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說完這話,丁嘉将車靠在身上,擰身将那人手中的那罐蜂蜜又拿了回來,放進了紙箱中。他的心跳得十分劇烈,握着車龍頭的手掌汗津津的。

“唉喲,你還真是舍命不舍財啊!”那人上前,猛烈地推了丁嘉的頭一把。丁嘉一個趔趄,差點連人帶車摔出去。

“石頭,小心我的車。”

一個冷清而疲倦的聲音響起。

這聲音雖有氣無力,卻極有威信,那個準備動手修理丁嘉一頓的人立即住了手,恭敬地立在一邊。

人群讓過一條道,走出一個右手吊着繃帶的青年。這人長得很好看,燈光下的面容柔和皎潔,氣質疏離,眼神溫柔倦怠,這個感覺很熟悉,有點像……寝室長。丁嘉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直到這青年走到自己身邊,丁嘉才如夢初醒地紅着臉別開頭。

“你認識蔣方平嗎?”青年輕聲問,并将剩下的那只好手搭在丁嘉的肩膀上,兩人隔得十分近,氣息相聞。

丁嘉有着豐富的挨整經驗,但從未見過這麽溫柔友好的欺淩者。這一瞬間,丁嘉幾乎誤認為這是一個旅行者在說:初來寶地,多有打擾。在下打聽一個人,這個人姓蔣名方平,您認識他嗎……

但很快,丁嘉就從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中清醒了。溫和恬靜的發問,循循善誘的口氣,這正是雲煙每次哄人套話的前奏。設計劉迪明的時候是這樣,逼問周肅正的時候也是,這是包藏禍心的虛假柔情。

蔣方平與這人是朋友還是敵人?答錯了會怎樣呢?丁嘉心中慌得不行,最後聽天由命地搖了搖頭。

青年的目光變得有點失望:“他你都不認識,你是這學校的嗎?”繼而又嘆了口氣,“畢竟他也畢業好幾年了。”

然後,這青年又饒有興致地問:“你這自行車,又是哪來的?”

若是雲煙在場,肯定會理直氣壯地說“買的”,保準對方無法挑刺。畢竟神州大地上,幾十屆大學生之間有一個共識——自行車無常主。一輛自行車問世後,它的命運就是被盜、被買、再被盜、再被買……如此循環往複,直到它報廢。在被盜第一輛車後,很少有人再買新車,大都默契地去往二手市場,花五十塊錢淘一輛二手貨,運氣好點兒能騎到畢業,運氣差的也就只能過個夜。所以,你要是在學校裏見到你丢失的自行車,先別慌着上前去扯皮,人家不是偷的,可能只是買了贓物,五十塊錢只是你與這車的緣分租金,緣淺緣深,都要看造化。

可丁嘉不會臨陣撒謊,他每次撒謊都要預先打好草稿。這輛車的來路,他有聽陳雄提過。想到這裏,他心中緊張得要命。

見丁嘉将車把抓得緊緊的,青年又是一笑:“看不出你還挺寶貝這車的,那就先放你這兒,幫我再保管幾天。”

“搶回來得了,省得麻煩!”有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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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青年卻一聲短促的低笑,整個人氣質陡然一變,在燈光下绮麗而狠戾:“這輛車我是在蔣方平手裏丢的,我只找他要!”

說完這話,青年就邁開長腿向前走去,衆人便緊跟其後,再也沒人搭理丁嘉,将丁嘉一個人剩在原處。

好半天後,丁嘉才後知後覺發起抖來,他推着車一路狂跑,速度很快,超過了這群人,背後那個青年揚聲道:“小胖子你當心點,別把我的車摔着了。”

丁嘉仿若未聞,一直推着車跑,直到離開了這條柳樹街,來到了校園的主幹道上。主幹道上人來人往,丁嘉這才将車靠在一邊,驚魂甫定地播了陳雄的電話。

如果這青年真是車主,他們定是來找陳雄幹架的!

