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秦晁,有人狀告你私藏逼嫁良家女。吾等奉命調查,你若不配合,莫怪我們動手。”

“嫂嫂!”秦心聽到消息追出來,張開手攔在秦晁和明黛跟前。

“你們有什麽證據?官差就可以随便冤枉人嗎?”

“秦心。”秦晁冷聲叫住她。

“有人報官,官爺照章辦事,別搗亂。”

“可是……”

秦晁直接把懷中的明黛推給她,秦心連忙扶住明黛。

周圍驟然亮光,明黛微微眯眼,看見秦晁拿出了她的假戶籍。

明黛忽然緊張。

這東西原本只為有備無患,如今還沒捂熱乎,就直接與官差正面對峙。

她覺得自己從前應當不會做這種事,否則,豈會如此緊張心虛?

秦晁呢,淡定從容毫不慌亂,明黛幾乎要以為那是份真戶籍。

“官爺執行公務,我們當然要配合。”

他奉上文書,“請官爺和裏正過目,這是內子的戶籍文書。”

若新婦戶籍來歷清白,私藏逼嫁良家女一說就不成立了。

兩個官差眉頭一皺,看了裏正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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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正回神,支支吾吾道:“若、若真有戶籍,你們是明媒正娶,自是一場誤會。但若假造戶籍,秦晁,這是罪加一等的!”

兩個官差捕捉到重要信息,看向秦晁的眼神重新冷厲起來。

明黛仿佛中了一劍,掌心冒汗。

秦晁笑道:“僅憑一份戶籍,當然還不夠。”

衆目睽睽之下,秦晁又取來幾分文書,明黛從未見過,不知他何時弄得。

“日前,村中謠言四起,草民覺得可笑,無心搭理。”

“沒想到謠言都驚動了官府。既然如此,今日草民便當着大家的面,澄清一回。”

秦晁捏着手裏的文書:“一個半月前,岐水發災,建于岐水岸邊的一座青樓沖毀,死傷無數,老鸨被迫賤賣手中的姑娘度日。”

“內子本是賣身給老鸨的一個妓子,受重傷又傷臉,賣不出去,便叫草民撿了個便宜。”

明黛呼吸一滞,自骨子裏滋生的羞恥感令她怒火漸生。

他說誰是妓子!?

她被人非議時情況被動,還能用“江月是殼子”的想法安慰自己。

現在主動澄清,既是捏造的身份,什麽故事不能編,偏要這樣糟踐她一把?

秦晁對明黛的反應渾然不覺,繼續道:“适逢官府災後清查人口,按我朝律法,不違背律法買賣的奴婢,只要來歷清白,可由本地有家業根基之人代為向官府申報入戶。”

明黛原本正氣着,秦晁這番話,令她的怒火凝了一瞬,轉而消退。

她不動聲色的打量幾步之外的男人,眼中的思索一重蓋一重。

秦晁又說:“內子是老鸨一手教養的孤女,疼愛多年。天災無情,人間有情,老鸨破格為她尋了門路投戶,以良籍身份嫁給草民。”

“官爺手中的戶籍,的确是新造的,若官爺質疑其真假,草民手中的賣身契,人在岐水的老鸨,甚至內子投戶的人家,都能為草民作證。”

一番詳盡解釋,裏正和兩個官差完全無法反駁。

秦晁眼神一轉,看向裏正:“說起來,成親入戶該先上報裏正,裏正再向縣衙申報,內子就是淮香村村民了。可裏正近來人多事忙,我根本尋不到人。既然今日來了,不如把沒辦的事情一起辦了?”

所以,這就是他的解決方法?

