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庚貼
雖然孟然沒說話,但景憶鳴總覺得他那個響指的意思是:長腦子了,不錯。
花轎是四人擡的款,罩轎子的帷子都是大紅色的彩綢,上面繡着些看不懂的花卉。
它被安置在房間正中央,四角吊着彩球,較框四周罩用紅色绫羅帷幕,用金線繡在上頭的“禧”字硬是被燭火照出扭曲的光。
其實也沒紅得那麽豔麗,整個花轎從上至下像掉色了似的,越往下看顏色越深,仔細一看更像什麽液體濺在上頭,紋路亂七八糟的,明明沒有任何風吹過,門簾卻微微扇動着,像裏面有個人在呼吸。
天色已經暗下來,府邸各處都是打着燈籠匆忙走過的下人,口中念念有詞:“要快點……要成親了……快點……”
“不行……”封芥瞪着屋裏的花轎往後退了一步,“不能讓他去成親,一定會出事……”
孟然有點兒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難道你們打算真讓他去成親?”
“一開始的時候,”不知道是誰回了他一句,“任務不就說是……成親麽……”
“勞煩各位了,”老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到了衆人身後,白天跟着他出門的幾個媒婆朝着不同的方向離去,他沖景憶鳴拱拱手,“花轎可還滿意?”
“啊,”景憶鳴說,“滿意。”
能不滿意麽?關上門前是棺材,打開門是花轎,再不滿意可能直接能從花轎裏掏個墓碑出來。
老人笑呵呵地點頭,從懷裏摸出一張庚帖:“這是那游家小姐的八字,請您随我去将庚帖供奉到竈君臺下,以淨茶杯底壓住,若是過了今晚都無異動,便是八字相合,明日便可去定親了。”
“要是出了異動呢?”孟然問。
“八字不合,要換新郎,”老人笑着說,“成親之日自然要往後推遲一天了。”
孟然點點頭。
不能往後推,他們只有三天的時間,景憶鳴必須是官方指定唯一新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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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今晚不管有什麽異動都不能讓他動。
花轎只是給他們看一眼,老人直接關了門,叩四下,裏面的燈暗下來,說着早些休息,明日還有事要做就把他們全都趕回了房。
景憶鳴跟在老人身後,手裏提着個亮度不是很強的小燈籠往前走着,這是第一次來到府邸的左側。
下人依舊忙忙碌碌不知道在忙什麽,老人帶着景憶鳴走到一間房間門口,叩了三下門進去,裏頭燈火通明,一些茶點供奉在竈君臺前,兩盞茶供在前頭,老人将庚帖摸出來,遞給景憶鳴:“請吧。”
景憶鳴接過庚帖,走上前去,那竈君神像的眼珠仿佛落在他身上了似的,随着他的前進而挪動着。
他拿起庚帖,剛要壓到下面,心裏一動,小拇指輕輕在庚帖末端撥了下,那庚帖裏面竟然有張白紙。
“竈君眼下,”老人站在後面,低聲道,“不得無禮。”
景憶鳴沒回頭,小拇指撥開庚帖下層,用無名指和小拇指夾着那張白紙,輕輕抽了出來,快速攥到手中,将庚帖壓在了淨茶杯下。
他一擡眼,那竈君神像似乎動了,頭稍稍偏了一點兒,彩漆點上去的眼珠子似乎鎖在了景憶鳴身上。
夜逐漸深了。
更夫從外頭走過,打更的聲音回蕩在死寂的鎮子中,一個繡球輕輕磕在府邸的門上,風吹得它來回撞,上頭的鈴铛碰到門上叮鈴叮鈴的響,不多時,門被打開,有人伸手把繡球拿了進去。
整個府邸裏分明還亮着,卻毫無生氣。
直通前廳的石子路上站着一個衣衫破爛的人,她渾身是傷,喉嚨和胸口的傷勢最重,頭發淩亂的散在臉側,是裁縫店那個繡娘。
她一動不動,等着那人從門口取了繡球才咯咯笑起來。
“……放到他們房間去,明白嗎?”她說,“是……他們害得我……”
拿着繡球那人渾身一抖,沒什麽表情,眼睛卻瞪大了滿是驚恐,身體不受控地朝着右面走去,每走一步繡球上的鈴铛就輕響一聲,斷斷續續連成一首無名的曲。
原本人來人往的府邸在這一刻忽然靜止了,除了客房以外,所有房間的門都開着,月光隐隐落下來,落到門邊,門口整整齊齊地站滿了人,像在迎接繡球,又像在進行什麽詭異的儀式,他們眼神空洞,口中卻念念有詞,視線随着那人的走動而移動。
又是一陣風吹來,繡球的鈴铛忽然停止了聲響,那人将它放到門前,忽然一抖,回過神,頭也不回地撲回了自己的房間。
景憶鳴等那人關上門再也沒動靜了,才從角落裏走出來,低頭看了看放在門口的繡球,應該是昨天他拍出去的那個。
“怎麽樣?”孟然見他推門進來了,連忙問,“出什麽岔子沒?”
