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定親
游府相較于他們住的那個地方不知道大了多少倍。
到處都是花草假山假石頭,下人也多,和他們住那地兒的下人一樣,雖然沒有拿什麽東西就是在走廊走來走去,但就是給人一種很忙的感覺。
聘禮擡進去後一直是老人媒婆外加游老爺在說話,景憶鳴和孟然就站在旁邊打量着屋裏的一切,以及坐在旁邊低頭不語的那位小姐。
她安靜地坐在那裏,從聘禮擡進來到游老爺和媒婆他們唠了半天都沒有擡一下眼,仿佛周圍的人都不存在那樣,用紗巾蒙着面,活在她自己的世界裏。
“找個機會和她單獨唠唠嗑。”孟然站在景憶鳴身邊小聲說。
景憶鳴微不可查地點了下頭。
但怎麽找機會還是個問題。
游老爺要留他們在這兒吃午飯,飯後就是文定,交換紙書的環節,景憶鳴哪曉得什麽紙書什麽文定,愣了半天,還好老人早有準備,從懷裏摸出紅綠紙書遞過去,游小姐接過,旁邊的丫鬟立刻替她說道:“小姐要回去拿回帖,公子稍等片刻。”
“啊,”景憶鳴應了聲,“不着急。”
話剛說完孟然就悄悄擰了下他的腰,景憶鳴嚎了一嗓子:“急!特別急!”
游老爺和老人都朝他看了過來。
“我和你一起去吧,”景憶鳴往前走了兩步,“你要是回房間拿,我就陪你走一段兒,送你走一截路也是好的。”
游小姐還沒什麽反應,老人先皺起眉訓道:“胡鬧!還未成親,哪能讓你随小姐去……”
“無妨,”游老爺捋捋胡子,笑呵呵道,“讓他們去吧,總歸明日就要成親,讓他們說些悄悄話也無妨。”
游老爺看起來倒是很喜慶的樣子,像是真的挺高興女兒能嫁出去了。
孟然一開始還打算悄悄跟過去,結果出了門根本就沒人在乎他去了哪兒,府內下人丫鬟什麽的注意力都在景憶鳴身上,至于後面跟着的是個誰他們壓根兒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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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孟然開始正大光明地跟着了。
游小姐一路上都沒說話,一直走到自己房間門口也沒有要攔住孟然或者景憶鳴不讓進的樣子,反而是跟着她的丫鬟守在了門口,景憶鳴側過頭和孟然對視了一眼——這小姐有話要說。
回帖就放在她梳妝臺的一側,夾得好好兒的一張帖子,景憶鳴接過來一看,回帖的紙張皺巴巴的,上面的墨甚至有些暈開的痕跡。
那小姐将回帖遞給景憶鳴後依舊沒說話,站在梳妝臺前眼皮子都沒擡,紗巾其實遮不住什麽,這麽近的距離景憶鳴能看見她時不時地抿着唇,像是在給自己做思想鬥争。
過了會兒,她擡手緩緩摘下紗巾,撲通一下跪下,從懷裏摸出一張字條,上面寫:初次見面便是這樣實乃唐突,但我有一事相求,請公子幫幫我。
景憶鳴被她吓一跳:“哎你有什麽事兒起來說……”
“求我們幹什麽?”孟然攔住了要去扶她的景憶鳴,低聲說,“別瞎碰。”
碰個繡球都要被抓來結婚,碰到本人了還指不定會怎麽樣呢。
游小姐眨眨眼睛,眼淚滾到唇邊,又摸出一張字條——孟然這才想起任務裏說過,她不能說話——她顯然早有準備:我求公子,救我出去。
孟然盯着她,下意識地握了握兜裏那張白色紙條。
“就是這裏,”丁夢看着裁縫鋪那個小房間的門咽了口口水,“我們昨天就是在這裏縫的喜服。”
“那進去吧。”封芥說着就要去開這裏的門,“這兒沒老板麽?”
