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丁嘉的這一番提醒,将陳雄一張黑臉吓得煞白,他驚恐地回望了一眼丁嘉,又看了一眼雲煙,好半天才驚惶着問:“還能治好嗎?”
雲煙從未見過陳雄這麽怯怯的眼神,像一只被搶了香蕉的小狒狒,又好笑又可憐,本想調侃兩句,然而矬子面前不說矮話,此刻周肅正正在現場不疾不徐喝開水,他一不小心就容易歪打正着,所以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丁嘉也心有戚戚焉,緊張地瞟了一眼周肅正,寝室長該不會嫌棄他們三人吧!
雖然丁嘉也不清楚同性戀到底是幹什麽的,但他隐約覺察到不是什麽好事。他在水房洗襪子的時候,衆人一提到這個跳樓的男生,臉上都挂着一幅神秘莫測的笑,還有人一臉嫌棄作嘔吐狀,這讓丁嘉湧起一些極不舒服的回憶。在小學、中學時代,他就是被人帶着這樣的表情喊着“肥豬”、“弱智”,但丁嘉終究知道挨罵的原因——胖子和弱智都是一種“醜陋”的存在,影響了別人的視野和心情。然而這跳樓的男生據說長相十分清秀,不胖也不傻,他是做了什麽,要被人這樣排擠?
陳雄懊惱地說:“這也不能怪我,全校女生沒一個有雲煙一半好看。”
丁嘉雖不敢明言,卻也在一邊用不停的點頭來附和陳雄。
看着這兩個篤定自己已彎的直男在一旁憂心忡忡,還将自己拉入了同性戀的大隊伍,雲煙翻了個白眼,不耐煩地說:“咱仨之間那算個毛!你們知道什麽叫‘性行為’嗎,兩個小處男!”
“不算嗎?”陳雄的口吻十分疑惑,這在他心裏這就是赤裸裸的H了!
雲煙斬釘截鐵地說:“不算。”
過了半天,丁嘉絮絮喃喃地說:“原來我還是個處男啊……”他原本以為和雲煙、陳雄那個之後,就是成人了呢。
周肅正又被嗆住了,咳得眼睛都泛紅了,最後端着水杯走出了寝室。
丁嘉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說:“寝室長好像在笑?”
陳雄憤恨地說:“整個屋裏就他一個不是同性戀,他當然笑了!”
話說這個跳樓的男生丁嘉也認識,大一的時候時常往301寝室跑,但丁嘉對他印象很差。這男生常常來找陳雄,一個搞材料的,不知怎的就和一個頭腦簡單的體育生聊起來了。如果單單聊些體育八卦,丁嘉一定沒意見,可這男生明知陳雄酷愛打架,還偏偏教陳雄如何自制火藥、汽油彈、王水這種殺傷力十分可觀、可操作性強、實戰中使用率高的熱兵器,聽得陳雄兩眼放光,如癡如醉,若非他化學成績太差,一些關鍵的方程式配不平,估計301寝就成了一個兵工廠。一次聊得正起勁,被雲煙給趕走了,走的時候一步三回頭,還含淚說了一句“祝福你們”……丁嘉心想,被驅趕還說一句祝福大家身體健康,幸福快樂的話,可見這人本性很善良,也不知道學校會怎麽處理這種事。
“肯定要開除啦,或者隔離開來,誰還敢和他一起住啊!”在水房一個洗衣服的男生說。
丁嘉問:“為什麽呀,同性戀還傳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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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生說:“他喜歡男的,誰還敢和他住一個寝,每天被他盯着屁股看,多惡心。”
丁嘉覺得這話挺有道理的,但依然有破綻:“可他有個男朋友啊,估計不會再看別人吧!”
那男生本來想細細解釋,但一見對方是丁嘉,就有些不耐煩了,說:“跟你說了也不懂。”
丁嘉當然不懂了,一個人有了對象,不管男的女的,眼裏難道還看得見別人嗎?
談及此事,班上幾個女生十分興奮,對跳樓男生和他的男朋友十分有興趣,還問他倆誰公誰母誰胖誰瘦。丁嘉心想,女生們到底心軟些,不像有些男生鐵石心腸。
這時候,劉迪明敲了敲丁嘉,做了個勾手的動作,丁嘉便跟在他後面去了教室外。
劉迪明嚴肅地問:“丁嘉,你是不是也喜歡男生?”
丁嘉一愣,繼而手心汗涔涔的,這麽快就露陷了嗎?他不敢點頭,也不敢搖頭,有些慌張地望着劉迪明。
劉迪明痛心疾首地直搖頭:“丁嘉,你怎麽堕落到這個地步了?!”
說着,就不再搭理丁嘉,徑直回了教室。丁嘉一個人站在原地,悵然若失,心中壓了個大大的包袱。
然而校方的态度,卻不像學生們這麽激烈殘酷,表現得十分人性化。
本校百年工科院校,由于科目的特殊性,許多專業根本不招收女生,是個名副其實的寺廟。當兵三年半,母豬賽貂蟬,在這樣的環境下,就催生了不少對基佬。對此,學校領導痛心疾首,每年都組織本校男生與本省的師範學校聯誼。幾年前,學校為了轉型為一個綜合性質的大學,兼并了幾個專科院校,擁有了一小批文科生,有了自己的外語學院,再到後來,連美術生、音樂生都有了,雲煙就是這樣被莫名其妙招過來的。這樣一來,一定程度上緩解了男生們的饑渴,盡管如此,本校的男女比例依然大大超過7:1,一個本校女生如果不被七個以上的男生追求,那說明她的姿色在平均線之下。僧多肉少,出現攪基現象,校方也扼腕嘆息,痛恨自己無能,不能為學生們營造一個良好的學習、生活、戀愛的環境。于是,丁嘉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校方不僅沒有将這個男生開除,反而在主樓前搭建了一個展臺,一旁的音響中放着韋唯的《愛的奉獻》——正在為該男生募捐。
丁嘉本着同病相憐的心态捐獻了五十塊,連陳雄都唏噓着掏出了一元,而雲煙比較冷酷,一毛錢都沒捐。雖然捐款箱前駐足者甚少,但據說這次捐款數額并不小,其中有個匿名人士捐了兩千塊,真是土豪啊!
