
他特意點出了灰毛老鼠的身份,就是希望能獲得戴母的信任。
戴母手一松,緊緊握住溫瑢的手,有些渾濁的眼睛爆發出熾熱的亮光,“你知道它原來是家神,它真的被你抓住了嗎?”
溫瑢點點頭,甩出一道符咒,逼迫腳下的灰毛老鼠顯形。
在老鼠中極為胖大壯碩的軀體剛剛出現,戴逸就指着它,用力點頭,長久以來被糾纏的恐懼讓他不敢說話,但動作表情是都表示是這只老鼠無誤了。
戴父差點踢翻泡菜壇子,繞過地上的碎片,跑到戴母身邊,連拉帶拽硬是拖着戴母後退了幾步——這東西邪性,別傷到人。
這灰毛老鼠原本是居住在戴逸祖輩家中的家神,所謂的家神并不是真神,大多是開了靈智的妖怪,民間常拜的黃大仙,包括家中的狐貍都可以是家神。這些家神的能力有大有小,性格不盡相同,同樣也有好有壞。
戴母崩潰道:“你到底為了什麽要纏着我們家!”
灰鼠的身體上流動一圈圈紅色的符咒,華彩流轉火光燦燦,一旦灰鼠有任何異動,這些漂亮的符咒就會瞬間絞緊,吞噬灰鼠。
灰鼠的聲音尖細,“你們一家害得我三百年修為盡毀,我要讓攪得你們家日夜不安寧,子孫不長壽,還要叫你們不得好死!”兩只小眼睛反射着符咒的紅光,以至于其中的怨毒仿佛沁着血。
聽到灰鼠提及子孫,想起從小身體就弱的兩個兒子,還有搬出去的孫子,戴母像是被侵犯了領地的母獸,陷入了暴怒中。要不是戴逸攔着,戴母已經撲出去活撕了灰鼠。
“我只不過向你們要點供奉,可你們呢,不僅什麽都不給,還要辱罵我,我就是給了你們一點小小的教訓,你們卻找來天師打散我的修為。這還不算,那天師捆住我的腿丢給野貓。可恨我數百年修為,最後竟然死在一只野貓口中!”灰鼠越說越激動,伸出尖利的爪子在空氣中劃拉,似乎要隔着時間和空間撕碎那個天師。
戴逸悚然道:“它不是妖怪嗎,怎麽又是鬼了?”
對于人類來說,妖怪中狐妖花仙多有奇聞轶事,而鬼就不同,相隔生與死,總覺得陰冷恐怖。戴逸原本以為家裏是個鼠妖,沒想到是個鬼。他連忙後退兩步跟戴母站在一起,瑟瑟發抖,毫無男子氣概。
陸淮卿低頭,灰鼠掙紮要站起來,于是他擡腳,将跳起來揮舞爪子的灰鼠踢回原地。紅色符咒瞬間收緊,灰鼠被勒得眼睛一翻,暈了過去。
溫瑢察覺動靜看了他一眼,陸淮卿低頭在他身上蹭了蹭。
溫瑢低聲道:“……不要撒嬌。”又不是鳥。
陸淮卿走兩步倚在他身上,控制了重心沒把重量壓在溫瑢身上,他出來得久了,就開始不耐煩,這個時候要是鳥形完全可以撈過來抱抱摸摸,但是……
溫瑢擡頭看看陸淮卿淩厲的眉眼,放棄了這個想法。他握住陸淮卿的手腕,觸碰之後就松開,陸淮卿勉強被安撫,下颌擱在溫瑢頭頂,垂着眼睛研究這個角度的溫瑢有什麽不同。
不小心掃到兩人的戴逸:“……”不經意間受到的傷害那麽大。所以說什麽助手場外援助都是假的,實際上是大佬和大佬之間的戀愛關系?
