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突然來訪

易北:

二零零八年的新年,全國雪災,仿佛永遠下不完的雪将無數人困在異國他鄉不能回去跟家人團聚。

陵水也是如此。

雪花不停不息的在城市四面八方落着,城市東邊的巨大煙囪一如既往的往天空排送着黑厚的煙霧。天空很低,而且被那些該死的濃煙染成了一片壓抑的灰暗。高樓下,低宇間,寥寥幾人步履緩慢的走着,大多數是一些沒家可歸或是流浪在外的異鄉人。

他們臉上那種相似的失魂落魄将這坐城市籠罩進一種濃郁的寂寥之中。

我靠在牆上,空氣中的冰冷讓我忍不住瑟瑟發抖,但我眼睛還是一眨不眨的盯着對面,那裏一條街全是酒吧,徐文鳳就在其中一家上班。

黑夜慢慢降臨。

當冰冷的黑暗開始變得濃稠時,靡費的霓虹便依次閃爍亮起,燈光緩緩,一切都被染上了一層暧昧不清的色調。不時會有一陣驚呼從某家酒吧裏傳來,沖進夜色中,将街上行人們的寂寞襯托的更加濃重。

盡管我跟徐文鳳沒有好好相處過一天,但她還是曾不下百次的告誡我,不讓我進到裏面去。我為她這種自以為是的執拗感到可笑。但我還是如她所願的從未踏進那裏,可是我大概也能想到其中的情景。

在流轉的燈光下,那些寂寞的人們卸下所有冠冕堂皇的面具,在裏面讓自己最龌蹉,最不恥的一面展露出來。

這并沒有什麽不對的。世界在轉,人們需要生活。就像陽光的陰影在背後。人類也只能在黑夜的暗影下将自己的情緒從內心深處拿到面前,讓其耀武揚威一陣後,随着黎明到來的那一縷曙光茲茲蒸發掉。當然,也有蒸發不掉的,比如我。

想到這,我不覺笑了笑。

今天是新年,我準備接徐文鳳回家吃個年夜飯,作為一名十幾歲的少年,盡管經歷的比同齡人多,但對于新年這個能夠某去一切沉重的節日,我還是有那麽一絲丁點的憧憬的。

寒風瑟瑟。不知道站了多久,終于在我不厭其煩的再次擡頭往對面看去時,徐文鳳歪歪撇撇的從酒吧裏走了出來。

她答應了我今天會早點下班,她沒有食言。

我看着她,大冬天的,她只穿了一件黑色的短裙,修長的雙腿就這麽暴露在空氣下,她踩着一雙十厘米左右的暗色高跟鞋,雪花在她腳下被碾碎,路人把她撞得東歪西倒的;她的眼神朦胧,臉頰發紅,顯然為了脫身,她又喝了不少。

對于她這種狀态我早已司空見慣。

我無奈的聳了聳肩,然後慢慢向她靠近。然而就在我快要靠近她的時候,一個穿着正式的男人出現在她面前。

我看着男人那身顯然與這條街毫不搭邊的裝扮,選擇站在原地靜觀其變。

男人梳着後背頭,穿着一套青藍色的加厚西裝,身材高挑,看起來約莫三十多歲,因為酒吧前的招牌燈光明暗,我看不大清男人的具體五官,但還是可以感受到他身體由內而外透露出的一股雅痞氣息。

我突然停在原地倒不是因為我對那個男人接下來會對徐文鳳的舉動有多期待,我停下來是因為我看到徐文鳳在擡頭看向那個男人時,她那種終日找不到目标的眼睛在那一刻盡然閃現出來一種從未有過的精光。

徐文鳳的臉在瞬間由酒醉的潮紅變得煞白如紙。她的表情變化讓我驚訝,就在這時候,更加讓我震驚的事情發生了,我看到徐文鳳伸出手一巴掌用力的甩在了那個男人臉上!

空氣在那一刻凝固,男人因此愣在了原地,但下一刻瞬間,男人伸出手用力的抓住了徐文鳳。徐文鳳開始劇烈地掙紮,她的嘴裏也不由的罵罵咧咧起來。

男人并不為所動,他緊緊的拉着徐文鳳開始往旁邊托,如果我沒有猜錯他是想将徐文鳳拖到路邊停着的那輛寶馬車上去!

