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雙更合一】
明黛這段開場并不客氣。
秦鼎通和一雙兒女紛紛沉默, 眼神閃爍。
一直嗚咽低罵的魏氏也像是凝住了,慢慢歇聲。
明黛輕笑:“怪了,伯父伯母都不反駁侄媳方的話嗎。”
“是發生過什麽事, 叫你們認定, 若秦晁站在這裏,會叫你們吃苦頭?”
她一開口,立刻将他們的注意力牽着走。
魏氏微微顫抖,眼神卻兇狠, 哪裏還有方才柔弱的姿态?
她像是已經認定,秦家今日落敗,全都是秦晁一手造成。
秦鼎通意識到話頭要被牽到不利處, 連忙道:“你休要吓唬人。”
“秦某一時疏忽,落得如此下場!可我并未傷人性命, 衙門升堂審案,也罪不至死!”
他渾濁的眼珠輕輕轉動, “可你們, 賄賂官員濫用職權, 将我們一家調來這處報私仇!”
“你們才是藐視王法!”
明黛聽的認真,面露贊嘆:“都到這個地步, 伯父還能據理力争,也是厲害。”
“不枉侄媳大費周章将伯父找來,只為給伯父一個渡過難關的機會。”
這話,秦鼎通自然是不信的:“不必假仁假義。我還是那句話,我們一家罪不至死, 你們也無權用私刑!你有何意圖,不妨抖開了說。”
明黛伸手虛點幾下:“對,就是這句——‘罪不至死’。”
Advertisement
她背起手, 随意踱步。
“伯父将抵押過的茶園高價轉賣,因此獲罪。依大虞律法,判罪輕重有兩重依據。”
她豎起手指:“第一,欺詐錢款數量。第二,對欺詐一方造成的傷害程度。”
“欺詐錢款數量,這個自不必我解釋。至于傷害程度,我為伯父打個比方——”
“倘若今日是個富可敵國的巨商與伯父交易,這點錢款損失對他而言不過九牛一毛,伯父能通過私下解決令對方滿意,他甚至可以直接去衙門撤了狀告,免去伯父的牢獄之苦。”
“反過來,若對方是拿全部身家性命來與您交易,只因被您欺詐錢財走上絕路,鬧出人命,再來個厲害些的訟師,能給判成謀財害命,您信嗎?”
明黛笑着,自袖中取出茶莊買賣文書,抖開。
“‘江州富商’還在華清縣等說法。萬一他受了刺激,做出什麽傻事,即便人沒事,影響也不好。伯父還覺得,自己能得輕判?”
對面四人臉色煞白。
秦鎮寧:“果然是你和秦晁設計,讓父親将抵押過的茶莊賣出,你們再立刻報官!卑鄙!”
“卑鄙?”
明黛笑着,眼尾卻泛冷意:“溝在這處,跳不跳不是自己選的?我按頭要你跳了?”
秦鼎通明白了明黛的用意,他讓其他人閉嘴,冷聲道:“你是尋我們來私了的?”
明黛點頭:“正是。”
秦鼎通的目光不由看向那口楠木棺材:“你欲如何?”
寂靜的荒野間,不知哪處的燈火炸響,又似是誰撇了根脆枝。
明黛仔細收好文書,聲沉了些:“敢問侄媳婆母墓穴被毀的事,伯父和伯母是否知情?”
她話一出,秦鎮寧低下頭去,秦明玉也躲到兄長身後。
魏氏眼神游移,落在秦鼎通身上,秦鼎通沉聲道:“我不知你在說什麽。”
“範氏只是我三弟的妾侍,當年三弟沒了,範氏犯錯被發賣出府,與秦家再不相幹。”
“況且,秦家內外諸事繁忙,我們何來知道這些事情?”
明黛伸手輕壓,似在安撫。
“倒也不必解釋的這般詳細,不知伯父謹慎的,還以為是心虛狡辯。”
秦鼎通被她狠狠一噎,竟無法反駁。
這女人端的太穩,并不好對付。
魏氏越發往丈夫身後縮了縮,已然沒了那股罵天罵地的威風。
明黛将他們觀察一通,笑意點點淡去:“可我求的是有怨報怨,有仇報仇。”
“既然伯父伯母不知情,我将這仇恨嫁到你們身上,不公平。”
她将文書往袖中一放,聲線驟沉,語氣似在宣判死罪。
“那就沒有談下去的必要了。”
明黛擺手,示意衙差帶他們走,自己也轉身離開。
她不談了,卻還會捏着茶莊一事狠整他們,這是威脅!