溫瑢任由陸淮卿粘着他,對戴父戴母道:“灰鼠原本是妖,死前被削去修為,家中也應當放了鎮宅之物,否則以它新喪的怨氣,你們家可能要辦白事。戴逸上輩子修了大功德,他的出生也抑制了鼠妖作惡,但也因此被鼠妖盯上,白天就糾纏着他,所以戴逸到目前為止,碌碌無為。”
他這麽一說,戴母心裏暗暗核對時間,驚然發現還真是這樣——戴逸出生之前家裏每天都被灰鼠弄得亂糟糟,戴逸一出生,家裏就清淨很多,不過戴逸小時候确實是體弱多病,即便長大了,也沒有同齡人健康。
至于灰鼠的那番話,水分不知多少。灰鼠生前不過是個小妖怪,大錯不犯小惡不斷,而且心胸狹窄貪婪記仇。想來也是它先開口提了戴家無法滿足的要求,戴家才費盡心思請來天師,只是沒料到天師出手狠毒,毀了灰鼠修為害了它的性命。
灰鼠擡起豆大的眼睛,盯着溫瑢:“人類這些天師自诩正道衛士,實際上都是一群道貌岸然的僞君子!我明明沒有害過人,卻被他們剝皮抽筋,害得我停留在陽間不能轉世……”
溫瑢的氣息不同于灰鼠見過的任何一個天師,纏在它身上的符咒是溫瑢憑空畫出來的,沒有朱砂沒有符紙,就是修長白皙的手指随意勾畫,一筆成符,将它緊緊困在其中。
在灰鼠三百多年的鼠生中,從來沒有見過哪個天師能憑空畫符。
灰鼠吱吱怪笑起來,“人類就是一群排除異己的家夥,要麽迫害其他生靈,要麽就連和自己不同陣營的同類都算計。你們現在幫着他們,說不定他們回頭就要害你們。你們真可笑,咯吱吱吱。你們才是真正的惡人!”
溫瑢點點頭,并不否認灰鼠的話,而是道:“這世間生物沒有不排除異己的,人類尤其而已。極善與極惡都是個例,大多生靈亦善亦惡,何況你說你沒有害人,是沒有害人的心還是沒有害人的能力,亦或者你已經付諸行動只是沒有成功。”
灰鼠正要狡辯,溫瑢卻道:“你手中沒有血債卻被天師斬殺,你大可以找他尋仇,只是你沒那個膽子,所以要為禍這一家,我若這一次仍舊放過你,只怕你要害人性命了。”
他不願意再聽灰鼠辯解——它向一個無辜的孩子下手,僅這一條就說明它的怨氣已經開始吞噬理智了。溫瑢不會殺它,這灰鼠罪不至死,且收起來吧。
溫瑢輕輕拍手,兩聲脆響後,旋轉的紅色符咒突然停止。他擡手,紅色符咒擰成鎖鏈,發出金屬獨有的清脆聲音,灰鼠身體一緊,已經被紅色鎖鏈吊起,柔軟的肥肉被勒成一塊一塊,敦敦地上下彈動。
這麽胖,可見死之前的日子過得有多滋潤。
溫瑢抛出骰子,二點朝下,灰鼠被攝入骰子之中,和之前的紙紮厲鬼做了個鄰居。
等到六個面都收攝了厲鬼,溫瑢就會設案請陰差來拘走它們。
灰鼠化為一道灰光沒入骰子,紅色鎖鏈嘩啦掉落,還未觸碰到地面,就已消散在空氣中。骰子收攝了灰鼠,隐隐的光澤完全消失,還是那個普通的骰子,落回溫瑢手心。
“好了,這次它不會再出來作惡了。”溫瑢仔細收好骰子,對戴逸道。
方才那一幕是貨真價實的天師手段,戴逸佩服得五體投地——三百多年的妖怪啊,說收就收了!這只死老鼠纏了他們家幾十年,總算被收走了!
他二話不說上前握住溫瑢的手:“大師!我這輩子都會記得您的恩情的!你救了我們一家!我下輩子給你當牛做馬!”
陸淮卿一把拍掉他的手,警惕道:“他有我了!銀貨兩訖,你別打他的主意。”
戴逸完全不在意,反而喜滋滋地抱着自己的手——這可是碰過大佬和被大佬碰(打)過的手,說不定以後見了厲鬼,還能保他一命呢。
戴母進了房間,翻出過年剩下的紅包,裝了現金拿給溫瑢,已經蒼老的面容露出笑容:“太謝謝您了,這是酬勞。對了……您剛才說,我家戴逸……”她欲言又止。
溫瑢捏着紅包,福至心靈,道:“放心。戴逸本就是平安順遂的命格,二十六歲之後夫妻和美,只是子孫緣淡些。”
戴逸研究所還沒畢業,閑暇時間接了很多臨時工,是個很慫但是非常上進的好男孩,以後也會是尊重妻子,疼愛孩子的好丈夫好父親。
戴母連連點頭:“夠了夠了,孩子有一個就夠了。能平平安安就是最大的福報了,謝謝大師,謝謝大師!”
戴父扶着戴母,戴逸又扶着戴父,三人一起殷殷切切将溫瑢送到門口,戴逸還要送他們回超市,被溫瑢拒絕了。
戴逸家的小區外沒多遠就是步行街,溫瑢捏着手裏的兩個紅包,打算多置辦幾套衣服。陸淮卿生得好,得穿得好些才能配得上。
走了兩步,溫瑢突然笑道:“你剛才說,要給我當牛做馬?”
戴逸是這麽說的,但被陸淮卿怼了一句“有我就行”,不就是說要給他當牛做馬?
陸淮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