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CHAPTER 46

“能不能安排我去見一下他?”

丁當安撫過幾句阿刀,挂斷電話,擡頭問坐在床邊的周航。周航面現猶豫,将電話接過來,皺眉道:“我試試吧,盡量給你安排。”

丁當道了謝,看人當着他的面開始撥電話,便移開眼,從上衣口袋裏掏出個小藥瓶擰開,往嘴裏倒了幾片,牙齒嚼了幾下就着牛奶送下去。待他将對方送來的一整杯牛奶喝完,周航的電話也正好打完,回複說已經安排好了,現在就可以出發。

兩人一前一後下了樓。

周航在前面走着,偶爾回頭看一眼丁當,後者扶着樓梯欄杆,走的不快,表情倒是挺輕松。在客廳兩人碰見了正在看電視的林重,周航沖其點點頭,丁當則純粹當作沒看見,林重眯眼笑得挺愉快,開口問兩人去哪。

周航正想回答,卻被丁當打斷:“走吧,回來再說也不遲。”

他有點錯愕的看向丁當,卻見後者冷冷望向林重,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的道:“不好意思啊,我趕時間。”

林重絲毫不以為意,笑着點點頭,沖他們擺了擺手。

周航對丁當有了點新認識,默默領着人去車庫取車,然後一路駛向伊【斯蘭堡。他猶豫再三,還是一邊開車一邊對丁當開口道:“你似乎對林重有意見……”

丁當笑着打斷他,更正道:“不是意見,是偏見,我對一切情報工作者都懷有偏見……被出賣過太多次,我實在很難再對他們産生好感。”

周航欲言又止。

“頂着副假惺惺的笑臉,說着連鬼都不信的假話,一邊說我的朋友一邊把朋友賣進墳墓,這樣的事情見多了經歷多了,你也會像我一樣。”丁當的語氣很随意,卻隐隐含着警告的意味,“他們的保證你一個字也不能相信,否則就等着在地獄裏後悔……我寧可跟他們做敵人,也不想有這樣的朋友。”

周航忍不住皺眉道:“你這樣說未免也太武斷,不應該一竿子打死一群人。”

丁當哈哈大笑。

“發發牢騷而已,別當真。”他笑着道,“我好像有點太興奮了。”

……是挺興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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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航完全搞不懂丁當在想什麽,幹脆閉上嘴專心開車。在他的身邊,丁當支着頭望着窗外,道路兩旁的景色漸漸黯淡下來,一團有一團血色的污點在視線中蔓延,交彙,遮住了天空,将一切都染成血一般的深紅。

一塊又一塊的墓碑,從地下顫顫巍巍的升起,腐舊的帶着黑色的泥土,書寫着一個個已經被遺忘或永久銘記的名字……

丁當用力的瞪大眼,反複告訴自己這只是幻覺,但卻控制不住的在墓碑上尋找那些似曾相識的名字,他找到了馬丁,找到了獵狐的兄弟們,找到了赫爾塔的部下們,找到了喜鵲小隊的成員……這只是無數墓碑中很小很小的一部分,絕大多數的墓碑屬于陌生人,那些人在戰争中死去,而殺人兇手卻連他們的名字都不清楚。

墓碑沿着彎曲的道路,在深紅的世界裏,無窮無盡的向前蔓延。

然後丁當看見了自己。

他就在路上走着,穿着破破爛爛的作戰服,靴面上全是泥灰,表情疲憊而麻木,像一具失去了靈魂的行屍走肉,腳步沉緩,雙目無神。深紅色血液從褲管袖口裏流淌下來,在身後拖出兩條長長的血蛇,猙獰的扭曲着……寒意一寸寸從心底竄入後頸,直抵腦髓,丁當看着自己停下腳步,回頭望過來。

四目相對,那雙無神的瞳孔裏空無一物,然後鮮血便突然湧了出來。

眼中流淌着血淚,回過頭的丁當咧開嘴笑起來,嘲諷的,瘋狂的,譏笑着站在這邊的丁當,用口型對他道——看着吧,這就是你的末路。

丁當無聲瞪大了眼。

“我們到了,丁當,丁當?”周航錯愕的聲音響起,“你怎麽了?喂!”

他用手推了推丁當的肩膀,後者猛然渾身一震,臉色蒼白的向他看過去,眼神空洞洞的沒有焦距。過了半晌,才漸漸恢複了神采。

“到了?”丁當喃喃道,閉上眼用力搓了把臉,低聲罵了句娘,然後擡起頭來,推開車門下車。

“你沒事吧?”周航還有點擔心,問。

丁當搖搖頭,說沒事,說我們走吧,去見阿刀。

阿刀的傷情已經脫離了危險期,被安置在一間武官宿舍,房門外有專人把守。周航将丁當送到房間外,并沒有跟進去,而是留在外面等候。

丁當推開房門,沖躺在床上睜眼望過來的阿刀笑了笑。

“……你怎麽來了?”阿刀虛弱的開口問,這回也不叫隊長了,“是不是他們叫你來的?”

丁當還是笑,反手合上門,走到床邊,居高臨下的望着阿刀。

阿刀被看得不自在,皺眉道:“你想說什麽就說。”

“看到你還這麽有精神。”丁當道,“我就沒什麽想說的了。”

阿刀怔了怔,不确信問:“你不是來帶我走的?”

丁當挑眉看他,反問:“你想讓我帶你走?”

