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選擇的方式
久久等不到回音的舒母吃着小餅幹走進舒斂的卧室中。
“兒子你怎麽都不說話,累壞了?”她笑道,“來跟媽說說,在日本開心嗎?”
舒斂垂下握着手機的右手,勉強自己對她笑,扭曲的嘴角襯着眼中的絕望,再過努力也掩藏不住崩潰的情緒。
“發生什麽事了?”舒母緊張地摸摸他額頭,又擔心地去看包裹裏的東西,卻無法從那張游戲碟上瞧出任何異樣,不禁詢問道,“剛跟誰通話呢,遇着麻煩了嗎?跟媽說說。”
舒斂不語,嘴唇如同畏寒一般輕輕顫抖,艱難地喊一聲“媽。”舒母聞聲望着他,聽他又道:“媽,對不起……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好嗎?”
舒母微愣,還想再說什麽,可她頓了一頓,竟無端感到害怕——向來陽光開朗的兒子此刻卻給她一種萬念俱灰的感覺,盡管心中有無數疑問,也讓她問不出口來,生怕再多說一個字,就會令舒斂徹底潰堤。
她徘徊地想來想去,最後向他點點頭,安安靜靜地退出卧室阖上了房門。
門鎖處傳來的輕微金屬聲響讓舒斂卸了防線,終于無力地蹲到地上,麻木又失神的雙眼死死地盯着陸深的對話框。
所有消息,如同石沉大海……
然而那上面的一字一句,每一條信息其實都被電話那頭的人看在了眼中。
陳文睿在桌上放下一杯紅茶,瓷器碰撞着玻璃,發出“啪嗒”一聲輕響。
陸深回神,擡眼看看他,低聲說一句“謝謝”。
“不客氣,”陳文睿坐到他身旁,餘光掃了一眼亮着的屏幕,能大概看清幾條留言,語氣平靜地問,“打算什麽時候回去?”
“不知道,”陸深蹙眉,頭疼地揉了揉額角,“回去還要面對家裏那兩位,進退兩難。但總是要回去的。”
陳文睿稍作沉默,猶豫了小片刻,随後又問道:“你在怕什麽?”
“你指什麽?”陸深回道,眼前的陳文睿卻不說話了,看了看他,他便又說,“回去也得另外找地方住,他們兩個恐怕沒那麽容易接受我的取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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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我不是問這個,”陳文睿總算開口,“明明知道現在不是回去的合适時機,卻還是要走,害怕什麽?憑我對這個學生的印象,你似乎沒有必要逃避。”
陸深失笑:“我不是怕他,我是不太信得過自己。”
陳文睿聽明白了,這事情他從頭到尾沒有問得太詳細,因此并不知道陸深心中的真實想法,但眼下這一句回答卻令他了然,于是客觀講道:“那你喜歡他。”
陸深想,這一點大概不需要再被人提醒了。
“文睿,他太年輕了,我擔心他會因為太早的感情而局限了選擇人生的方向,畢竟大學四年,是最能決定前路的時期。”
“還有呢?”
陸深坦言:“也許有一天,他會後悔選擇我,将來的萬事都是不一定的,他在這個社會中所感知的還太少,而誘惑卻太多。”
“所以說來說去,你只是沒信心,”陳文睿遞給他一支香煙,給自己也點了一根,道,“我太了解你了,所以只提醒你一句,在未來會後悔的也許不只是那個學生,也有可能是做出了現在這個決定的你。”
陸深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借他的火将香煙點燃。
陳文睿看似并沒打算等他回答,接着說道:“你看起來對什麽事都得心應手,但其實……總之從初中開始就是那樣了。”
就像他自幼的經歷一樣,因為缺少父母的陪伴,因為孤獨地成長,而總能表現得獨立自主,所有問題都能由自己完美解決。然而盡管如此,所有缺失的事情都實實在在地留下了負面的痕跡,比如在他性格中所形成的不為人知的怯懦和謹慎。
這與他本身所表現出的形象完全背道而馳,因此鮮少有人能有所察覺,甚至連他的父母也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大概全世界只有陳文睿能将他看透看清,因為二十多年的友情而熟知着對方。
陸深嘆氣,其實并不希望完全無作為,打算留下一條後路。
少頃,他問道:“文睿,上次給你說的那個項目你有好好了解嗎?”