可陳雄的手機雖然開機,卻一直無人接聽。想到今天陳雄在幫周肅正搬家,于是他立即撥通了寝室長的號。

只一秒就通了。丁嘉心中一輕,将事情講了一遍。

“你現在在哪?我馬上去接你。”周肅正口吻嚴峻。

丁嘉說不用了,他快到東一棟男寝了,關鍵是陳雄。

“我會看好他的,不讓他有機會出去。”周肅正說。

有了這個保證,丁嘉這才松了口氣。

周肅正繼續說:“将自行車丢在原處,自己走回來。”

這确實是一個擺脫麻煩的方法,可是丁嘉有些舍不得。這輛車承載了許多美好的回憶。他将車褪回車棚,在上面蓋上了一塊防雨布。抱着那個紙箱,回到了寝室。

之後的兩三天,丁嘉一直沒見到陳雄回寝,心中忐忑不安,每次他給周肅正發短信,周肅正都說:他在我這裏。丁嘉如同吃了定心丸,寝室長就像一個保險櫃,永遠能保護301寝室。

直到星期一下午,陳雄才戀戀不舍回到了宿舍,意猶未盡地說:“你們這兒的人真講究,我幫他搬了點東西,他三天請我吃了九頓飯。在我們那邊,幫了人家的忙,一頓就夠了。”

酒足飯飽之後,陳雄就在周肅正的房子裏上網。周肅正除了筆記本外,房裏還配備了一臺臺式,是眼下正流行的液晶屏,網速也嗖嗖的,任何網站秒點秒開,陳雄都快笑出眼淚了。

周肅正悄悄拿掉了陳雄手機裏的SIM卡,手機還能顯示時間,陳雄也不疑有他。就這樣,周肅正每日給陳雄好吃好喝好玩,困了他三天,消弭了一場幹戈。

周肅正所住的樓盤叫麗人島,就在校門馬路對面,與X大一街之隔。這樓盤不大,只有十棟,每棟一梯兩戶共十層。只有一個戶型,三室兩廳,都是南北向的。說來巧,周肅正的房子也在三樓,301號,就住着周肅正一個人。

售樓處就在離門房不遠,陳雄離開的時候,走過來問:“你們這房子多少錢?”

那名售樓小姐一見陳雄這塊頭,忙說:“2100元一個平方,我們這裏的房子都是109平,七十年産權,總價是22萬8千9百元……”

一聽這個數字,陳雄的嘴以O字型張了好久:“你們不如去搶啊!這麽貴誰買,有人買嗎?想錢想瘋了!你們肯定破産!不出半年!”

售樓小姐還很年輕,聽了這話後,眼睛裏含着淚,扁着嘴不敢吭聲。

直到陳雄揚長而去,他還在回味着房價的數字。周肅正的房子不是租的,是屬于他自己的。他剛考上大學的時候,他爸媽暑假就将他把房子給裝好了,他一直租給別人在用。現在半年後收回了。陳雄也覺得,有一套自己的房子挺潇灑的,想幹啥幹啥,多自在啊,可是一問這價格,把他吓得将人一頓大罵。十年後,這裏的房價到了一萬四,但已經無房可賣了。

陳雄回寝室後,果然有體院的人來找他,說朗震旦帶人來削了門哥,可雄哥你的電話總打不通。

這人言語裏有委屈有怨氣,陳雄拍着胸口憤怒表示,他是真沒接到任何電話!

這次雖然有驚無險,但丁嘉心中十分擔憂,陳雄總是這樣打打殺殺,能活到畢業嗎?

雲煙也說了,一旦被記過處分,陳雄就當不了警察,只能當城管了。

晚上上鋪無人,丁嘉的心中格外落寞。周肅正貫徹“食不言、寝不語”的教誨,從不參與卧談閑聊,但不言不語,但好歹有個人在。現在,丁嘉心裏空落落的,好幾個晚上他都嚴重失眠了。

終于挨到了星期一,丁嘉都有些迫不及待要上課了,因為這樣就能看到寝室長了。

周肅正一如往常坐在最後面,與班上的大部隊保持着一道深深的鴻溝。

班上沒人知道周肅正搬走了,他大多數東西都留在了301寝室,只帶走了一些書籍和幾件當季換洗的衣服。丁嘉心中鼓勵自己了良久,才走到了寝室長的座位旁。大概是搬了新家有些認床,寝室長的眼底有些發青,似乎同樣沒有睡好。

丁嘉将那罐蜂王漿帶給了周肅正,并萬分叮囑說:“你要是哪天覺得身體不舒服,一定要回來住,養病也要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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