徐文鳳盡然哭了!

我看到她臉上的裝被她的眼淚沖花,她的眼睛已經回到了她平時那種喝酒喝多了沒有焦距的狀态,但她的聲音是尖銳的,她吼道:“我草你媽的,快點放開老子,你這個□□養的,我他媽叫放開老子,聽到沒有!”

我沖上去的時候,男人正在跟徐文鳳糾纏着。我也沒多想,推着男人的肩膀就用盡全身力氣往着他的臉上打去。

他猝不及防的往後一仰,然後狼狽的坐在了地上。

就在我低頭捏着拳頭準備繼續上前時,我卻仿佛一瞬間被抽幹了靈魂似得僵硬在原地。

我在他臉上看到了另外一個自己,這種恐怖的相似讓我心頭泛起一陣莫名的惡心,我感覺到一陣沒由來的眩暈,我想叫徐文鳳,我想問她什麽原因,這他媽哪裏出問題了,但是我張了張嘴巴,沒有發出一聲聲音。

我僵硬的回過頭,看到徐文鳳不知道什麽時候盡然躺在了地上。此時此刻,她正用一對眼神空洞的看着頭頂的天空,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她卻毫無反應,有那麽一瞬間我甚至懷疑她已經死了。

我想問問她,那個男人是誰,但是當我看到她的樣子後,她那股無力就沿着冰冷的空氣一下子傳進了我的四肢百骸,我猛地倒在了地上。

黑夜帶着雪花在我頭頂旋轉,寒冷的風從四周鼓動而來,然後在空氣中流轉成一波波揉着冰渣的旋風刺人發膚,透骨的冰涼從我身下含着冰渣的地面刺進我的皮膚,刺進我的心髒,刺進了我每一根冰冷的血管,我開始劇烈的顫抖起來。

就在這時,幾聲沉悶的鐘聲突然響了起來,數不盡的煙花在這座城市,在整個國家,甚至是世界的某些角落同一時刻綻放。

色彩斑斓,光華游離。二零八年就在這樣一個詭異的時刻宣布了它的到來。

無數雜亂的腳步聲從四面響起,那些從酒吧出來的人或是路過的行人開始在我們身旁指點談論。

我顧不上這麽多,我感覺身上的體溫就要流逝殆盡,我就要失去知覺了!朦胧中我聽到遠方傳來一陣警車的鳴笛聲,那聲音幽轉千回,漸行漸遠。那一刻,我仿佛感覺到有什麽東西被抽離了我的身體,而且再也不會回來了。

餘曼:

大年初一的時候,院子裏還飄着一股濃厚的煙花燃燒的火硝味道,一個陌生的男人出現在易北家裏。

這個不大的空間再次因為他家裏的事情變得鬧騰起來。

還是大早上呢,我媽就拉着隔壁的兩個女人在我家門前熱火朝天地談論起來。

她們的談話內容一如往常。

剛開始是在談些今天吃啥,誰家孩子成績怎樣的問題......不出一會兒,話題便被引到了易北媽媽身上......

左邊那戶瘦瘦的頂着一頭枯草似得頭發的女人說是易北媽在外面勾搭了一個有錢的傻子,現在那只雞估計就準備飛上枝頭成奉鳳凰了!她說這話的時候語氣裏泛着顯而易見的酸意,坐她對面的一位阿姨将她無情拆穿:“喲,你這是嫉妒的眼睛都紅了吧!”

這位阿姨非常胖,坐在那兒跟一頭大鯨擱淺了似得,跟所有胖子一樣,她不喜歡別人說她胖,但是每次我吃東西吃的有點多的時候,我媽就會對我說:“吃吃吃,你就知道吃,早晚有天你胖的跟隔壁那頭豬一樣。”

回到現場。

“你說什麽呢?”瘦女人的聲音細細的,尖銳到仿佛她再大點聲就可以輕而易舉刺破你的耳膜。

“誰還不知道你啊,你不就是指望着能夠找個有錢的老頭兒,早點把你家那位甩掉嗎?”胖女人的眼睛擠在腫泡的眼皮裏,迸射出一股銳光,仿佛早就洞清了一切。

“你這臭豬嘴裏就是噴不出好屎來......”那瘦子顯然是被惹急了,開口就要罵胖子,幸而我媽,這位永遠的和事老适時開了口,她說:“哎哎哎,別吵,別吵,好好地聊下天,幹嘛總是這樣傷和氣。”

