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小孩子不要亂說話

不要拒絕可憐人的請求。

誰是可憐人?

是被迫來到這裏的他們,任務裏描述的遇難的一家,還是被臉誤導恐吓下車的人們?

任務有太多含糊的地方,就算他們謹遵這些人的每一個字,五天之後他們真的能活着出去?

孟然把斧頭換了只手拿,方才持斧的手掌心已經留下了不少鏽跡,那些痕跡像在侵蝕他的掌心,他深吸一口氣,帶着林岑離開了碎骨旁。

木頭沒砍多久男主人就說要回去,砍下來的木頭根本沒有要拿回去的意思,這群人就是在折騰他們。

在雪地裏站了許久膝蓋往下已經感覺不到什麽冷了,有人在哭說要殘廢了,孟然覺得自己還行,至少邁得開步子能往前走,林岑也還行,她穿着長筒靴本身就隔絕了太多的雪。

回到屋裏寒意才開始往身上蔓延,屋內的熱氣打過來孟然卻忍不住打起哆嗦,牙齒嗑在一起戰栗不止,好在這群npc沒有再折騰他們了。

女主人在廚房裏不知道忙活些什麽,男主人去雜物間放斧頭,剩下三個小孩兒,兩個坐在沙發上看書,一個站在二樓右側的走廊上,臉貼在門鎖邊,從鎖孔處窺視着裏面。

景憶鳴還在裏面。

這會兒已經中午靠近下午的時間了,景憶鳴還沒有出來。

孟然搓熱了手,往二樓瞥了眼,看不出什麽異樣。

約莫還剩兩三個小時,景憶鳴再找不到那顆彈珠……就只能陷入死局了。

而且按照小男孩兒之前那套,景憶鳴死後他還會找新的人去找彈珠,這個局只要不破就一直會有人被抓進去。

聽小男孩兒的話會陷入死局,而不聽話則會因為任務的關系直接死亡。

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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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然擡眼看着沙發上的兩個小孩兒,他此時看什麽都覺得不太對勁。

這次的關卡有太多致死的東西了,彈珠死局,加上在樹林裏遇到的活屍,如果自己沒有猜到那具活屍說的是“殺了我”或者随便碰上一個沒有勇氣殺了活屍的人,任務會不會判定他們拒絕了“可憐人”的請求,然後直接判定死亡?

他知道輪回邊境可以做出這麽多要人命的任務或關卡,但他覺得沒必要。

畢竟這才第一關。

女主人這時從廚房裏走出來,微笑着說:“我遇到了一些小麻煩,可不可以請幾個人來幫助我呢?”

一群人的視線立刻落到她身上,她不慌不忙,繼續道:“下午我打算熬一些湯給大家,但骨頭太大了,鍋裏放不下……”

她頓了頓,眼神忽然掃到孟然身上定住,剩下幾個字咬得極其用力:“我需要幾個人來幫我把骨頭剁開。”

林岑忽然想起什麽,扭頭在孟然身上掃了眼。

孟然無動于衷地坐在那兒,低頭看着自己的掌心,女主人也沒有要叫他去的意思,只叫了幾個男人去廚房劈骨頭,屋外的幾個人無所事事,找了個地方坐着,眼神放空得仿佛靈魂出竅。

二樓一直沒什麽動靜,小男孩兒跟長門鎖上了似的貼在那兒,孟然往上瞥的幾眼都看見他撅着個屁股趴那兒,他有點兒不安,時間已經過去太久,景憶鳴再不出來……

“可不可以和我玩兒游戲呢?”沙發上的小女孩兒忽然開口了。

她的語氣和昨天小男孩兒要他們找彈珠時如出一轍,脖頸上的腦袋顫顫巍巍随時都要掉下來那樣,兩眼無神地掃過在場所有人,不等人應她,她跪下來從茶幾下的收納櫃裏拿出幾個破舊的玩偶抱在懷裏,輕聲道:“來玩兒過家家吧。”

廚房裏刀剁下的聲音一聲比一聲響。

女主人像是在宣洩什麽不滿似的,一刀砍進砧板裏,旁邊的鍋裏不知道在煮什麽,咕嚕咕嚕地翻騰出些詭異顏色的氣泡卻聞不到任何味道,那些骨頭全都堆放在臺子上,骨縫裏還有些許肉絲。

四個男人進了廚房被一人分配一塊砧板,幾根長骨放在他們的砧板上,最右側的一個戴着眼鏡的男生看見這根骨頭時就開始顫抖。

“你怎麽了?”他旁邊的中年人忍不住問道。

“……這是,這是人骨,”男生閉上眼睛,嘴唇顫個不停,“腿骨……這是,腿骨。”

其餘三個人頓時陷入了沉默,盯着這根骨頭不知道如何下手。

“怎麽了?”女主人停下了動作,她拿着刀回頭,看着斜後方的四個人,“你們不是來幫我的忙的嗎?”

