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CHAPTER 47
晚上九點半,喜鵲小組的成員來到伊【斯蘭堡國際機場,依次登上停在角落裏的直-11。
“我去看過阿刀了。”丁當落座後,對其他人解釋道,“他傷得比較重,剛做完手術,不适合移動,我跟大使館那邊商量過,等過幾天再單獨送他回國。”
大炮等人點點頭,老航問了一句:“具體傷怎麽樣?會不會影響以後生活?”
丁當笑起來。
“這小子命比蟑螂還硬,看着虛就是失血太多,醫生說不會留下殘疾,放心吧。”
老航呵呵笑了兩聲,面上有些黯然,不自覺的摸了摸左臂……那裏被紗布牢牢包住,只剩下短的可憐的一小截,但相比起犧牲的戰友們,才丢了一條手臂已經算是萬幸。
又過了十幾分鐘,一輛防彈車來到直升機外,第一個下車的是老熟人林重,随即走下來的同樣是老熟人,哈裏克·薩比爾。後者被兩名身着便裝的武官押送到機艙內,雙手上戴着特制手铐,雙腳也被鎖上了座椅,連脖子上都帶着個金屬環,上面有遙控設置,只要按下遙控器,金屬環裏的強效麻醉劑就會被立刻注射進犯人體內。
遙控器在林重手上,他挨着哈裏克坐下,擡手沖喜鵲小組的成員們打招呼。
“怎麽少了一個?”林重的視線在所有人臉上停留了片刻,開口道,“那個維族的小夥子呢?”
說這話時他看着丁當,而後者翻了個白眼,把頭轉開,似乎連看都不想看見對方,更別提答話。于是林重又将視線投向其他人,這詭異的氣氛大炮等人也有所察覺,紛紛将目光投向丁當,自發自覺的無視了林重的問題。
一般人這個時候就該識趣的閉嘴,但林重不是一般人,他笑嘻嘻的又望回丁當,在明知道對方懶得搭理自己的情況下,仍然不放棄的與其搭話。
“你這隊長的威信很高嘛,你看你一表态,他們都不敢說話了……這樣不好吧。”
丁當慢吞吞回過頭,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從鼻腔裏噴出一聲嗤笑。
“您是哪位國家領導人?”他譏笑問,“問個話我們就得答?……乖,閉上嘴坐着,別他媽給我找事。”
這話說的極其不客氣,完全不清楚情況的大炮等人都聞到了濃濃的火藥味,更別提首當其沖的林重。整個機艙內的氣氛都緊張起來,直到林重搖了搖頭,攤開手笑出聲來。
“我真搞不懂是哪得罪了你。”林重道,笑的極其無奈,“行,我閉嘴,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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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當沒什麽表示,頭往後一靠,閉目養神。
螺旋機翼轟鳴着旋轉起來,直-11開始升空,機艙內衆人表情各異,喜鵲小組的成員們是激動和喜悅,哈裏克·薩比爾卻是恐懼和絕望,丁當和林重兩個人一個閉着眼一個睜着眼,表情都是同樣的漠然。
直-11平穩的在黑夜中飛行,當駕駛員告知已經越過國境線,回到本國領空後,丁當睜開眼,低聲向身邊的大炮确認道:“入境了?”
大炮回答說是。
丁當嗯了一聲,閉上眼,腦袋擱在座椅靠背上,漸漸的就歪了。機艙裏很安靜,只有螺旋槳在頭頂轟鳴着旋轉,大炮等人也閉上眼休息,大約過了一個鐘左右,直升機開始降落。
降落地點是靠近邊境的一個軍事基地,直升機一停穩,就有人拉開艙門走上來,将綁在座椅上的哈裏克·薩比爾帶走。這一撥人走後,又從外面進來一個,穿着便裝一臉疲色,不是王組長是誰。
“你們辛苦了。”王組長站在機艙口,目光依次在每個人臉上走過,擡起右手行了個軍禮,重重道:“勇士們,歡迎回家!”