阿刀搖頭。

“我不能走。”他說道,“我還有事必須得做……不是給花匠他們報仇,你放心。”

丁當移開視線吐了口氣,走到一邊的書桌旁坐下,從口袋裏摸出煙盒。他正要點燃,突然想起阿刀這個傷號,拿着打火機的手便又縮了回去。

“你抽你的。”阿刀看見了,道,“我不礙事,這點小傷。”

丁當又笑了,笑着點燃煙,給阿刀比出個大拇指:“真漢子,酷斃了……肩膀上叫開了個碗大的洞,還這麽硬氣,真有種。”

阿刀有點惱,怒道:“你有事說事,沒事就滾!”

“成吧。”丁當也不逗他了,咬着煙道,“說正事,你到底要去幹嘛?給我透個底。”

阿刀用不信任的目光看他,一點都不帶遮掩的,紅果果的不信任。

丁當很無所謂,攤攤手:“不說是吧,不說你随意,看人家聽不聽你的,我走了。”

“等等。”阿刀叫住他,吃疑問:“你能幫我?”

“廢話。”

丁當彈掉煙灰,用煙頭指了指阿刀,一臉的戲谑:“跟這些官員打交道,你還嫩了點……不過你現在躺在這也沒什麽發言權,想硬也硬不起來,說吧,我給機會你說,合情合理,我就幫你。”

阿刀沉默了一下,緩緩開口道:“我逃命的時候,被一個巴基斯坦女人救了,她把我藏到羊圈裏,給我治傷。”

“然後被她丈夫發現了。”

“她丈夫要殺她。”阿刀的話音有點冷,“我就把她丈夫殺了。”

他道:“我當時傷得太重,沒辦法帶她走遠,就把她藏在附近山裏,讓她在那等我……我必須回去接她。”

丁當沉默的吸煙,直到一顆煙抽完,才開口問:“然後呢?”

阿刀皺眉,問:“什麽然後?”

“我說你然後打算怎麽辦。”丁當掐掉煙,表情有點難看,“你殺了她丈夫,她只能跟着你逃,你帶她回中國,然後呢?娶了她?還是找個地方給點錢就算了?”

阿刀沒說話。

“她好心救你,卻被你殺了丈夫。”丁當問,“你毀了她的人生,準備怎麽負責?”

“沒想好?或者根本就沒想?”

“還有殺了人這事,到時候查到你頭上,你怎麽辦?”

“我看就這樣吧,我現在給你扶外頭去,你在路上找輛車自個撞了,撞死了一了百了,大家都樂得輕松。”

阿刀被這一連串質問問的有點懵,聽到最後一句,下意識便開口吼回去——

“那你要我怎麽辦!看着她被殺了!?我他媽的還能怎麽辦?”

吼完,房間裏一下子安靜下來。

丁當瞥了一眼房門的方向,摁着眉心思索這事該怎麽搞,性質太惡劣,肯定得瞞着,否則就是個軍法處置的下場……關鍵瞞不瞞得住,這個他可真沒信心。

很微妙的,他在這時候想起了林重。

“你把情況詳細給我講一講。”丁當道,同時在屋裏繞着走了一圈,檢查過所有可能安放竊聽設備的角落,他腦子裏飛快的思索着應對的辦法,都感覺不是很妥當,這事瞞住的可能性不大,說不定他還真的得去跟林重那只老鼠談筆交易。

那樣就太糟心了。

丁當确認過房間中沒有竊聽器,回到椅子上坐下,從上衣兜裏的小藥瓶倒出幾顆藥片,糖豆一樣的嚼了,然後指指阿刀,下了最後通牒。

“你實話實說,一個字也別漏,能不能救得了你,我這也沒譜……如果實在不行,我給你指條路,你現在就帶着人走吧,再也別回國。”

………………

将近一個小時後,丁當從房間裏走出來,看了一眼站在門邊連位置都沒變過的周航,扯起嘴角笑了笑。

“情況我問清楚了。”他說道,“這回死的人太多,他心理受創傷,有點入魔障。”

周航很勉強的跟着笑了笑。

丁當突然伸手攬住對方肩膀,自來熟的攬着周航往外走,一邊走一邊道:“年輕人,脾氣拗,認準了的事情別人講不通,只有他自己想明白了,才能走出來……我打算讓他在這邊休息一陣子,養好了傷再回去,你看成不成?”

周航被他硬攬着,渾身不自在,面露猶豫,想要婉拒:“這個恐怕不……”

“好到穿一條褲子的戰友在眼前被炸成幾段,換個人也接受不了。”丁當笑吟吟的說着話,眼中卻一絲笑意也無,目光冷得像冰,直勾勾盯着周航,“國內那邊我去申請,肯定能批下來,就看這邊願不願意接收,不過應該也沒什麽問題……武器肯定要給他繳掉,就當個普通游客,在這邊養養傷散散心,到時候恐怕還要勞煩你照看一二。”

周航被他堵得沒話說,到最後只能勉勉強強的點點頭,說:“嗯,我會盡力照顧好他。”

丁當笑着拍了兩下他的肩膀,松開手。

周航悄悄在心中舒了口氣,看着丁當的背影,感覺十分複雜……太危險了,這個叫丁當的男人,實在是個讓人打從心底裏不願意接近的家夥。

作者有話要說: PS:AFH篇明天就結束了,進入歡快的韋陀篇~~嗯,我已經不會用形容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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