這幾天一到晚上的卧談會,丁嘉都會提起“同性戀”,可惜陳雄諱疾忌醫,不敢開口;雲煙也絕口不提,這時候丁嘉心想寝室長博學多才,一定能理解這種人。
三個星期後的一個晚上,熄燈鈴響後,突襲查寝,戴着紅袖章的學生幹部拿着手電筒掃了一圈,指着周肅正的床說:“他怎麽睡得這麽快?”
丁嘉忙說:“他不舒服。”
學生幹部根本不信,一把掀開了被子,裏面躺着一只半人大的小棕熊。學生幹部冷笑一聲,看了一下床卡上的名字,“周肅正是吧?”,然後打着手電,在手中的小本本上記了下來,不顧丁嘉的苦苦哀求,又敲開了另一間宿舍門。
丁嘉終于嘗到了“狼來了”的滋味,是他害了寝室長。
一個星期前,丁嘉突發奇想,給寝室長打電話,說可能會查寝,讓他趕緊回來住。周肅正接到電話後,雖不情不願,但還是回來了;寝室裏他的洗漱用具都在,因此住下也十分便利。知道寝室長要回來睡,丁嘉特意打掃了一次衛生,在室內噴了點花露水。
然而那天并無檢查,丁嘉狡黠地向周肅正道歉:“對不起,我也是聽說的。”
那一晚周肅正回來後,并無小別勝新婚的熱情,依然不與大家閑聊,但丁嘉就是睡得十分踏實,連夢也做得很甜。人一旦嘗到了甜頭,就無所顧忌起來。之後的幾個晚上,丁嘉均以查寝為由将周肅正騙了回來,查寝的幹部久等不來,丁嘉的詭計敗露,周肅正便不再搭理丁嘉的短信,可偏偏這時候,狼真的來了!
次日上課的時候,丁嘉向最後一排走過來,周肅正見他哭喪着臉,皺着眉問:“怎麽了?”
丁嘉向他說明了昨晚的狀況,周肅正一聽是這回事,說:“扣就扣,多大點事。”
怎能說是小事呢!丁嘉與各種獎學金無緣,因此他并不在意那些分數和影響,可周肅正不一樣,他那麽優秀,要是因為這種小污點影響前途,那實在太不劃算了。為了這些獎金和榮譽,一個班級內部都明争暗鬥,金枝欲孽,大家比争奪皇位的阿哥們還要操心。
之後的每晚突襲幾乎成了例行事宜,周肅正頻頻中招,丁嘉給他打電話的時候都快哭了,但寝室長就是不為所動,最後他還說:“我本來就品德敗壞,就算德育分扣完也不冤枉我。”
已經是六月上旬了,周肅正搬出去已經一個多月了,大二下學期也到了尾聲,又要到評獎學金的時候了,周肅正的一點德育分估計已經被扣個精光,丁嘉心中十分惋惜。
突然一天下午,劉迪明悄悄将他喊了過去,說:“你喜歡男生,對吧?”
丁嘉還未回答,劉迪明卻馬上說:“你不用解釋,我懂的。任何人都有他自己的愛好,還有人喜歡吃頭發,吃玻璃渣,吃紙呢,我們這種吃飯的正常人不也應該對他們表示支持嗎?”
丁嘉沒吭聲,他覺得這個比方打得不太對,可他又沒法反駁,只得默默聽着。
劉迪明說:“男同性戀雖然不多,卻還是有的,他們一旦碰上了,就是緣分。”
雖然比方不對,但劉迪明對同性戀的态度突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丁嘉覺得十分奇怪。
劉迪明看着丁嘉困惑的眼神,吞了口口水,說:“丁嘉,我給你找了個伴兒,男伴兒。”
丁嘉一聽,大為驚恐:“什、什麽意思?”
劉迪明露出個理解的微笑,說:“就是給你牽個線,搭個橋。我有個朋友,他和你一樣,比較特殊,喜歡男孩子。”
丁嘉急忙搖頭,說:“不用了,我不需要……”
劉迪明耐心地說:“我知道你不好意思,但總歸去見一見。”
丁嘉還是搖頭,這時劉迪明突然說:“周肅正這個學期夜不歸宿,扣分太多,不僅會通報批評,還會記大過,将來留在他的檔案裏,是他一生的污點。你身為他的室友,就眼睜睜看着他前程盡毀,萬劫不複嗎?”
丁嘉一聽這話,如聞晴天霹靂,驚恐萬狀地說:“不行的,不能這樣!”
劉迪明也十分惋惜地說:“一旦學生會将這單子報上去,保衛科就會這樣處理。同學一場,我也不想這樣,可他不争氣,我也沒辦法。”
丁嘉拉住劉迪明的袖子,哀求着說:“你不是學生會主席嗎,能別報上去嗎?”
劉迪明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說:“丁嘉,我剛上任,怎能徇私枉法呢?我也很為難的。”
丁嘉忙說:“我答應你,去見你那個朋友!”
得了他的應允,劉迪明這才如釋重負,拍掉了丁嘉拉扯他的手,說:“這就對嘛。大家同學一場,理應相親相愛,互相幫助嘛!”
寝室長安全了,可丁嘉的心中卻并未輕松,他可從未想過去交什麽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