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将死.中局
【John】
盲棋将死(Checkmate)
陽光燦爛又是新的一天,好極了。
Mary的傷似乎已經痊愈了,至于傷口的來頭她表述的十分輕描淡寫,說是一些小喽喽弄傷的,她也是太不小心了——在槍林彈雨中毫發無損的活下來,卻被不起眼的小人物傷了手臂。
“Andrew?今天的報紙怎麽沒在我桌上?”将一沓昨日結案才剛整理好的文件随手擲在了椅子上,警探皺眉看着少了東西的桌面微微加大了音量。
“行行好吧,sir。你可以晚點來上班,我也就不用每天早上都焦頭爛額了。”甜甜圈小助手的聲音在辦公室門外響起,半響之後探進身子将一沓還帶着油墨味的報紙遞給了警探。
“Thanks。”警探接過報紙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對于Andrew的抱怨他早就已經習慣。
當目光定格在報紙的頭條上時,那雙平日裏泰然自若的藍眸卻猛然間怔怔顫動了一下:【英國政要之弟倫敦偵探瑞典度假離奇死亡】
警探睜大了眼睛再三确認報紙的內容,頭重腳輕的感覺卻一瞬間朝着警探接踵而來,也有可能只是他還沒吃早餐有些低血糖罷了。跌坐回椅子上閉起了眼,用力揉着自己的眉心。
太荒謬了,不是嗎?我們的無所不能的天才大偵探怎麽可能就這麽命喪黃泉?這一定又是一些糊弄衆人的喧嚣的小把戲。
警探自我告慰着扔下了手中的報紙,這麽想着似乎一瞬間沉重下來的呼吸又輕松了不少。Sherlock,Sherlock,總是這麽熱衷于搗怪是不行的。在心中嗔責着不禁笑出了聲,早報被警探随手推到了一邊。
“Ring——”
桌面上的座機卻在這時忽然響了。
“別來無恙,Mr.Watson。”電話那頭的聲音失去了以往過分的悠然自得,但警探仍能從這還算是熟悉的音調中分辨出是誰的聲音。
“Mycroft?!”警探揚高了自己的尾音,大英政府竟然親自給自己辦公室的座機打了電話。
最好只是一個棘手的案子,再棘手也沒關系。在Mycroft開口之前警探死死握住了手中的聽筒,在心裏不停的碎碎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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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萬別,千萬不要是因為他剛剛看到的頭條新聞。
“John,”電話那頭的人靜默了許久,深吸了一口氣之後才緩緩開口,清晰的每一個字音都鑿在警探的胸口,“我想邀請你參加一個葬禮。”
“Don’t!”幾乎是第一反應的咬牙切齒的喊了出來,他所有的感官都在抗拒着這個令他極為不滿的答案,警探扶着額站起身将話筒拿離了耳邊,抑制住了自己想掏出槍對着牆亂轟一通的沖動——曾經Sherlock總是這麽做。
“John?”電話中隐約還能夠依稀聽到Mycroft的聲音,“你需要來,你不能夠回避,因為這不是我的一個邀請。”
“I will。”稍微平複了情緒重新拿起電話,抿着唇做出了簡短的回複,不等對方再多說一句言語就直接挂掉了電話,還停留在座機上空的手有一些顫動,卻不知是因為何種情緒的波動。
不久之後,口袋中的手機又是一陣震動,拿出迅速的掃了一眼發現是Mycroft發來的短信,上面寫着葬禮舉行的地點,機票提取碼和登機的時間——大英政府總是如此貼心。
一段段像是被剪切好的回憶如同走馬燈一般迅速的從John的腦海裏一幕幕閃過:
[“我的咖啡呢,John?”清晨,沙發上的人騰地猛然起身皺起了眉,對着廚房裏面打量了幾眼之後轉頭看向了坐在一旁睡意仍濃的警探,“別告訴我你現在還沒燒水。
……
“Hey,John!放下我的試驗品,別試圖趁我不注意就将他們随手扔到你的垃圾桶裏!”神出鬼沒的黑豹再一次在警探清理冰箱時及時出現,一把奪過了自己的“工作用品”護在懷裏。
……
記不起具體是哪一天的夜晚,祥和的221B中蔓延着恬靜的氣氛。
“John。”那個平時喋喋不休的家夥異常的安分,側倚在沙發上在只微微笑着喚了一聲警探的名字。
“恩?”警探露出有些疑惑的神色看向Sherlock,他卻一言不發的阖起了眼翻身睡去。]
辦公室中只有一人,死寂的仿佛時間被按下了靜止的按鈕,空氣仿若帶有重量,壓的警探快要窒息。
門把手喀拉轉動的聲音打破了房間中的寧靜,将John從回憶的亂流之中拽了出來。女警探打量了一下屋中的景象之後像往常那樣笑意綿綿的問了好:“怎麽?今天心情不太好?”