秦鼎通忽然慌了,推開衙差:“我知道!我都知道!”
“老爺!”
“父親!”
明黛假意走了幾步,聞言頓住,轉過身來,戴着面紗的臉只露雙眼,浮着驚喜。
“原來伯父知道啊。”
秦鼎通穩住氣息:“我雖知道,但此事并非我所謂。”
他甚至嘗試摸索明黛的心思:“侄媳,你今日這般出現,為了晁哥,是不是?”
又點點頭:“我知道,晁哥這些年受了很多苦。可當年的事,你并不清楚!”
“晁哥被他母親帶累,離開秦家,二房三房因為私怨一直針對他,我太忙了,我……”
面前的女子作豎手狀,示意他打住。
“兩處地方,我提醒提醒您。”
“第一,今日我既是來算賬,只要大伯認下了,那這筆賬怎麽算,在我。”
“第二,既然開誠布公,便不該真假摻半,隐瞞欺騙。”
“否則,我随時會因大伯不夠坦誠,打消私了的念頭,您該怎麽重判,就怎麽重判。”
三言兩語,堵死了秦鼎通解釋的機會,主動權又被她握住。
秦鼎通何嘗不知這個道理,今日,她占據優勢,怎樣都行。
“好,我認。晁哥母親的事,我知情,随你怎麽遷怒,說吧,怎麽才能私了。”
明黛嘴角輕挑:“既然知道,怎麽就是遷怒了呢?”
她眼珠輕轉,落在眼前的望江山上。
“那年,婆母屍骨被犯,秦晁為保她安寧,便将屍骨火化,帶來這裏。”
一陣夜風襲來,将少女清幽的聲音卷進無邊夜裏。
“這裏,滿山都是。”
秦家那頭忽然沒了聲音。
明黛并未看他們,她揚唇笑了一下。
“我想,秦晁大概覺得,将婆母的骨灰遍布山野,能叫她看見更廣闊的風景。”
“但不湊巧,這座山将被官府征用。會有更多可憐的人,被送來這處安葬。”
“婆母孤寂多年,待此處陵墓建成,寺廟落定,她們應能安息。”
“可是婆母的骨灰尚且遍布山野,豈能直接立其他墳冢?”
明黛指了指那楠木棺材,解桐的幾個手下立馬過去将棺蓋搬開。
她面向秦鼎通一家,褪去了所有帶着談判技巧的神情,只剩冷肅。
無邊夜色自少女背後撐起,散着幽幽寒意,她語重聲沉,仿佛要将每個字鑿在他們心上。
“今日,侄媳以秦晁之名,請伯父伯母親登此山。沿着山上每一寸土地,将融入婆母骨灰的泥土親手捧回來,放入這棺材中,直至裝滿蓋棺。”
黑暗的荒林中,一個颀長身影輕輕一晃,似要走出來。
然而,他剛動一步,另外兩道身影先于他沖了出去!
“不可!”秦阿公杵着拐杖快步走出來,身邊跟着無措的秦心。
秦阿公淚水盈眶,激動地拍心口:“我本就欠晁哥他娘一條命,這骨灰,我來捧!”
又指對面的秦家人,沉聲控訴:“晁哥吃的苦,都是他們縱容默許的!”
“晁哥成了今日這樣,他們一個也逃脫不了,不能就這麽便宜他們!”
“讓他們蹲大牢!”
“阿公!您別激動!”秦心如今才知道一些事情原委,還來不及消化,只能先護着阿公。
“阿公。”明黛攔住秦阿公,将他扶到座中。
秦阿公一句句重複:“讓他們坐牢!坐牢……”
“他們太欺負人了!讓縣老爺重重判他們!”
“晁哥本來可以好好地……他們太欺負人……”
說到最後,竟泣不成聲。
明黛眼簾輕垂,起身,對秦心和解桐的手下道:“看着阿公,別讓他亂來。”
秦鼎通沒想到這位叔父會出現,眼中帶上一絲慌張。
入獄是因為二次轉賣茶莊,但若秦晁能不再追究茶莊一事,他們就還有翻盤的機會!
他是願意私了的。他怕叔父會影響秦晁這個新婦的決定。
“江氏,就依你說的!是不是我們照做了,你就不再追究茶莊一事?”
明黛痛快承諾:“是。”
秦阿公猛然擡頭看她,連連搖頭。
不能……不值得……
骨灰早已消散,他們又能捧回來什麽?
