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疏離
助理原本打算進來送咖啡,走到門口時敏銳察覺到辦公室裏氣氛不對,眼觀鼻鼻觀心,立刻調轉方向原路返回。
魏準停下敲叩桌角的動作,
他垂眸,撥弄起桌上紙質文件的一角,沉默壓抑着某種情緒。
某個瞬間——
勉強壓抑的情緒最終越過底線,瞬間崩塌。
電話那邊的人用力摔了什麽東西,不爽情緒直接穿透音孔砸過去。李青屏住呼吸,生怕魏準從手機裏鑽出來撕人。
“李經紀人,”魏準把廢紙揉成紙團,丢進紙簍,“我沒聽懂你剛才話裏的意思,再解釋解釋?”
他話音一頓,覺得可笑似的重複:“什麽叫、從我那裏、搬出去了。”
李青:“……”
“魏總,您先別生氣,您看,小洲剛從二樓摔下來,還受了傷,行動肯定不方便。他還要拍戲,總不能一直來回跑,”李青絞盡腦汁想理由。
魏準:“那就別拍。”
“您這話可就不對了,小洲跟您約定的就是資源和錢,您不讓他拍戲,他還要資源幹什麽?”李青繼續瞎扯解釋:“況且小洲跟您一起住實在是不方便,他這人我知道,淩晨三四點都還要滿客廳晃蕩着練戲,”
“哦,”魏準敷衍道:“是嗎。”
李青:“……”
魏準冷笑,“這些借口也是他自己想的?”
別的不會做,跟他甩脾氣倒是無師自通。
Advertisement
魏準突然記起昨晚一些片段:青年坐在病床上看他,眼神淡漠,先前十二分的愛意和甜蜜,彼時卻只剩對陌生人的冰冷敵意。
裝什麽像什麽,演技倒是還不錯。
這人是覺得拿搬出去住做要挾,會對他産生什麽影響?
魏準一時間分辨不出心底究竟摻雜着多少複雜情緒,只知道憤怒此時占領上風,氣得發笑,“好啊,他既然那麽想搬出去住,以後就別回來了。”
李青忙不疊解釋:“不是,魏總您聽我說,”
“那我也應該收回一部分條件,”魏準根本沒理他的話,“他既然這麽想拍戲,也沒必要上綜藝節目。”
李青連勸的機會都沒有,欲哭無淚。
“既然這麽有本事,就自己去找資源。”魏準語氣平淡:“以後也別求着回來。”
宋淋聽見這話,從雜志裏擡起頭。
魏準挂斷電話。
剛才被撕掉幾頁的文件變得七零八散,他随手拿起來,撚着頁腳翻兩頁,然後又裝模作樣從抽屜裏翻出根新鋼筆,
“行了你,裝什麽裝,”宋淋無語看他,“那文件被你撕的只剩封皮,怎麽?你簽字要簽到封皮上?”
魏準撥筆蓋的動作停頓,掀起眸子冷冷瞥他。
宋淋:“……”
宋淋:“得,還不讓人說實話。”
他悠哉悠哉翻起雜志,“我說魏準,你騙誰也騙不了一個跟你一起穿露腚褲長大的我,我告訴你,你要真喜歡人家,就不能這麽處,”
“我喜歡他?”魏準從他身上收回視線,吐字:“放屁。”
宋淋:“…………”
“行,我放屁,您老繼續簽您的封皮文件。”宋淋翻了個白眼,懶得再搭理這人,剛起身往門口走了沒兩步,就被身後人一個紙團丢中後腦勺。
宋淋條件反射,一個箭步蹿出辦公室。
魏準把人趕走,反鎖上門。
他快步走回桌前,從立櫃裏抽出新文件翻看,一個字也看不進腦子,煩得厲害。魏準甚至嘗試了最近新出的撲克手游。
總共五局,四局都因為他長時間挂機強制退賽。
魏準點進來電顯示、消息箱、個人賬號,沒看到一條未讀消息。許淨洲似乎真的徹底遺忘掉他,平時半小時都要騷擾一次,今天倒是消停了。
消停了好,他巴不得這人少煩他。
魏準這麽想,再回神時,發現自己已經點進了某個人的微博界面。
純白頭像純黑背景,裏面幾十條原創微博,全部都和“哥哥”有關。
都和他有關。
魏準眼皮輕跳,不自覺下拉界面,目光一動不動盯着底下界面。
指尖停頓幾秒、松開。
“……”
界面刷新。
今天這個人沒有發微博,也沒有說想他。
魏準看了半晌,切出界面。
他更換賬號重新登陸,又把個人信息和微博界面清空,昵稱換成簡單一個句號,頭像改成純黑。
這個號不常用,幾乎算是新號。
魏準點回剛才那個人的微博,在界面上停留許久,他翻來覆去挑選半晌,最後選中許淨洲發過的一條宣傳微博,
點了個贊。
·
“你這粉絲是不是有毛病,那麽多自拍微博原創微博不去點贊,非要翻出來你半個月前的一條廣告點贊?”
