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雲煙聽了這話,被噎得無言以對。
阿瑞卻點頭如搗蒜,表示衷心理解:“對啊,你只是像和尚一樣心死,又不是像太監一樣無能。二十郎當歲正是血氣方剛、性欲旺盛、一夜七次的年紀,怎能坐懷不亂呢?我要生在你們寝,不是鼻血流幹,就是精盡人亡。”但人在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他願意啊。
阿瑞不明就裏,空發感嘆。但雲煙身為周肅正的室友,清楚地聽懂了他所指的正是301寝室這群直男之間的惡趣味。
換了另外一個人,雲煙真的會罵他假正經(他忘了他确實這麽罵過周肅正)。藝院有個叫江磊的胖子,也常常被人襲胸,但那胖子性情兇惡,衆人只敢摸一把就跑,誰要是被他逮到了,他能将人扒光後倒拎着示衆。但也僅此而已。誰要是上升到“侮辱”、“猥亵”的高度,那真是小題大做,畢竟直男更喜歡嬌媚柔嫩的女性,胖子的胸部終究是井中月霧裏花,手感和一團矽膠的情趣用具區別不大,一個真少女的32A就能将其全部打敗。
可對喜歡同性的男生來講……媽呀,雲煙一個哆嗦,惡寒不已,他簡直不敢回想那次撞破他們三人群撸的周肅正是怎樣一種心情……
雲煙本來巧舌能言,但這一夜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陳雄的意外事故,周肅正的坦誠相見,讓他不知該以何面目來正視這個世界。他承認,世界是多元的,可畸形也是多元的一種。周肅正沒有公開他的性取向,也打算獨自一生,所以雲煙不打算聲張,盡可能幫他隐瞞下去。包括陳雄和丁嘉。估計以這兩人簡單的頭腦,都不能理解“同性戀”的真實含義……
“我剛認識小雨的時候……”
阿瑞開始傾訴他的辛酸戀情,但雲煙一點興趣也沒有,趕緊叫了一聲:“嘉嘉,你買了什麽?”
丁嘉揚了揚手中的購物袋,那是幾桶方便面。丁嘉跑得很快,一張雪白的圓臉通紅,他笑眯眯地問阿瑞:“你剛認識寝室長的時候怎麽了?”
阿瑞一見有了觀衆,立馬要開講,雲煙狠狠剜了他一眼,那豔麗的杏仁眼美的時候如同深秋的紫葡萄,翻白眼的時候又如同寒冬的修羅刀,又甜又疼,阿瑞很識相地閉嘴了。
周肅正過來接過丁嘉的購物袋,每人分了一桶面、一個茶葉蛋、一根火腿腸,并引大家去開水處接了一碗熱水,又進了病房中。
泡面在病房裏散發出濃郁的味道,護士只說不準抽煙沒說不能吃面,緊張了一個晚上後,衆人的饑餓感在泡面的香味中蘇醒過來。
泡過的方便面聞着香,但并不好吃,比不上微波爐轉過的入味。大一的時候,雲煙曾經想過在寝室裏開一個小賣部,賣些方便面和香煙瓜子,但未等他開張,東一棟男寝一樓就開了家小賣部,不賣別的,專營方便面及各種泡面伴侶:雞鴨肝,辣條,鹵蛋,火腿腸,榨菜、老幹媽。任何一個時間過去,裏面的四臺微波爐都在馬不停蹄嗡嗡嗡轉着,旁邊站着好幾個等面的人(數量>5),微波加工一次需多付五毛錢,老板表示這是收的電費和水費。小賣部的生意好得令人發指,雲煙每一次從這裏路過都要飛幾個白眼,因為他覺得這本該都是他的錢。
為了陳雄的事,雲煙一天都沒顧上吃飯,只靠抽煙過活,此刻猶如餓貓撲食。但他是貓舌頭,吃不得一點燙的,只能挑起一根卷曲的面在一旁呼呼大吹,半天不冷,等得十分着急。
周肅正很明顯也是餓了,吃得很香。但即便吃得香,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吞咽聲,面湯聲,半點響動也聽不見,仿佛一出無聲的啞劇,只有黑白的影像。
阿瑞本想表示他從不吃這種垃圾食品,但周肅正、雲煙這樣的帥哥美人都吃了,他一個醜逼(并不)不敢瞎矯情,只好跟着吃了起來。面條一入腹才知道,自己已經是饑腸辘辘。
Advertisement
丁嘉也吃得很開心,他買了四種不同的口味,海鮮味的,小雞蘑菇味的,酸辣味的,紅燒牛肉味的,可供大家挑選。他注意到寝室長選了紅燒牛肉,是“選”出來的,不是随意一拿,也不是被剩下來的。這個發現讓他竊喜不已。
病房裏一片吃面喝湯的聲音,沒人說話,大家的嘴都很忙,突然間一個聲音響起:“這哪兒,你們在這幹嘛?嘉嘉,把你的面給我吃一口!”
丁嘉一看,原來是陳雄醒過來了,高興地說:“Caesar,你提前醒了,醫生說你得明天中午才能醒的!”
陳雄想了想,說:“Caesar是誰?把面給我吃一口,餓死我了!”他本來還暈着,但是這個泡面的氣味太厲害了,簡直能把人從鬼門關拽回來。
丁嘉笑眯眯地說:“你失憶了嗎,Caesar是你的英文名字呀!醫生說你沒有胃液了,不能吃面,只能喝米湯。”
周肅正、雲煙、阿瑞埋頭吃面,裝作沒聽到。雲煙故意将方便面湯喝得嘩啦啦作響。
陳雄想了想,嚴肅地說:“我的英文名叫Peter,不叫Ceasar。你們在我病房開party呢,面給我一口啊,我才是病人!”
