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燃燒的男孩

餘澤:

那時候我們還年輕,不懂得遷就,不懂得理解,不懂得任何一絲丁點的人情世故,我們唯一懂得的就是那份懵懵懂懂的感情。

作為一個頑劣心強的男孩,我們深谙消耗這份感情的方法,我們肆意的破壞它,踐踏它,直到那個用自己最好時光來愛我們的人被我們傷的體無完膚,以至于在往後的時光裏,那個我們以為自己愛過的人每到午夜夢回的時候,只要一想到我們都會從睡夢中驚醒過來。

這就是青春,每個男孩都在這段時間裏做過他人故事裏的混蛋。

而何辰筱故事裏的那個混蛋男孩,就是左翰。

随着啤酒瓶摔碎在地上的清脆聲音,魏文斌一拳狠狠的打在左翰臉上,左翰沒有防備,直接摔在了旁邊的吧臺上。一邊服務員的驚呼聲短暫響起之後又戛然而止。我側頭望向那邊,剛好看見何辰筱把目光從那個服務員臉上移開,然後落在一邊的左翰身上。讓人訝異的是,她的眼睛在明暗交彙的激光燈下,竟然閃爍着一絲詭異的光芒。

這個女孩從來就不簡單。

我記憶中對她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是在我十歲那年。

那是我的某節數學課,下課鈴才剛落下,替我們上課的老師還沒來得及走出去,紮着一對馬尾的何辰筱就一臉憤怒的沖進了我們班的教室。

無視所有人驚訝的目光,她風風火火的走到我的課桌前,不等我反應,她一巴掌用力拍在了我的桌子上,我被她吓了一跳,剛擡起頭就聽到她稚嫩的聲音沖我叫道:“有人給易北送情書!”

我在全班怪異的眼神中一臉尴尬的看着她:“送情書怎麽了?”

那時候的易北已經擺脫了幼年的蠟黃消瘦,臉上也有了點肉,再配上他天生的那種大又無辜的眼睛,看起來确實可愛,所以會有女孩給他遞情書我倒一點也不奇怪。

讓我感到詫異的是何辰筱當時看我的眼神,對的,當時她就是用那雙黑的發亮的眼睛看着我,不發一言。就那麽一瞬間,我從她眼睛裏讀出了什麽,我像個隐藏多年身份的小醜被抓住了面具下的真實面貌一樣,一下子慌亂了手腳,幸好那時候的她還不像現在這般,是個咄咄逼人的女孩,她只是看了看我,然後回頭走了出去。

那天,我看着她在我們班同學和老師驚嘆的眼神中淡定的走出去,她穿着一件淡綠色的毛衣,背影直挺,全身透着股冷豔氣息。對的,才十歲的她,身上透出來的那股氣息絕對是一個三十多歲的成功女人才會有的氣場,當時我就在想,這個女孩真的是太恐怖了。

她有一雙洞穿一切的眼睛和讓你不覺為其害怕的氣場。

她總是用自己那對眼睛看看你,接着像是看到了你內心那個壓抑多久的秘密一樣神秘一笑,她不會戳破 ,她只會在知道真相後又能如一個煮茶觀局的老者一般鎮定自若的去觀望那些會普通人都會跳腳不安甚至絕望哭泣的事情。

她冷血的讓人害怕,但是你不得不屈服于她的睿智和果斷。

就好比她一眼就能看出我之前那個女友只是我用來阻擋自己身份的借口,于是她樂意配合我那些牽強又毫無必要的挽尊行為,也好比此時此刻,她就這樣站在一邊,那股全身透出來的鎮定和她冷眼旁觀的架勢,你會錯覺于她像是早就知道了這所有會發生的一切。

她仿佛可以洞穿一切。

KTV的音響裏放着魏文斌剛才點的一首《光輝歲月》。

激情昂揚的伴奏讓包廂裏面的溫度慢慢升高,燈光閃爍,左翰黑色的眼睛隐在深色的帽檐下,他像是看了一眼何辰筱,然後嘆了一口氣,最後,他便帶着股淩冽的氣息沖向了站在何辰筱面前的魏文斌。