李青剛從魏準那邊受過氣,忍不住發洩:“這粉絲腦子有坑。”
“不啊,那麽多條微博裏只點贊一條,找起來都費力。”許淨洲眼睛不離劇本,跟他唱反調:“說明這個粉絲很走心。”
李青:“……”
李青:“怎麽?有個性的粉絲成功引起了你的注意?”
許淨洲剛進情緒,被他這句話逗得發笑,側身過來看,打趣道:“你看他的頭像都跟我是情頭,肯定是我的鐵粉嘛!”
李青沒好氣打發他,“背你的劇本。”
許淨洲挑起眉,重新集中注意看劇本。
李青盯着他看了幾分鐘,怎麽也說不出到底哪裏不對勁。好像就是短短一晚上的功夫,小洲談吐言語都變得成熟不少。
距離正式殺青只剩下兩三場戲。
許淨洲正在深化角色,合上劇本準備過劇情時,身後門突然毫無征兆被人從外摔開,發出咣當一聲巨響!
他吓得一驚,扭頭看向來人,“依依姐?”
譚依依頭上還紮着漢唐發簪,顯然剛從別的劇組跑過來,臉色都還漲紅,看見許淨洲後二話不說上來扯他衣服,”許淨洲你什麽意思!“
“诶,幹什麽呢!”李青連忙拉開她,皺眉,“譚依依你好歹也是正經科班出身的演員,一個公衆人物,怎麽跟潑婦一樣?”
譚依依紅着眼:“我潑婦也是你們逼的!”
李青怔愣一瞬,沒聽懂她話裏是什麽意思,剛準備追問時,身邊人突然伸手拉住他的衣袖,把他往身後帶了兩步。
“依依姐,你不要着急,”許淨洲溫吞道:“慢慢說。”
譚依依直接把手機摔到他面前,“自己看!”
許淨洲眨了下眼,低頭去看。
“你們買營銷號賣慘博同情,想要帶黑粉節奏,跟我沒關系,我也不管!但你這是什麽意思??”譚依依指着屏幕上一條被贊上熱評第一的評論,氣到說話聲都在顫抖:“許淨洲你憑什麽污蔑我??”
許淨洲耐心順着她手指方向去看,念出聲:
“怎麽可能是意外受傷,一定是被人使手段推下去的。譚依依和許淨洲關系那麽差勁,不用我說大家也該知道事情是怎麽回事吧。”
這話等同在暗示,是譚依依背地下黑手。
網絡輿論最容易引導風向,發言者或許沒有真憑實據,但愣是可以捏造一股歪風,把整件事的髒水全都潑到她身上。
許淨洲逐字認認真真念下來,念完後又擡起頭無辜看她:“依依姐,這跟我有關系嗎?”
譚依依睜大眼,“你!”
她情緒激動,不知道該說什麽好,索性一股腦往外倒:“許淨洲,你敢說這不是你散發的輿論??你就不怕被我抓到把柄?”
“不是我,”許淨洲平靜道:“依依姐盡管去找證據。”
譚依依被氣笑:“好。”
“雖然不是我,但依依姐,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就算我沒興趣為難你,也有的是別人想為難你。”許淨洲垂下眼睫,
“我不會動刀,但不代表別人不會。對依依姐我下不去狠手,但依依姐的對家可以啊。”這人彎起眉眼笑,“依依姐,你說對不對?”
他沒把話挑明,但也已經說得八九不離十。
譚依依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卻完全拿不出任何對策,來時的憤怒早就被絕望澆滅,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這事不是許淨洲做的,就算她查,也不可能查到許淨洲身上。
而對她下手的也不是許淨洲。譚依依自己清楚,拍戲這麽久,她自己确實沒少得罪人,随便拎個對家出來,就已經足夠借題發揮,徹底把她打入深淵。
“小洲,你到底想怎麽樣,我跟你說,我真的沒想搞你,上次工作人員的事是王承銘教我的,這次的事真是跟我半點關系沒有!”
她竹筒倒豆子似的一股腦倒出來,抿緊唇:“你想,我抓着你不放對我有什麽好處?我們還是一個劇組的,我何苦?”