“……昨天還有個裁縫,”丁夢拉住封芥的手,“今天好像不在,先別開門。”
其他人也左右打量着,人進入一個陌生的環境後總要将四周都看遍,确定沒有什麽危害才能安下心來。
封芥看了看陳櫻:“她……你們昨天發生了什麽?”
“昨天有鬼要襲擊我們,然後……孟然和景憶鳴,”丁夢咽了口口水,“就把那個鬼釘在了門上。”
封芥的手立刻從門邊收了回來:“釘?”
“嗯……”丁夢也看了眼陳櫻,“用很多把剪子把鬼渾身插遍了,硬生生釘在門板上的。”
“你的意思是那個鬼還在門上?”封芥皺起眉看着門。
“不知道,但是那個鬼的血被他們倆放完了,”丁夢深吸了口氣,“喜服要用血染,他倆幹脆就……把鬼渾身的血都放了出去。”
“陳櫻就是這樣被吓到的。”封芥說。
“……嗯。”丁夢說。
“……也不能怪他們倆,”封芥猶豫了會兒,還是握住了門把,“我們必須進去。”
門推開,一股血腥味撲面而來,門後早就沒了繡娘的蹤跡,但有許多被剪子戳出來的小洞,桌上的喜服還是他們昨天走時的樣子,針線擺放在那裏,在他們進門的瞬間燭火亮起來,桌上被血染紅的布料像是被鍍上了一層詭異的光。
丁夢咽了口口水,走過去坐下:“……開始縫吧。”
其他人也慢慢走過來,坐在長凳上,借着那些燭光開始穿針縫衣服,陳櫻坐在最外側,手裏一直攥着那團白布,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什麽。
丁夢一直有意無意地瞥着她手裏的布團。
喜服要用血染色,她手裏拿的是白布,如果真要縫進喜服裏一定也是要用血來染的。
但是……孟然和景憶鳴不在,如果出現鬼了,他們還能抓到鬼給鬼放血嗎?
如果沒有鬼。
血從哪來?
丁夢看了眼陳櫻。
血從哪來?
“你有夫君?”景憶鳴盯着紙條,又擡眼看了眼還跪着的游小姐。
游小姐點點頭示意他繼續往下看。
【我早已有了夫君,家父瞧不起他家境貧寒,待我與他成親之夜,将他驅逐出城,逼我再嫁。】
【那日的繡球乃我與他床頭的同心結所做,我将它抛出去,原本是想讓它去尋我夫君,未想過它砸中了公子……家父将我鎖在家裏,逼我與旁人成親,我是萬萬不能的,求公子救我出去,或是尋來我夫君,讓我與他真正成了親,到時家父定不能再說什麽。】
游小姐有些緊張地看着景憶鳴。
【求公子成全!】
孟然湊在旁邊看完了紙條,啧了聲沒說什麽,景憶鳴也有點兒陷入沉思的意思,屋子裏三個人誰都沒開口說話。
過了會兒,孟然先開口:“那個繡球能找到你夫君?”