“Peter”這個英文名是他剛上大學時工管系的外教,一個叫芭芭拉的五十多歲的加拿大婦女給他取的,說陳雄的面容和肌肉有如岩石一般硬朗逼人。陳雄的英語一塌糊塗,但課上芭芭拉很愛點他起來互動,讓他用英文描述周末見聞。陳雄一邊說幾個簡單的單詞,一邊用豐富的表情和動作向她作示範,夾敘夾議,最後芭芭拉全聽懂了,她誇陳雄的body language可以讓他走遍天下不用愁。外國人就愛瞎表揚人,陳雄本就好動,受到鼓舞之後更是連說帶做,像只表情豐富的大狒狒。兩個月後,陳雄不再跟着那群學生上課,芭芭拉多次向人打聽Peter·Chen的下落,均未得到回複,芭芭拉十分失望。而後,在校園裏,遠遠看見那個白人婦女的身影,陳雄就繞道走。Peter這個名字已成為歷史,再不會有人這麽叫他了,但陳雄依然将之作為自己唯一的英文ID。
雲煙在吃面之餘騰出嘴來說:“Peter多土啊,是吧,阿瑞。”
天仙主動和自己說話,阿瑞激動得差點将面湯嗆進鼻子,他本想點頭,但他也不想得罪Ceasar,只能若有所思地說:“都好,都好。”
雲煙啧了一聲,露出個鄙夷的神色。
這倒不是阿瑞想拍馬屁,之前未見到陳雄時,他們僅靠照片腦補出一位天生的霸主,如今得知了陳雄的身份樸素,只覺得他是從底層一步一步逼宮奪位上來的強者。總之,情人眼裏出西施,屌大為王,或皇權天授,或英豪人造。
見衆人都在吃,沒人理他,還有一個陌生人也在這裏吃,陳雄不由怒火中燒:“你手裏那碗面是我的吧?!見我沒醒,就自己開吃了?還要臉不了?還我!”
阿瑞頭一次聽到Ceasar和自己說話,激動得不知如何是好,幾乎都要喘息了,周肅正看了他一眼,忙說:“你被人綁架了,是阿瑞救你出來的。”然後他簡單交代了個大概。
陳雄這才向這位陌生的小夥子表示了感謝,丁嘉想起他給陳雄帶的牛奶,趕緊遞給了他。丁嘉從小就知道,牛奶能保護胃黏膜。
陳雄像吮吸仇人的骨髓一樣喝完了牛奶,十分惋惜地說:“之前吃了不少好東西,日本鬼子的牛肉,外國的龍蝦,還喝了很貴的紅酒,可惜洗了一趟胃,那些好東西都白瞎了。”
卧槽!見陳雄一臉回味無窮的模樣,雲煙幾乎想罵髒話了,辛辛苦苦把你救出來,半句感激沒有,還貪戀那淫窟的生活!陳雄甚至還覺得身上那些小傷口完全不疼,只是虛有其表。雲煙心想,早知他這個态度,何必把他弄出來!半夜為了出宿舍樓,雲煙使盡渾身解數,裝肚子痛,又裝闌尾炎,後來又裝心肌梗塞,就差說去打胎了,那宿管才放了他們出來。
說起被綁架的一天,陳雄講得唾沫橫飛,說那個“妹子”長得很秀氣,個頭不高,比雲煙稍矮一點兒,大概一米三一米四那樣。頭發黑黑的,長長的,直直的,像一條燙過的黑綢子,劉海剪的齊齊的,一雙大眼睛像雲煙,皮膚白的像丁嘉一樣,就是嘴巴抹得鮮紅,跟吃了個死孩子似的,讓他看了心裏膈應得慌。吃飯的時候,陳雄還對他說,老妹兒啊,這口紅不擦擦嗎,都吃嘴裏去了啊!
雲煙冷笑着說:“哦,敢情你看不上人家,不是因為人家是男的,而是那口紅太吓人啊!”
一聽這話,阿瑞激動地幾乎流淚:“我不塗口紅,我從來不塗口紅!這是我的號碼,以後我可以給你發短信嗎?”
陳雄看着這激動地語無倫次的恩人,慷慨地說:“行!你以後要是有想打的人,就告訴我!”
阿瑞心中吶喊,我想被你用小弟弟抽打啊啊啊啊~~這裏交代一下阿瑞和陳雄的後續。
陳雄用的是個國産機,曾經風靡一時的寧波波導。他的手機基本是擺設,不像雲煙的還能當鬧鐘用,他短信從來不看不回,偶爾讓周肅正給帶飯除外。但阿瑞锲而不舍,狂追不窮。那時候動感地帶的短信資費是包月十元五百條,阿瑞一個月給陳雄發了一百塊錢的短信,得到移動公司“拇指英雄”的封號,去營業廳交話費時還獲贈了一袋洗衣粉。每天,陳雄看到那火熱的示愛短信,心中十分納悶。短信全都是:哥哥你想我嗎?我好想你啊!那晚一別,我天天想你,想你來插我,夜夜夢見你,夢見你搞死我……看着發信人署名阿瑞,陳雄心想這哥們是不是手機被扒了?這個號碼是騙子在用?現在市場上有好多這樣的情色詐騙短信,回複一條就要被扣兩塊錢。所以,任憑阿瑞騷浪如洪湖水,陳雄卻郎心似鐵一言未回,就這樣阿瑞又一次失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