不過是叫他們吃點苦頭,又能重新再來,不值得!
和晁哥吃過的苦,忍過的痛相比,這又算什麽?
秦鼎通很謹慎:“你怎麽證明?若你空口白牙耍弄我們呢?”
明黛:“伯父忘了我方才的提醒?你可以不信,我們也別談了。”
秦鼎通又被噎住。
是,他們今日,沒有任何談判的籌碼。
只能搏一個機會。
“好……我答應你。”
魏氏和一雙兒女多年來養尊處優,何曾吃過這樣的苦!
他們焦急不已,想勸秦鼎通不要被騙,這女子來意不善,怎會輕易私了!
秦鼎通怒吼道:“捧!她已許諾,斷不能反悔!只要還有機會,就不能認輸!”
“都給我捧!”
明黛給解桐的人使了個眼神,“一人跟一個,鐐铐就別解了,防着他們耍詐。”
“哦對,一定要走遍這望江山。”
她笑笑:“今日辛苦幾位兄弟,稍後必有重酬。”
解桐早已吩咐他們不可怠慢,他們哪敢要明黛重酬,紛紛跟了上去,請她只管放心。
秦阿公聲音沙啞,拐杖一下一下往地上杵:“就該讓他們去坐牢……”
明黛聽着,并未作答,秦心也只能繼續安撫阿公。
不多時,秦鎮寧先回來了,手中捧着距離山腳最近處的泥土,伸手就要往棺材裏撒。
“慢着。”明黛叫住他,“捧一次,磕個頭,再輕輕撒進去。”
秦鎮寧:“你別欺人太甚。”
明黛百試不爽:“我說了,随時可以不談。”
秦鎮寧咬牙,跪在棺材前磕頭,然後将手中泥沙撒進去。
之後是秦明玉,再是魏氏,最後是秦鼎通。
他幾乎将手中泥沙捏到血肉裏,仿佛這樣才能蓄力,讓雙膝彎下。
而他跪下那一瞬間,暗中的身影又是一晃,腳下走出幾步。
棺材只容一人,但要以滿山泥沙填滿,卻不是一時半刻。
時辰慢慢過去,四人上山下山,還要磕頭,早已累的沒了力氣。
最先倒下去的是秦明玉,她小家碧玉的姿态全失,崩潰大哭:“瘋子!都是瘋子!”
那山好黑,仿佛有眼睛在瞄她。
她想起了小時候,範姨娘被趕出家門前的事
二伯夜裏去了範姨娘的房間,想要欺負範姨娘,秦晁沖上去就把二伯的耳朵咬爛了。
那天夜裏,二伯血淋淋的側臉,她一直記着。
“都是瘋子!”秦明玉抱着手臂縮成一團,解桐的人想催她,明黛伸手阻止。
不必。
秦明玉的崩潰,像是壁壘上豁開的口子,令冷風灌進來,摧殘躲在裏面的每一個人。
魏氏也受不住了。
不斷上山下山,每次只能一捧,還要跪下磕頭。
山高且冷,她的腿不知是凍得還是累的,已經麻了。
手上冒出鮮血,混入泥沙,鑽心的疼。
“我走不動了……我不行了……”
“母親,大妹……”秦鎮寧死忍着淚,整個人因這番折騰,變得狼狽不堪,像一頭困獸。
他瞪着明黛:“讓我母親和妹妹休息,我來補她們的份。”
明黛給自己和阿公倒酒暖身,低頭呷酒。
“患難見真情,真是感人。秦公子随意。”
秦鎮寧深吸一口氣,抖着腿站起來,一步一步往山裏走。
“娘子!”解桐的人跑過來:“秦鼎通下山時不慎踩空,摔了一跤。”
秦鎮寧瞧見被擡出來的秦鼎通,沖過去撲通跪下:“父親!”
秦鼎通這一跤頗有些嚴重,腿似乎不能動了。
他大口喘着粗氣,額上全是汗珠,還不忘叮囑明黛:“你不能食言……”
明黛擡頭看了看天,從子時耗到現在,天都快亮了。
她探頭看向棺內,才填一半。
不過,以他們的情況來說,也難繼續。
明黛笑一下:“都是一家人,凡事不能做絕,此事,當你們完成了。我的許諾算數。”
秦阿公眼神不甘的望向明黛,卻不知說什麽好。
秦家四口聽到她這樣說,都是松了一口氣的模樣。
隐隐間,又透着狠戾。
且等着!只要他們還能翻身,必要秦晁和這小。娼。不得好死!