游小姐點點頭。
“我們把他找來和你成親,行麽?”孟然說,“你應該知道,明天之後我們必須離開這裏。我們給你把他找回來,後續的事……只能靠你自己。”
游小姐猶豫了下,還是點了點頭。
“繡球在哪?”孟然接着問。
游小姐起身,從櫃子裏拿出一個繡球,是那天景憶鳴當排球打出去的那個。
“但是你夫君長得和我不一樣,”景憶鳴說,“拜堂的時候一定會暴露。”
游小姐搖搖頭,拿過筆和紙在上面寫:只要迎親隊伍開始走動,新郎便不能換人了。
這是個線索。
孟然挑挑眉。
明天景憶鳴一定不能成為迎親隊伍的新郎官頭頭走到前面去,否則就換不了人了。
那還不簡單,在出門前直接把游小姐真正的夫君抓出來推上馬,再等迎親隊伍到游府,任務就完成了。
而暗線,應該就是讓游小姐和真正的夫君成親。
孟然點點頭,心裏逐漸有了底,把游小姐寫的那些字條全部撕了,揉吧揉吧揣兜裏,繡球幹脆藏在了景憶鳴的帽子裏。
他們這次成親時間比較趕,定親就順道把假裝一塊兒擡回去了,孟然雖然不太懂古時候結婚到底是個什麽流程,但能看得出來這次的親事在很努力地往傳統上靠,但是靠得比較不倫不類。
擡嫁妝回去也不需要景憶鳴和孟然幫忙,他倆走在大隊伍最後頭,慢吞吞地往回溜達,看老人壓根兒沒注意到他們倆,甚至直接脫離了隊伍開始往裁縫店溜達。
“你先說還是我先說?”孟然問。
“什麽?”景憶鳴說。
“疑點和線索,”孟然說,“我覺得我倆察覺到的東西可能不一樣。”
“嗯,”景憶鳴點點頭,“我先說吧,你補充。”
孟然也點了點頭。
“還記得昨晚放我們房間門口的那個繡球麽?”景憶鳴說着,回手摸了摸帽子,“我放完庚帖回來看見了,是陳櫻放在那兒的。”
而且放完之後,陳櫻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景憶鳴看得清清楚楚。
陳櫻回的是自己的房間。
“我們先不管是誰把陳櫻弄到棺材裏去的,”景憶鳴說,“陳櫻被奪舍,你覺得是哪來的鬼奪的舍?”
“裁縫店裏那個鬼。”孟然說,“她在裁縫店被吓到,很有可能出來的時候就被盯上了。”
“嗯,很有可能是她,”景憶鳴說,“但是按照這個世界三喜四悲的口令,我們進屋時屋裏是三喜,不應該有鬼怪入侵。”
孟然挑挑眉沒說話。
“陳櫻在回來的路上一直正常,真正被奪舍是晚上那段時間,鬼怪跟着我們進了府,在晚上那段時間她出門了。”景憶鳴說,“她出門幹什麽?”
“第一,鬼能夠進入叩門三聲的房間,”孟然打斷了他,“我們在裁縫鋪的時候房間被叩了三下,鬼還是進到房間了。”
“我跟你說。”景憶鳴也打斷了他。
“嗯。”孟然應了聲。
“插銷最後落下的時候,還會響一聲,知道麽?”景憶鳴說,“應着那聲插銷聲落下的時候,裁縫叩了第四下門……你應該沒聽見吧?你坐裏側了。”
孟然不說話了,他沒注意到這一點,第一第二什麽的完全被打斷。
“鬼的确不能進入叩了三下門的房間,至少至今為止我們沒在叩了三下的門裏見過鬼,”景憶鳴嘆了口氣,“陳櫻被人趕出門兩次,才是她徹底瘋了的關鍵。”
“你懷疑誰?”孟然皺起眉。
“丁夢,”景憶鳴說,“她和陳櫻一個房間,最大的嫌疑就是她。”
“原因呢?”孟然有點兒想不明白。
“……暫時不清楚,但是,孟然,”景憶鳴深吸了口氣,“我覺得在這種地方,沒有人會講究什麽人性。”
“你什麽意思?”孟然看着景憶鳴,忽然有些不舒服,他皺皺眉,手揣在兜裏攥成拳。
“陳櫻第一次出門很有可能是她自己出去的,她被鬼盯上了,意識恍惚,自己開門出去不是不可能,但是她把繡球放到我們門口,回去之後,”景憶鳴直視着孟然,說話的語調突然放輕了,“丁夢看見一個已經被奪舍後半清不醒,甚至有幾分鬼相的陳櫻,會怎麽做?”
“她會把陳櫻……”孟然低聲說,“趕出去?”
景憶鳴沒說話,擡手在孟然胳膊上拍了下。
他們這裏離裁縫鋪已經不遠了,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周圍逐漸安靜下來,天色漸晚,孟然看見周遭人的五官又開始變得奇怪。
緊接着,裁縫鋪的方向忽然傳來一聲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