大炮等人急忙立起還禮,一排站着的人中突兀的缺了一塊,王組長皺了皺眉,看向低着頭靠在座椅上沉睡的丁當。
就站在丁當座椅旁邊的大炮伸手輕輕推了人兩下,沒見反應,便彎腰湊近了去喊,他喊了幾聲,把手遞到丁當鼻孔下,又擡起丁當的臉,将人的眼皮掀開。
“怎麽了?”王組長急忙走過來,蹲下身跟着查看,大炮放開手,有點不确定的看向王組長。
“應該是昏迷了……剛才還好好的啊。”
說着話,大炮的臉色一點點變了——他終于想起來,丁當才是他們這一群人中最重的傷員。對方表現的實在太正常,實在太不像個傷號,害得他們都忘記了。
他伸手掀開丁當外套下的背心,露出底下包裹住整個腰腹部的紗布,淡淡的消毒水味道中夾雜着腐爛化膿的臭氣,渾黃的膿液已經浸透厚厚的紗布,跟溢出的血液混在一起,變成了令人厭憎的古怪色彩。
丁當的頭無力的歪垂着,緊閉着雙眼,眉心隐隐擰起,仿佛有什麽化解不開的難題。他一動不動的靠在那裏,像是一具被掏空了的屍體。
王組長低下頭,用牙齒咬住下唇,深深吸了口氣。
他站起身,雙手穿過丁當的後背和膝彎,将人打橫抱起。大炮脫下身上的外套,給丁當蓋在身上,王組長走在最前,喜鵲小組的成員依次跳下直升機,越過警戒在直升機周圍的戰士向外走去,眼神冰冷,腳步沉重,仿佛從地獄歸來的死神。
有一名親眼目睹這一景象的執崗戰士,後來想方設法去打聽這一群人的來歷,想知道是哪一支部隊,卻無論如何也沒得到答案。很多年後,他将這天晚上所見到的寫成了文章,發布到網上,在軍迷中引發起好一波争議,才有知情人留言道——
“如果你說的是11年底XXX基地,當時我也在那,我是軍醫,那天晚上有一隊人闖進醫院,沒有身份标識也不報部隊番號,執勤醫生不知道該怎麽處理,被逼着打電話給院長。院長過來後,把我們幾個外科主刀的叫起來,給人做急救,受傷的是他們隊長,聽說中彈後還堅持戰鬥了好幾天。說專業的你們聽不懂,我就打個比方,一個正常人,在你肚子上挖個洞,然後叫你跑個馬拉松,你行不行?
樓主想知道他們是哪只部隊的,我隐約知道一點,不過不能明說,只能告訴你,他們不屬于任何部隊,是專門負責境外問題的專家,屬于立功不能表彰,死後也沒法追悼的那種。他們隊長身上從脖子以下沒一塊好皮肉,全是傷疤,像這樣的無名英雄,我們只能默默在心裏感謝他們,祝福他們。”
………………
丁當的昏迷是因為嗎啡攝入過量,引發了急性中毒,搶救過程中數次停止呼吸,在死亡線上兜了好幾個來回。王組長為他動用了自己一切能動用的關系,喜鵲小組的其他人也堅持不肯離開病房外,就連同樣身負重傷的老航,在被打昏拖走前也像尊石佛一樣蹲在門口,低着頭不聲不吭,看着地面一發呆就是好幾個小時。
确認渡過危險期後,丁當被轉移回津海的部隊醫院,首長級病房,門口有持槍警衛的那種。他醒過來後就被監督着進行嗎啡戒斷治療,對此丁當表現得很平靜,一般嗎啡上瘾者應有的症狀在他身上完全沒有顯示,按照他的話講,習慣了。
只是不知道是習慣了嗎啡,還是習慣了戒斷嗎啡。
王組長幾乎天天來,各種慰問品塞滿了整個病房,蘋果梨橘子,甚至還有腦白金。丁當深深的懷疑拎這玩意來的人腦子才是真有問題,然而那個人是王組長,他也懶的去糾結對方的智商了……住院這段時間最難熬的不是戒斷嗎啡,而是沒有煙抽,丁當曾經想要哄誘門口站崗的小夥子給他帶煙,結果被對方鐵面無私毫不動搖的拒絕了。
除此之外,丁當還得寫任務報告。
二十歲之後他寫過最多的就是自己的名字,從沒寫過一百個字以上的東西,肚子裏那點墨水早還給老師,讓他寫報告,不如讓他去吃【屎……然而這是硬性要求,還必須得寫的清晰明了條理通順,限時一周。
每次看到床頭櫃上那沓用來寫報告的格式紙,丁當就覺得了無生趣,很想去死一死。
他向前來慰問的王組長取經,求助該怎麽寫這玩意,後者用極其微妙的眼神看他,反問道:“你覺得我像是寫報告的人嗎?”
果然是‘王爹楊媽’,丁當瞬間明悟。
他拖到最後一天才咬着牙動筆,絞盡腦汁組織措辭,平時說話那一套一套的都不需要思考,想寫出來腦子裏卻一片空白。丁當甚至真的開了瓶腦白金,嚼巴下去指望能在腦子裏長出點白金,挽救下他這枯竭的靈感。好不容易擠出百把來字,他自己讀了一下——
“……遭遇未知敵人,黃山戰死。我們與對方談和,要求對方提供目标情報,然後去情報所在處捕獲目标,經巴基斯坦回國,花匠等人戰死,将目标送達接收人……”
什麽狗屁玩意……丁當決定放棄,把這篇狗屁玩意署上自己大名,甩回床頭櫃。
除了王組長,喜鵲小組的其他人一個都沒見到,他的手機至今也未能拿回,這個房間裏沒有任何能與外界通訊的設備,門口二十四小時有警衛把守……
将雙手墊在腦後,丁當看着空白的天花板,嘴角咧出一抹冰冷的譏笑。
作者有話要說: PS:今日閉關碼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