“庚帖裏夾了個東西,我帶回來了,”景憶鳴說着,把那張白紙遞給孟然,“還沒來得及看。”
“嗯。”孟然應了他一聲,将紙打開,上面只有兩個字。
救我。
隔壁屋忽然傳來了一聲悶哼,兩個人一愣,不約而同地往門口走了兩步,還沒打開門,隔壁房間又是一聲壓抑的慘叫。
“門口有個繡球,”景憶鳴拉了孟然一把,低聲道,“小心點兒,別碰到。”
孟然點點頭。
他們沖出門去,其他闖關者顯然也聽到了這那聲怪異的動靜,路過他們門口時仿佛沒有看見那個繡球,匆匆跑過去——動靜是最後一間房間,放置花轎的房間響起的。
“陳櫻不見了!”丁夢從屋裏沖出來,沖衆人喊道,“她明明和我一起回的房間……突然不見了!”
“怎麽可能!”一個胖子沖她吼道,“一個大活人怎麽可能不見!”
“廢你媽的話!”孟然扭頭沖他吼了聲,“到這兒了還要讨論什麽可不可能的事兒嗎?!”
客房裏的尖叫在這時候突然沒了聲響。
景憶鳴沖到客房門口用力叩了三下門,将門打開,裏頭哪有什麽陳櫻,只有一臺花轎穩當當地放在中間,絲毫沒有挪動過的樣子。
“陳櫻?”丁夢最先進了房間,左顧右盼地,“你在嗎?陳櫻!”
這間客房的擺設是有點兒區別的。
其他客房右側就是卧房,擺着一張床塌,這裏卻沒有。裏面是些紅色的箱子,用銅鎖鎖着,上面還貼了兩張囍字,左側是一張軟塌,上頭放了張茶桌,卻沒有茶具,上面擺的是些盒子,旁邊有幾張散落的銀票。
陳櫻不見了。
他們必須在老人發現之前找到她,否則這會變成所謂“異樣”,然後成為景憶鳴不能成為新郎,他們任務直接失敗的理由。
但陳櫻會去哪兒?
孟然往後退了一步,從人群中退出來,側過頭去看着自己房門那個繡球。
這會兒風大,繡球卻沒有被吹動分毫,連上頭的流蘇都沒有動彈分毫,仿佛是另一個世界的東西。
對,另一個世界。
三喜四悲的叩門法就是打開另一個世界的口令,陳櫻不在這裏,那麽。
“出來。”孟然擡頭看着丁夢和景憶鳴他們,“都出來。”
“幹什麽?”丁夢有些驚慌地看着他,“你……”
景憶鳴卻在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把拉着丁夢走出了房間,其餘人不明所以,但也很快走了出來。
房門再度合上,孟然叩了四下門,他沒用多大力氣,叩門聲聽起來卻極重,所有客房裏的燈光在一瞬間徹底熄滅,孟然清晰地聽見繡球滾動了下,鈴铛的聲音再次響起。
孟然打開門,屋裏的棺材蓋已經被掀開,陳櫻半個身子都探進了棺材裏,手快速翻動着,像是沒有察覺到孟然他們似的,指甲挖在木頭上翹起和肉分離,她扯出一塊白布,扭頭瞪着孟然他們,過了會兒,忽然笑了起來。
“要用這個!繡娘說了,要用這個做喜服!”陳櫻渾身都在發顫,她的身體依在棺材上,棺材蓋搭在一邊,她死死攥着那團白布,歇斯底裏地吼,“要用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