許淨洲安靜聽她講完這些,說:“我知道。”
譚依依怔愣一瞬,有些茫然。
“所以,”許淨洲好奇問她:“依依姐,你知道是誰做的吧。”
譚依依:“……”
李青在旁邊看着,覺得自己活像是個傻子。
許淨洲做了這麽多,他這兩天卻被瞞得分毫不漏。仔細想來,許淨洲也從未對任何人提及有關這件事的一個字。
滴水不漏的埋好局,又捏準時機坐收漁翁之利。
許淨洲等了幾秒,沒等到答案,有些失望的撇嘴,準備轉身去看劇本。
“等等。”似是經歷了巨大的心理鬥争,譚依依深呼吸,問:“如果我把是誰做的告訴你,你能幫我?”
許淨洲搖頭,“不是告訴我。”
譚依依眼神詢問。
青年回眸看她,眼底清透幹淨的像是一汪泉水,這幅單純沒心眼的皮囊無論何時都能讓人在倏忽間心軟,被瓦解警惕,
許淨洲眼神認真,“是告訴所有人。”
·
送譚依依走後,許淨洲又在劇組待到淩晨,拍完今天最重要的一個鏡頭,
已經是淩晨三點。
李青總覺得他狀态不對勁,擔心下便陪着他拍完了戲,最後還盡職盡責把他送回住處,再三叮囑他不許瞎吃。
自打從魏總那裏搬出來後,這人突然多出個非常不好的小習慣:總喜歡大半夜灌冰水吃冰飲,幾次胃痛到縮牆角。
許淨洲跟他保證後,李青才算放心離開。
淩晨四點。
住處是原主被包養前一直租住的地方,很破,整個面積差不多只夠放下張一米五的床,剩下地方就只夠人轉個身。
許淨洲在原地站了許久。
他愣神,緩慢走到行李箱邊,從側邊口袋掏出一個小藥瓶。
掏出藥瓶後又後知後覺想起什麽,慌忙把藥瓶丢進旁邊的垃圾桶。許淨洲急促喘着氣,又拉出行李箱,固執翻找着什麽。
最後從內側靠裏找到一個小本子。
本子前幾頁全都密密麻麻寫着小字。許淨洲翻出筆,邊寫邊咕哝:“太久沒有寫,不知道還有沒有用。”
【淩晨五點。】
【小洲許願,希望能再見到韓晝哥哥。】
他把字跡寫得異常工整,最後還頗有儀式感的閉眼祈禱。
“叮鈴~”
放在床上的手機突然響起鈴聲,猝不及防打斷他的許願。許淨洲不滿蹙眉,不大情願的拿來手機,
沒看來電顯示,他直接劃通電話:“喂。”
“許淨洲,”
男人語氣裏滿是煩躁和不耐,似乎給他打這通電話有多麽浪費時間:“你搬走就搬走,但能不能有點作為租客的基本素質?”
許淨洲啊了一聲,沒接他的話。
“你是?”他小心翼翼問。
魏準:“……”
“裝什麽裝?推卸責任?”魏準攥着手機,走到廚房抓了把鹽撒地上,“你看看這滿地的鹽,”又端起茶幾上的茶壺,随意往沙發上一倒,“還有滿沙發的水。”
折騰完這些,他站回客廳,瞥眼正呆滞立在玄關的保姆,質問:“你就是這麽做事的?我現在去哪裏找保姆?”
保姆:“……”
許淨洲聽完他的話,愣了好久。
“不對啊,我走的時候明明很幹淨。”他蹙眉。
魏準:“那你自己過來看。”
電話那邊沉默許久。
魏準冷笑,“我不是不讓你走,你走沒問題,但你得把這裏給我收拾幹淨再走。”他補充道:“還有你房間那些,”
“魏先生。”
青年突然打斷他的話,平靜語氣裏透出些許不耐:“我稍後還要拍戲,沒有時間去幫您打掃衛生。如果您沒錢請小時工,我可以請。”
魏準沒料到他會是這個回應。
音孔兩端摩擦出無形□□,無聲中醞釀緊張境地。魏準在這句話裏氣得半晌沒回過神,最後氣極反笑:
“我沒錢?”他譏嘲問:“我沒錢,拿什麽睡的你?”
他話說出口才覺得不對,但也抹不開面子再挽留。
按照許淨洲那個性子,八成會直接在電話裏面哭起來,吵着鬧着跟他争辯,說他跟以前不一樣了,然後再發一通脾氣。
“魏總,”
從音孔那邊傳出擰動塑料瓶的聲音,青年喝水時的聲響輕而撓人,在耳邊羽毛似的輕搔。他喝好水,再開口時,話裏依然是十分的冷淡和清醒:
“如果您想要錢,去書櫃第二層的玻璃櫃裏,有張銀行卡,裏面是您打給我的錢。”他說:“但有一件事,我要跟您說清楚。”
他将語氣裏的溫和與疏離控制的恰到好處,“我和您沒有任何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