警探勉為其難的扯着嘴角露出了一個牽強的微笑,有些嘲諷自己般的搖了搖頭之後才嘆息着開口:“發生了一些糟糕事情,Mary。黑豹他出了意外……他死了。”
“Oh…”Mary站在原地愣了愣才蹙起眉聳着肩露出了少許惋惜的神色,眼角幾絲不自然的牽動引起了警探的注意,卻也僅僅只是在她的臉上稍縱即逝,“別太難過。”
“放心吧。”警探沒有顯露出自己的懷疑,反而是十分自然的夾雜着幾分失落的神色對她的反應一笑而過。
忙完一天的工作之後似乎快要到和Mycroft約定的時間了,警探拿出手機重現查看了一眼短信,離那個航班還差幾個小時,只要不堵車自己就還有充足的時間能夠回家準備一下。
沒錯,那個被軍火販子吐槽過的空無一人的所謂的像是旅館的家。
從裏昂到倫敦,再從倫敦到裏昂。這樣的旅程警探不知走了多少遍,每一次都窩在經濟艙中來回反複。
唯獨有這一次,似乎是讓他感到異常的沉重,不方便舒展四肢的黑西裝也約束着他的一呼一吸。
“恭候多時。”撐着黑傘的人遠遠望着輕裝上陣之拎了一個小箱子的警探,等人走近之後才展露出一個略帶着乏意的微笑。
警探微微側過了頭,脊背一如既往的筆直,面無表情的臉上沒有滲出一絲笑意,只是又不由自主的輕嘆了一口氣:“飛機并未晚點。”
“不要拘泥于小節,回去睡一下明早就準備參加葬禮吧。”
幾乎一夜都處于半夢半醒的狀态,極為煎熬辛苦。直到坐上車行駛一路到達墓園,警探才如夢初醒一般的徹底清醒過來。
John的胸口別着一朵白玫瑰,黑白兩色的相襯太過鮮明,刺得他眼睛生疼不禁紅了眼眶。
吸了吸自己的鼻子之後看向了那個埋葬着黑豹的地方,牧師就捧着聖經站在一旁,聽着禱告和衆人一起閉上眼睛,用平緩的語氣念出“Amen”,他卻不想再睜開眼。
這一片嫩綠的草是多麽讓人心寒。
今天都倫敦沒有陰雨綿綿,意外的還有一些徐徐漫開的陽光。柔和的光幔斟在John的身旁,掠過他金色的發絲,穿過他的眼睫,落在他胸口的那朵白玫瑰上,在花瓣的邊沿溫柔的磨上了一層金邊。
Goodbye,Sherlock。
他默念,将白玫瑰從胸口摘下虔誠的捏在手心,即使他們站立在黑白兩端,即使黑豹手染鮮血無數,即使那只調皮搗蛋的大貓老是眯着眼睛晃着胡須要求他做這做那還耍着他玩,但現在這些鮮活的景象都變得灰暗,願上帝能容忍豹子不把他的後花園折騰的亂七八糟,願…黑豹能尋得一處安息之所。
【Sherlock】
盲棋中局(Middlegame)
“麻藥!快!”
【“Sherlock?”】
“呼吸機,病人血壓下降。”
【“Sherlock,你還記得我嗎?”】
“大量出血,準備血袋。”
【“Sherlock,咖啡怎麽樣?”】
“……把……手術……對……”
周圍的嘈雜的人聲終于漸漸安靜沉寂,光線也灰暗下來,耳邊喃喃的低語卻沒有停下來,反而愈加清晰【“Hey,別把紙扔的到處都是。”】
“這些是無用的東西。”模糊的視野和斑塊狀的輪廓漸漸清晰起來,黑豹的瞳孔對焦,看清了面前抱怨他的人,他把草稿紙弄的滿地都是,朝金色短發的人說道,“我的大腦罷工了!”
“很難想像你還有大腦短路的時候。”溫柔的笑容呈現面前人的臉龐上,朦朦胧胧的像隔了一層輕紗,“茶還是咖啡?”
黑豹動作頓了一下,他猶豫了片刻:“茶。”為什麽,他控制不了自己談吐和動作?
那人留下了一個金色的背影,像是陽光籠罩了他,将那人囚在一個明亮的籠子裏,而自己……黑豹環顧了周圍,一片漆黑,他正站在角落,背靠着黑色的牆壁,牆壁上有些暗紅色的幹涸的血液,他腰間別了一把槍,怪異的場景,一半如白晝明亮,一半如黑夜深邃,而那人仿若行走在虛空中,金色的短發和熟悉的笑容都被光所籠罩。
“喜歡這裏嗎?”那人臉上的光能刺痛黑豹的眼睛,一杯茶遞到黑豹面前,熱氣萦繞蒸騰,那人語氣中含着笑意和調侃,“不喜歡?”