明黛拿出茶莊買賣文書,放到矮幾上。
“這件事,就算了了。現在,我們該來談另外一樁了。”
……
随着明黛的話出口,剛剛松一口氣的秦鼎通再次緊繃起來。
果然!
秦晁和這個娼。婦,果然不會叫他們好!
她還留着什麽招數!?
明黛又從袖中拿出另一封文書展開,文書末尾,有畫押印記。
“大伯,我還是那句話,開誠布公,就不要遮掩隐瞞。”
她看着秦鼎通,像是在看一具屍體。
“多年前,侄媳的公爹,也是大伯的三弟,于外出時忽然暴斃。”
她才起了個頭,秦鼎通神情劇變,破口大吼:“你胡言亂語!這是污蔑!”
明黛挑眉:“尚未說到正題,大伯激動什麽?”
秦鼎通這才察覺自己激動過頭,當即沒了剛才的兇狠。
一旁,魏氏的手都開始抖。
完了……完了……
秦晁這個狗東西,處心積慮這麽多年,就等着今日落井下石。
他早就懷疑了,這個新婦這麽厲害,那秦晁一定還有準備……
完了……
明黛看着面前的秦家人,忽然失了和他們繼續玩游戲的耐性。
她将手中供詞轉過來,對着他們。
“日前,秦家家敗,二房伯母見勢不對,帶着長女逃離秦家。”
“因她們狠心盜走了伯父好不容易籌來的錢,伯父一時大怒,不顧親人關系,竟将她們送進大獄。”
“侄媳剛剛入門,也一心想拜會二伯母,遂前去探望。”
“沒想,二伯母對大伯的絕情之舉萬般痛恨,竟抖出了大伯于多年前設計殺害手足,謀奪家産的事。”
秦鼎通飛快搖頭,已不是大吼,而是喃喃辯解:“不……不是!不可能!她胡說八道!”
明黛笑一下:“二伯父為人質樸踏實,只求一個栖身之所,所以從未參與家産争鬥。”
“但他大概也知,想把這福享穩了,手裏一定得抓點什麽。”
“所以,大伯一心對付公爹時,卻不知二伯也在盯着你。”
“都是吃一家飯長大的兄弟,哪有誰比誰差的?”
“你是如何聯絡人手,如何做的手腳,甚至付了多少錢,輾轉安排了多少道關系,他早已查明,握在手中,也将此事告訴了二伯母。”
“她胡說!”
明黛合上供詞,笑了一下。
天邊隐隐泛起白光,明黛看着那道光
“或許二伯母是心有不甘,覺得既要定罪,一家人就該整整齊齊的進去。”
“大虞律殺人案追訴期有十五年。秦晁離家,而今弱冠。滿打滿算,也沒到十五年。”
荒野燈火已熄,明黛于天光之下走向秦鼎通,居高臨下睥睨他。
“真相為何,自有定論。”
秦鼎通還想說什麽,明黛先于他開口:“其實,倘若大伯當日沒有一時氣惱将二伯母母女抓回來送進牢獄,她們未必會鬧個魚死網破。”
她微微傾身,“大伯從來不懂得饒人處且饒人。對二房如此,對三房,也是如此。”
“你以為,我為何找你?”
“我早說了,這不是遷怒。因為你,本就是一切惡念的開始。”
秦鼎通一家四口被衙差帶走時,秦鼎通早已無心想什麽茶莊的案子。
殺人案,遠比欺詐案更嚴重。
魏氏早已泣不成聲,秦鎮寧和秦明玉皆已崩潰。
秦鎮寧惡狠狠地盯着明黛:“你是故意的……你根本沒打算放過我父親!”
“你們手段卑鄙惡毒,一樣會有報應!”