“你們為什麽停下了?”她問,“進來這麽久,你們為什麽沒有動手?”

中年人最先反應過來,他拿起刀,用力閉上眼睛砍了下去,那大腿骨脆得仿佛空心的木頭,刀砍下去的一瞬間就斷裂開來,一股惡臭從骨頭裏飄散出來,腐爛的味道沖擊着人的鼻腔。

其餘人也被迫剁開了骨頭,惡臭味飄滿整個廚房,令人反胃,戴眼鏡的男生最先吐了出來,他拿着刀的手顫抖個不停,吐了一砧板,嘔吐物的酸臭混着骨頭中的腐爛氣息漫到每一個人的身邊,所有人都忍不住這股惡臭嘔吐出來。

女主人不為所動,甚至去掀開鍋蓋看了眼鍋裏炖着的東西,由着他們幾個吐得昏天黑地。

幾個人吐得停不下來,中年人最先感受到一股無法言喻的疼痛,整個腹部像是被什麽東西撕扯開,緊接着又是一陣嘔吐,腸胃直接從他的嘴裏湧了出來,緊接着是血,眼窩開始收縮,眼珠像是被誰從腦袋裏拔出一樣突然不見,剩下兩個空蕩蕩的眼眶,他甚至無法慘叫,嘴裏全是自己的內髒。

直到嘔出最後一口血,四個人都吐出了自己的內髒,五官向內收縮,耳朵都被收回耳洞裏,皮膚緊縮成一張幹皮,女主人這才放下鍋蓋,轉身一點一點将他們的內髒丢進自己的鍋裏。

“你們猶豫了,你們拒絕了我,”她喃喃道,“是你們違反了規定。”

“你是公主,”小女孩兒往孟然手裏塞了個破娃娃,“你要給自己起封號。”

“……啊,”孟然盯着手裏的娃娃,“什麽封號?”

“不知道,我沒有給它們起名字,”小女孩兒又給林岑塞了個娃娃,“你是二公主。”

留在廚房外的人都被迫和小女孩兒玩起了過家家的游戲,角色分配十分不合理,孕婦成了國王,陪着孕婦的男人成了小醜,另一個女人成了王後。

她把角色分配完後擡起頭,看着孟然:“封號起好了嗎?”

個小屁孩兒還知道封號呢。

懂挺多。

“我叫……”孟然頓了頓,“戈吧嘎吧嘎了吧爬爬公主。”

小女孩兒愣了下:“戈……戈吧……”

“戈吧嘎吧嘎了吧爬爬公主。”孟然重複了一遍。

小女孩兒拿着一個娃娃沉默了會兒,瞪了孟然一眼:“戈公主!”

“好的。”孟然說。

小女孩兒扯扯娃娃的頭發,看向其他人,依次将他們的名字記下來之後開啓了這次的過家家之旅,過程無聊得仿佛她真的就只是想玩兒一場過家家。

但比起過家家,小女孩兒更像是在給他們講述一個故事,語調很輕,一衆巴不得他們死的npc裏顯得特別清流。

孟然捏着自己的娃娃,按照小女孩兒的要求倒在了茶幾的最上方。

“這個國家的公主倒在了山頂,”小女孩兒把自己手裏的娃娃放在了茶幾下,“現在騎士要去拯救她。”

“山頂太高了,騎士應該怎麽上去呢?”小女孩兒自問自答得非常愉快,“他只能爬上去。”

騎士娃娃開始攀爬茶幾,一般小孩兒會在這裏選擇讓娃娃兩步蹦上茶幾頂上和公主會和,小女孩兒卻有自己的想法。她把騎士拎起來,到茶幾邊緣就快看到公主的時候忽然松手,騎士吧唧一下摔到地上,她又撿起它,一點一點沿着茶幾往上爬。

整個過程異常漫長,小女孩兒在所有人都有些走神的時候,忽然開口道:“騎士去找公主幹什麽呢?”

她不需要任何人回答她的問題,其他人已經見識過她的自言自語,此時沒有任何一個人回答她。

“他有沒有想過,在他如此漫長的攀爬過程中,公主其實……”小女孩兒頓了頓,忽然擡頭看着孟然,“已經死了。”

騎士一次又一次失敗,一次又一次尋找,他有沒有想過在這樣漫長的等待和反複、看不到希望的救援中,公主已經死了。

等騎士到達山頂後,公主的屍體已經腐爛,散出惡臭,騎士甚至沒有認出他的公主。

“救不到的,”小女孩兒說,“公主一開始就死了,騎士救不了她。”

小女孩兒停頓了很久,時間仿佛因為她的停頓而拉長,她那雙漆黑無神的眼睛盯着孟然,一字一頓道:“他已經死了。”

“哦,”孟然面無表情地說,“那我給他們寫副挽聯?”