易北就站在旁邊,他顯然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情況,在稍愣了兩秒後,他沖上前就準備去拉開此時扭打在地上的兩個少年。何辰筱的眼睛像是一個俯瞰整個局面的上帝之眼,她一下子就注意到了易北的舉動,于是就在易北擡腳的那一刻,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上前一把拉住了易北,然後帶着他向後連退了兩步。

她站在播放着MV的電視熒幕前,陰影下我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但是站在旁邊側站着的易北看着她,臉上寫滿了驚愕,那樣子像是活活見了一個來自地獄的小惡魔!

易北:

《光輝歲月》對未來充滿渴望的伴奏在KTV的包廂裏回蕩着。

我,餘澤,宋宇,還有何辰筱,我們四個人在這段明顯不合時宜的伴奏聲下站在包廂的各方。交錯的燈光在我們頭頂旋轉,明滅。我們一同望着地上扭打着的少年,各自臉上的表情都不一樣。但那一刻,我有種感覺,我覺得我們像是一群被抽離了靈魂的屍體,我們被懸挂在那裏,除了用一對空洞的黑色眼眶看着這世間的人情冷暖,我們早已經沒了任何動搖的能力。

“全部不準動!”終于,随着一聲粗重的怒吼聲,包廂壓抑的氣憤被一束明亮的光亮刺破。

我沒曾想過自己的人生會經歷一場電視新聞裏發布掃黃新聞才會出現的場景。

那聲怒吼過後,一票穿着暗綠警服的警察沖了進來。他們手上揮舞着粗黑的電棍,一臉鄙夷的看着我們,“全部站到一邊。”帶頭的警察語氣森然,我還沒搞清楚情況已經被扭着胳膊按在了一邊的牆上。我的頭被按一雙手按在牆上,KTV凹凸設計的牆紙磨得我臉上發疼。我睜着眼睛看着面前,就在這種詭異的氣氛下,我跟餘澤對視了,但是,我在那對眼睛裏看到的卻只有一副毫不波瀾的漠然。

我的心髒狠狠地沉了一下。這時,後面那個剛才下命令的警察再次開了口,他剛正不阿的聲音叫着:“全部給我帶到警察局!”

一輪一直在我們頭頂盤旋着暗黑色的光,就這樣趁我們毫無防備的時候一下子用力籠罩住了我們。

從警察局出來已經是晚上一點鐘,夏日的月光将整個陵水包圍在一層淡淡的朦胧之中。馬路上應該是剛才撒過水,泛着一層銀白色的粼粼光芒。街上行人不多,路旁便利店前的霓虹燈閃爍着迷離的光芒。我們一行人慢慢走着,沒有一個人選擇率先打破沉默。

沉悶在僵硬的腳步間蔓延,大約走了十多分鐘,遠處不知道誰家的狗接連犬吠了兩聲。聲音悶悶,在夏日的露水下泛着一絲莫名其妙的憂傷。

“我們去烤串吧。”是宋宇,一直沉默不語的他在這時候開了口,他的聲音平淡無波,聽不出任何情緒。然後是何辰筱刻意僞裝成輕松的聲音,“好啊!好啊!我都快餓死了!”

“走吧,走吧。”何辰筱側過頭沖着我們說道。一行人僵硬的點了點頭,我卻突然看到何辰筱臉上突然綻放了一個極其燦爛的笑容,她推了推身上還帶着傷的魏文斌,“你被打傻了?”