她總愛用‘別傷和氣’跟人聊天,但我知道她背地裏總是覺得這些女人膚淺。但是她們不知道。

瘦女人聽到她的話,撇了撇嘴竟然就沒再說話了!我媽顯然為她的大将風範自豪不已,只聽見她煞有其事的咳嗽兩下,說:“秋萍(那個胖女人的名字),你像是曉得點什麽?”

那胖子果然一副老娘早就洞穿了一切的自豪,她揚了揚頭,然後不屑的瞥了一眼坐在她對面一副好奇寶寶樣看着她的瘦女人,賣着關子道:“你們仔細看看那個男人,有沒有發現什麽不一樣的?”

“嗯?”我媽。

“快說,快說!”那個瘦女人。

“你們難道沒發現那個男人和那只小雞頭長得完全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嗎!”胖女人睨了我媽和那瘦女人一眼,語氣激動到。

“你是說......”我媽剛開口,那個女人尖銳的聲音就打斷了她:“你是說,那個男人是徐文鳳那狐貍精的老公?!”

我媽跟那個胖女人一起瞪着瘦女人,刻意壓低聲音道:“你小聲點,隔牆有耳!”

我再也忍不住了,沖我媽叫道:“媽,你能不能別總是談論易北家的事。”

“你寒假作業做沒,什麽時候你還管起媽來了。”我媽。

“诶,大人說話,小孩子一邊玩去。”那個瘦女人。

“哎,哎,現在小孩都這樣不懂禮貌,我兒子他在外面讀了一年書,回來看到我都不用正眼瞧!我跟他爸都準備把他接回來讀了,算起來,他應該和你們家丫頭一個年紀,說不定還能同學哩。”胖女人說。

我沒見過這位胖阿姨的兒子,我聽我媽說她老公以前包工程賺了點錢,把兒子都送到外面去讀書去了,我前幾天還聽我媽在飯桌上對我爸說她老公前段時間虧了好多錢,此時又聽她說要把兒子接回來,看來我媽說的事情是真的,但顯然這件事已經不是什麽秘密了,因為這時候瘦女人開了口,“哎呀,誰不知你們家那點事啊。”她說完這句話刻意頓了下,接着說,“還有,你兒子不正眼看你是因為你太胖了,他光看到你的邊了。”

“你說什麽呢!”胖阿姨顯然很生氣,她說,“我再怎麽也比你這個不會下蛋的鐵公雞好吧!“

是的,瘦阿姨到現在都還沒孩子,這種事顯然是痛處,果然,胖阿姨話一說出來,她臉就紅了,掄着袖子就站起來:“你個□□養的,你有種再說一遍!”

“賤人,你今天想幹嘛!”胖阿姨也不甘示弱的站了起來。

我媽在旁邊假惺惺的攔架:“哎呀,你倆別吵,別吵,別傷了和氣......”

我無語的翻了個白眼,不覺特別認同“三個女人一臺戲”這句話,我發誓,以後等我到了我媽這年紀我一定不要像她這樣。

就在我無語之時,對面易北家突然沖出來一個人影,那人不是別人正是易北,他擡起頭時我剛好看到他的眼睛,紅紅的,像是哭了!

不等我反應,他已經拔着腿向着院子外跑去了。

就在我愣神的間隙,我身邊一陣風吹過。我定睛一看,發現是我哥,我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出現在我身後的,但是我敢肯定他看到易北那紅通通的眼睛了。

“餘澤,你幹嘛去?”我媽沖着我哥大叫,但是已經來不及了,他的身影早就消失在巷子口了。

望着大雪上兩排急匆匆的腳步印,一股說不出來的恐慌就席卷了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但是等我反應過來時,我也随着我哥跑出去了。

身後傳來我媽的叫聲,但是我卻完全顧不了那麽多了。

我要攔住我哥,我說過,我不能讓他變成讓別人指手畫腳的異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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