“工期三四年的那個?有,仔細了解了一下,确實還不錯。”
陸深慢慢吐出了口中的輕煙,頭一次用稍顯愧對的語氣同他商量道:“這個項目,讓我多投一點行不行?”
“可以,”陳文睿并不猶豫,問道,“你想占多少比例?”
兩人口中所提其實是個穩賺不賠的娛樂建築項目,算是正式工作之外的副業,雖然三四年的工期不算短,但最後的收益卻是非常可觀的。陳文睿以設計師的身份發家,如今成立了自己的設計公司,本來就不差錢,陸深把這個項目砸給他時,他也是出于興趣才與這人五五包攬。
并且從另一個角度說,這也是他們多年以來的習慣,所有的合作事宜,兩人素來習慣一起參與。都說朋友之間不要談生意事,但他們兩個彼此之間從來不為利益而糾葛,硬生生打破了這條民間“魔咒”。
所以這一次的事情,當陸深破天荒開口提出這種要求時,陳文睿二話不說就答應,陸深當然不可能不為之感動,他略作思考回答道:“我想占七成。”
“可以,”陳文睿在心中簡略估算了一下,提醒道,“你占八成吧,或者全占都可以,但這個項目雖然回饋高,風險卻并不是完全不存在的,你确定要賭?”
“也不算賭吧,”陸深回道,“這個項目我考慮過了,如果敗了至少能收回本金,一旦成功,七成就夠了。”
陳文睿點點頭,又問:“你考慮清楚就好,能不能告訴我你的打算?”
陸深沒打算瞞他,解釋道:“以前覺得錢不在多,夠用就行,反正我本職是老師,一輩子都有寒暑假的人,足夠潇灑了。但現在的話,過幾年……我也許會想開個公司。”
“在哪裏?”
“還不确定,”他搖搖頭,“再說吧。”
陳文睿淺淺笑了起來:“好,不過這真是不像你的風格,會願意把心思花在經營的事情上。”
“一切都還不是定數,只能說先籌夠這筆資金,未雨綢缪吧。”
陳文睿猜到了他的心思,忽然問得特別直白:“你打算那時候追他回來?”
“我說了,不是定數。”陸深無奈苦笑,不再多談這個問題。
他只是想給這件目前沒有回轉餘地的事情一個機會,很多未知的因素都交給時間去應證,也把所有未形成的條件都交給時間去築造。
因為不管怎麽說,他是真的喜歡舒斂。雖然那份喜歡還缺少了萬事無懼的信心,但他願意拿時間賭一次,而這同樣也是一種檢驗,檢驗那時的自己是否有了堅持的底氣,亦檢驗步入社會的舒斂,在看到了更廣闊的世界之後,是否還願意停留在一個年長自己十餘歲的人身邊。
現在的陸深也許看起來很好,但幾年以後,十年以後,甚至更久以後呢?
那時的舒斂一切都正好,可陸深卻老了,時間的溝壑,是永遠無法填平的差距。
手中的香煙慢慢燃至煙蒂。
陸深将之熄滅在煙灰缸裏,又看了看手機屏幕。
一個又一個的“陸深”像根根芒刺般紮在心中,讓他看了很久,雙眼發疼卻挪不開視線。他望着留言開口道:“文睿,X大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嗯,”陳文睿點點頭,“明天正好有飯局,我會轉告張主任,剩下三年的事情,不會讓他有什麽阻撓。”
陸深颔首,其他的一切,就希望舒斂自己能夠一如既往地努力下去。
不論結局如何,他希望這位小王子能耀眼如故,會有一片光明鋪灑在他的前路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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