“這是哪?”黑豹接過茶水,小口的抿着,馥郁的香氣沖刷了口腔,他眯着眼睛,很想透過刺眼的光芒看清來人的面容,那人一動不動的任他打量,片刻後黑豹放棄了試探,“不是所有事情都能用喜歡或者不喜歡來表達。”
“喜歡這裏,就留下。”那人朝黑豹伸出手,聖潔的光芒張揚起來,幾乎要将黑豹身後陰暗的角落照亮,“這裏有很多人。”話音剛落,那人身後出現了一個影像,是端着茶溫柔微笑着的警探John,短短的金發整潔的梳理好,湛藍的雙眸仿若雨後的天空,真誠的微笑和挺拔的身姿,就如春日裏暖融融的陽光。
黑豹猶豫着,他甚至不清楚自己為什麽要猶豫,他身後的角落裏爬滿了蜘蛛網,髒兮兮的,牆壁的磚縫中還有潛藏的蜈蚣和蠍子,他面前站着的看不清面容的人則一身整潔,瑩潤的指尖修長的身材,他們身處兩個世界。
“留下吧,看看這裏,到處轉轉。”那人伸出的手穩穩的懸在半空,“你可以得到財富。”那人身後出現大把的鈔票和成摞的金條,“得到榮譽。”人群如潮水般出現在四周朝着黑豹歡呼雀躍,“得到信仰。”各種各樣的神明,耶稣,撒旦,猶大,天使,惡魔……一并出現,“得到你想要的一切。”所有的影像消失背景變成白色,那人的聲調變得蠱惑,“留下來。”最後出現的人,是黑豹早逝的母親,伸展雙臂笑容慈祥。
黑豹踏出一只腳,身後窩在牆壁角落裏的蟒蛇用尾尖纏住黑豹的腳踝,嘶嘶的吐着信子,黑豹所站立的地方因為時間的拖延而變得越來越小,光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吞噬着幽暗的角落和滿是蜘蛛網的牆壁。
“留下吧。”那人一遍一遍的說着,念着,聲調越來越低沉。
“不。”黑豹縮回腳,堅定的站在牆壁前方,他額前的卷發垂下幾縷,黝黑的顏色如同蟒蛇的尾尖。
“為什麽?”那人困惑的問,“你還有什麽要求?都可以在這裏實現。”
“未完成的事業。”牆壁中潛藏的生物紛紛爬出來磚縫,黑暗的邊緣拓展延伸,黑豹後仰墜入無盡的黑暗之中。
再醒來已是下午,眼前茫茫的白色,皮鞋踢踏地板的聲音格外清脆,黑豹的親哥哥拎着一把黑傘走進房間:“Sherly。”
“Mycroft。”軍火商扭頭,他準确的捕捉到Mycroft的袖扣換成了黑色,“誰去世了?”
“你。”政府職員坐在病床旁的凳子上,把傘小心的斜靠在床頭櫃旁,“半月前,我給你舉行了葬禮。”
“我?”黑豹盯着他的哥哥,“你在謀劃什麽,你調查到了什麽?”
“告訴我你看到的。”Mycroft回避了黑豹的問題。
兄弟倆的對話仿若打啞謎,而Sherlock略遜一籌:“一個女人,是個警察,金色短發,和白熊是一夥的,身高一米六左右,灰綠色虹膜。”
“我知道了。”Mycroft站起身,居高臨下的打量着小他七歲的弟弟,“你退步了。”
這樣的評價明顯讓黑豹感到屈辱,他不耐煩的驅逐他的哥哥:“你又胖了。”
兩兄弟從未和諧相處過,無論是黑豹受傷前還是受傷後,Mycroft彎腰拿起黑傘後離開,在關門的一霎那留下的話語意味深長:“葬禮那天,我邀請了你的警探。”
門“嘭”的一聲關閉,剩下的是無盡的靜默。
窗簾被絲帶系着露出明淨的玻璃,透過窗戶可以看見不高的松樹和一些典型的北歐植物,Sherlock的視線游蕩在窗外的那些植物上,他捕捉到了幾棵北極柳和藤壺,通過這些可以判斷,他不在西歐,他的視線鎖定在懸在地平線上的夕陽,根據陽光的照射的角度和落日的方向基本可以得出他身處的經緯度——北緯64°西經21°,他在冰島雷克雅未克。
按理說,黑豹攤開手掌,細細觀察紋路的走向,舉行了葬禮,他已經是個死人了。
他又想起了那個夢境,雖然模模糊糊的記不清楚細節,但他能感覺到他曾在生死間掙紮猶豫過,一道刺眼的亮光和溫柔的警探身影是他關于夢的記憶的全部。
夕陽的光遍灑大地,冰島幹淨深邃的天空又讓黑豹想起了金發的刑警,傍晚暖融融的微笑和馥郁的咖啡香。
黑豹試圖坐起來,肺部的疼痛讓他倒吸一口涼氣,他緩了緩後倚在床頭怔愣的盯着夕陽,陽光并不刺眼,甚至壯麗绮美,幾片薄薄的雲或卷或舒被陽光渲染成金紅色。
他莫名的想去看看大海,白色翻湧的浪花和沙沙的海濤聲,撿幾個色彩絢麗的貝殼,收藏起來送給……
送給警探,如果他們有緣見面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