明黛想到那夜入睡時,他讓她照吃照睡,并承諾他會解決這些事。

那語氣,那句式,仿佛能幹出什麽驚天偉業。

誰想,又是人證又是物證,甚至還找過裏正,到頭來就為證明一件事——我合理合法娶了個低賤的妓子。

他準備齊全,解釋清楚,官差本就沒有确切證據,自然不能再拿人。

可明黛有種禦敵一千,自損兩千的感覺。

不僅如此。

當秦晁仔仔細細解釋完後,周遭議論的聲音反而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張了然于心的臉。

她的神秘面紗終于揭開,一個毀了臉的妓子。

他們覺得這很合理。

秦晁這樣的人,配這樣的她,合理到激不起任何議論熱情。

是種真相大白後“不過如此”的索然無味。

此刻,明黛覺得什麽殼子背在身上都沒用。

秦晁的還擊,既不響亮,也不痛快。

憋屈,非常憋屈。

而她,受不得這種委屈!

……

一場鬧劇,就此終了。

官差沉臉離開,村民盡興而歸。

秦晁挑着嘴角,懶懶的對着裏正的背影催促,讓他盡快上報縣衙。

裏正離開的步子走的更快。

翠娘似乎想對明黛說點什麽,秦晁偏頭看他們夫妻一眼,冷嗤一聲。

趙金趕忙拉走了翠娘。

秦晁轉頭,沖秦心和明黛偏偏頭,“愣這做什麽?回啊。”

說完,他一個人往家的方向走。

明黛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涼嗖嗖的。

“秦心。”她連名帶姓的喊,秦心不由肅然:“嫂、嫂嫂?”

明黛說:“我有些想法,需要你幫我,配合我。”

秦心聞言,挺起胸膛:“嫂嫂盡管說!”

……

秦晁一腳跨進門,才發現人沒跟上。

他皺眉,又轉回去。剛走出圍籬,她已快步回來。

“你……”話沒出口,她似一陣風從他身側刮過,那股淡淡的幽香再度鑽入秦晁的鼻間。

他不由想起方才懷中的觸感。

少女身形纖秾合度,撞在他身上的曲線,是男人難以把控的誘惑。

還有那股淡香,仿佛天生帶來,粗制的衣裳,簡陋的環境,都沒能磨損這股淡香。

秦晁的指尖輕輕搓兩下,轉身進屋,一路去了卧房。

她已扯了面紗,沾了水的棉布正在擦拭臉頰上那團暗紅。

秦晁微怔。

她似乎也有自己的準備。

至少今日之後,沒人會再對她蒙面感到好奇。

秦晁一向敏銳,隐隐感覺房中的氣氛壓抑。

她在生氣。

他不是自讨沒趣的性子,站門口看了她一會兒,轉身就走。

“站住!”她早已瞥見他立在房門口的身影,幾乎他一動,她便開口。

秦晁面無表情回頭:“有事?”

她臉上的東西不知用什麽塗的,棉布沒擦掉多少,暈出一大片。

她死死盯着他,帶了哭腔:“這就是你想的法子?”

秦晁細細打量着她——手緊緊拽着棉布,一雙眼泛紅盈淚。

大概是氣極了。

這一刻,秦晁心中微妙的松了一口氣。

初見她時,恰逢朱家入贅一事。

她幾次三番主動找來,那些他曾聽到耳朵起繭心中生厭的勸說,忽然有了不一樣的效果。

她和阿公、秦心不同。

同樣一件事,她看的更細,品的更深,所言所行總在他防不勝防之時精準切入,留下不可忽視的痕跡。

他由衷的排斥這種感覺。

此次的事,想也知道是誰的手筆。

他肯定阿公對她說過什麽,她知道的比秦心更多。

可由始至終,她什麽都不問,什麽都不說。

秦晁生出一股自己都沒意識到的防備。

防着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和話語,令他心中生出諸如反省,愧疚,還有濃烈不甘與憤怒一類的情緒。

而此刻,她面帶羞憤發出質問,秦晁忽然覺得自己高估了她。

到底是小姑娘,那點聰慧和沉穩,哪裏敵得過真正的世事險惡和恥辱?

更殘酷醜陋的,她怕是想都想不到。

所以,他之前是在防備個什麽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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