“吃飯了,你們在幹什麽呢?”女主人端着一大鍋湯出來,“快來吃飯吧。”

所有人立刻回過神,放下娃娃朝着餐桌走過去,孕婦還沒坐下就反應過來,往廚房那邊看了眼:“……那幾個人呢?”

“他們是不聽話的客人,”女主人神色如常,“他們拒絕了我。”

孕婦連忙閉上嘴,坐到餐桌邊,不敢再問。拒絕的下場是什麽他們不敢多想。

林岑見小女孩兒丢下娃娃去了餐桌那邊,明白這裏的事告一段落了,松了口氣,和孟然說:“去吃飯吧。”

孟然頓了會兒才應了聲,松開手,掌心滿是血跡。

“你的手!”林岑低呼一聲。

“沒事,”孟然皺皺眉,“娃娃裏有針,我太用力了。”

太用力了。

小女孩兒那句“他已經死了”仿佛不是在說公主,而是在告訴孟然什麽事,孟然察覺到的時候就不自覺地用了力。

孟然閉了閉眼睛,腦海裏那個身影越來越模糊,心髒仿佛被什麽東西握住後猛地一扯,帶得他脊椎都斷裂,他深吸一口氣,站起來和林岑坐到桌邊,吃了一點點東西。

吃完飯就要睡覺,景憶鳴的時間所剩無幾,直到他們上了二樓景憶鳴都沒有出來,小男孩兒還是長在門鎖上。

他已經死了。

孟然的腳步頓了頓,小女孩兒的聲音在腦海裏回響。

騎士救不了他。

小女孩的聲音忽然被覆蓋,緊接着另一個聲音突兀地冒出來:“他已經死了!孟然你他媽是不是瘋了啊?他死了,死了大半年了!你為了一個死人去輪回邊境?!”

“……他沒有死。”孟然聽見自己在回答,“他被留在最後一關了,我去帶他回來。”

孟然突然轉身朝着二樓右側的房間大步走去,長在門鎖上的小男孩兒直起腰往這邊看過來,孟然腦子裏閃過千萬種應對方法,但沒有一個是有效的。

一定要救回來。

哪怕是和那個人很像的景憶鳴也要救回來,所有和那個人沾邊的都要活着,都要活下去!

“你要幹什麽?”小男孩兒陰沉地看着孟然。

孟然沒理他,心髒聲仿佛在耳邊炸開,他握上冰冷的門把手,沒來得及打開,門從裏面推開了。

景憶鳴安然無恙地站在門口,看見他先是一愣,随後笑起來:“你怎麽過來了?”

他擡起手,把手裏的小彈珠遞給小男孩兒:“給,你的彈珠,下次不要亂丢了啊。”

孟然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那個人的影子逐漸從眼前消散,大腦裏有些混亂的聲音也在消散,留在景憶鳴站在這裏。

他突然回過神,這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

“你要幹什麽?”小男孩兒接過彈珠,依舊看着孟然。

孟然沒能說出話來。

“他有點兒左右不分,別介意啊,”景憶鳴推了孟然一把,笑着說,“回去睡覺吧,找一天彈珠累死我了。”

孟然沒動,隔了很久才低聲問了句:“……你居然找到了。”

聲音還有點飄,他需要和人對話來找回實感。

亂七八糟的聲音已經從大腦裏消散,但他還是沒有身處此處的感覺。

“啊,太幸運了,我覺得自己肯定找不到彈珠,幹脆躺在地上休息,結果看見燈罩裏有什麽東西,”景憶鳴說,“我想辦法把燈罩拆了,彈珠剛好就在裏面。”

孟然往屋裏看了一眼。

屋裏所有的雜物都被拆開,牆壁被砸得亂七八糟,整個房間仿佛被什麽人暴力地拆打過,連編織袋都被人扯開成無數根細條,最靠近牆角的地方有幾根電線,捆着兩坨血肉模糊的東西,其中一個的眼眶像是被是被挖開了,眼珠已經不在裏面。

孟然扭頭看了看小男孩兒手裏的彈珠,又低頭看着景憶鳴滿是鮮血的雙手和衣服。

“怎麽了?”景憶鳴笑着問。

“……沒怎麽。”孟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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