明黛平靜的看着他:“剛有希望,又立刻絕望的滋味,有人比你們嘗過更多回。”
她笑起來:“你說的不錯,我就是故意的。叫你們也嘗嘗罷了。”
“至于報應……”
“我公爹被害時,應當也這麽想。”
秦家人的鐐铐聲漸漸遠去,望江山後,有朝陽升起。
明黛走到楠木棺材前,看着裏面一捧一捧堆起來的泥土,輕聲開口,似在同誰低語。
“這裏每一捧,或許沒有虔誠的忏悔,也沒有不該當初的懊悔。”
“但這裏有恐懼,有妥協,有你們當初經歷這一切時品嘗過的滋味。”
“以及——”
明黛最後抽出一物,是一卷手抄《詩經》,許多字跡都已看不清。
像是一顆顆眼淚落在上頭暈開的。
縣城那方小院,藏着一個木箱子,裏面放的全都是手抄的書冊。
秦心說,秦晁好逸惡勞,賣了田,也賣了母親的書。
但其實,他沒有賣書,只是換了一處珍藏。
箱子沒有上鎖,每一冊都起了毛邊,是他時常翻讀所致。
或許,在過去的很多個日夜裏,他都這樣悄悄翻開母親的手抄本,無聲痛哭。
揚水畔回來的那夜,她無意間發現,偷偷取走一卷。
“——秦晁對你的思念和愧疚。”
明黛将它放進棺中。
……
朝陽燦爛,一半披在望江山上,一半鋪在岐水面上。
山風清朗,水波粼粼。
都不及她在心中擦出的一點星火,轉眼燎成一片,照亮人心中全部的黑暗。
臉上格外的涼,幹了的淚痕,很快又淌過新的。
視線隔着水光,鍍上朝陽,眼前的畫面,忽然在一片明亮中暈開。
秦晁看到了很久以前的自己
衣衫褴褛的小小少年,用毫無章法的拳腳去對抗那些有備而來的欺辱。
他曾努力争取所有的機會,卻在一次次自以為有希望時,遭遇絕望。
這世上的惡意太多,他護不住自己,但一定要護住母親。
抱着母親的骨灰罐登上望江山時,他不慎摔跤,撒出了骨灰。
他不想的,可他太疼了。
疼到每走一步,四肢百骸都勾連扯痛。
他忽而像發了瘋,抓起壇中骨灰灑出去。
讓你們撬!讓你們毀!現在滿山都是,你們來毀啊!來啊!
一時沖動後,他又後悔了。他失聲痛哭,跪在地上想要把它們捧回來。
可他撿不回來了。
他變得又兇又冷,永遠用最大的惡意揣度身邊人的動機。
他從不後悔,且總能為自己的決定找到最合适的理由,堅定走下去。
然而,也只有他知道,無人窺見的午夜夢回,藏在心中的小小少年,曾抱着手求遍諸天神佛,訴說心中稚嫩可笑的心願
他想被人不講道理的偏愛袒護,永遠不被欺負。
若神靈應允,他會做一個最好的孩子,不做壞事,不存惡念。
等他有了能力,便去幫更多人。
然而,很多年過去,沒人在乎他會不會成為最好的孩子,是否不做壞事,不存惡念。
也沒有人對他不問緣由的偏愛袒護,讓他不受欺負。
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将經受的一切還回去。
可真正到了最後,卻并未給出心心念念期盼的迎頭痛擊。
他一如既往為自己找了理由,人要向前看,想成大事,不該拘泥于小家情仇。
可是人所共知的大道理,并不能撫平心中的坎。
他是俗人,只有以眼還眼,以牙還牙才痛快!
她的确不是沖着他來的。
因為從揚水畔那個晚上起,他在她眼裏,只是趙陽。
她是為秦晁來的。
秦阿公因報恩救下養大秦晁,卻無能為他遮風擋雨,擋開傷害。
那個受盡委屈的少年,也終究被趙陽摒棄在糟粕的回憶裏。
無人能為秦晁報仇。
所以,她來。
被照亮的陰暗角落,藏着一只笨重的殼子。
白玉般的少年小手搭着邊沿,慢慢探出頭來,迎着光的來源,盯住最美那處。
那是他曾經藏于心底深處,最殷切的期盼。
作者有話要說:【猜中了,箱子裏就是書!】
老實說,我一點也不想劇透,但還沒到黛寶回家的時候。
我自己也覺得按頭合離是個蠻刺激的梗,但我沒想用這個吊着大家。
這篇文不長,大家不用擔心看了一個永遠盼不到爽的故事。
對我來說,把這個大情節前所有的情節都塑造的精彩,遠比用這個大情節吸引人更有意義。
當然,有讀者寶寶覺得無趣、不想看,我都可以接受。佛系看文,來去自由。
吶,這裏簡單說一下,以後再看到類似的催促,我就不再特地申明啦 ̄ ̄ ̄留言繼續紅包啦 ̄ ̄ ̄
感謝在2020-10-20 18:48:36 ̄2020-10-21 15:29:3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辛辛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糖上糖精 35瓶;大暢暢小仙女兒、12345 10瓶;木易 8瓶;毛家公主和家保姆 3瓶;christmas、奶啵 1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