魏文斌一愣,緊接着像是突然松懈似得,笑到:“走,去吃東西,我快餓死了。”

他的話音剛落,我們便沖着前面的烤串店沖去,看來一行人的确是餓慘了。

“來來,舉杯幹一個。”何辰筱舉着酒杯,臉上已經泛出微醺的紅潤。今天的她很不一樣,但是我卻已經懶得去深究了。

“對。”說話的是宋宇,他喝了點酒也不再像剛才那般沉默不語,此時他盡然站起來,他眼睛裏帶着微笑,語氣透着股豪邁,他說,“雖然是剛跟大家認識,但也算是一起經歷了風浪的人,來,大家幹一杯,以後就算是朋友了。”

“來,幹幹幹。”何辰筱笑着跟他撞杯,一杯酒被她顫抖着手舉在空中,已經灑了一半。她的酒量竟然比我還差,想到這,我不禁好笑,也随之站起來舉起了酒杯。接着是餘澤,最後是魏文斌,我們舉着杯,笑看着彼此,然後将杯子裏的酒一飲而盡。

去城市東邊那片荒郊是何辰筱的提議,那時候我們已經喝的東倒西歪了。是魏文斌口齒不清的叫了一聲,“我們接着去篝火晚會吧,我一直想去,可是都沒去過!”

“我擦,這哪有東西給你燒啊!”宋宇大着舌頭伏在餘澤的身上,他試圖将自己充滿鄙夷的眼睛放到魏文斌身上,但試了幾回,也只對着面前濕淋淋的街道做出了一個搞笑的鬥雞眼,他已經醉的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我看着一邊笑看着他的餘澤,心裏有快地方狠狠抽痛了一下。

就在這時候何辰筱叫到:“我知道一個地方。”她的眼睛幾乎要蹦出光來,我已經想到她要說哪裏了,果然,我剛想着她已經說出來,“東郊那塊荒地!”

她說着,已經牽起滿臉通紅的魏文斌往着前面跑去。

“跑錯方向了。”餘澤含着煙,目光比在場的所有人都要清晰,他喝得不多,因為大多數酒都被此時已經醉的躺在了他肩膀上的宋宇給喝了。

我看着他倆親密的動作,都快要哭出來了。

何辰筱又帶着魏文斌從我們旁邊風一般的沖了過去,這邊原本還伏在餘澤肩膀上宋宇也屁颠屁颠的緊随其後,餘澤深怕他摔倒了,手一直都沒離開過他,我跟在身後,卻像個僵屍一般,動作變得越來越僵硬起來。

何辰筱躺在地上鬼吼鬼叫時,其他人都圍住了她,她的眼神印着天上的月亮,發出明亮的光芒。

我很少看到何辰筱像今天這般松懈,她黑黑的短發搭在耳朵上,目光明亮,臉蛋微紅,多美像那個青春故事裏跟男主人翁愛的死去活來的無知少女啊。

那一刻我想,那個穿着破洞牛仔褲的少女染着一頭誇張頭發的少女已經離我們遠去了。而此時在我們面前的,這個自帶背光,神采奕奕是女孩是重生之後的何辰筱。或許說,一直僞裝自己的女孩終于選擇脫下了自己的僞裝,她穿着白色的裙子,在荒草間跳動。第一次活成了一個女孩的模樣。

就是這樣的她,原本漆黑一片的她,總是帶着我們這些人從未有過的光芒。

她沖過去找餘澤要了打火機,火苗從狂野上升起的時候,宋宇激動地大叫起來,大家圍成一團,火紅色的光在我們眼睛裏跳躍,那一刻,大家的靈魂像是統調成一個跳幅似得,開始像瘋了一般的大吼大叫。

大火在狂野上燒的噼裏啪啦,一路向前,直接燒紅了半邊天空。灰白色的灰燼在紅色火光和深藍暗宇間飄動着,幾顆星子在仿佛觸手可及的地方閃爍。沖天的火光下,我透過他們幾個人的眼神望向遠處的天空,數不盡的火舌拼命的跳動着,一輪暖黃色的旭日正要破開天地的束縛,黎明就要被點亮了。

一縷微風扶起草香,一束金色的光芒由烈火熊熊的天外以一個巨大的弧形樣子掃向天地四方,那一恍惚間,我仿佛覺得自己的青春才剛剛拉開帷幕,但卻似已經燃燒殆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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