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然而這一天注定是會到來的。丁嘉心中絕望地想,早死早超生。
那天是六月下旬,太陽直射北回歸線,天氣有些熱了,丁嘉選了一件他最喜歡的一件衣服。
這是件便宜的T衫,藍白兩色,背後有個明顯的“301”的标記。大一那年剛開學,高年級的學長挨個敲開宿舍的門,問大家要不要做寝服?很便宜的,十五元一件。
那天晚上,雲煙剛和陳雄吵了架,一想到與這只大狒狒穿一模一樣的情侶衫,雲煙都反胃。但是丁嘉已經一口答應了下來,一切能增進集體友誼的事情,丁嘉都樂意為之。于是301寝室訂制了五件衣服,丁嘉和學長講了一下價,說每件少一塊錢,正好七十元的整數。學長不同意,振振有詞地說:“T恤有價,友情無價,你願意你們的友情大打折扣嗎?”丁嘉覺得這話有道理,就不吭聲了。
雲煙算是看出來了,一說到友誼,丁嘉哪怕被人笑捅千刀,他也會忍痛去原諒。這是他從小最欠缺、最渴望的一件東西。一個人在童年時未競的心願會烙在靈魂上,疤痕會伴其一生。待來日,一旦有機會去觸碰這件事,他會不惜一切代價去達成,哪怕頭破血流,為之風魔。
衣服做出來之後,丁嘉喜洋洋地發給了衆人,然而寝服們的命運卻無善終。陳雄穿着這件衣服去打架,被人徒手撕成了碎片,打着打着露了點;雲煙嫌太醜,只肯在寝室做家居服穿,有一次上網太投入,煙灰落在身上,燒出了N個窟窿,成了寝室的一塊抹布;寝室長的那件在穿之前先過了一道水,在外面晾曬的時候被大風給吹走了,但丁嘉看寝室長表情恬淡、絲毫不惋惜的神色,嚴重懷疑這道東風是寝室長在心裏默默求來的,他壓根兒就不想将這件T恤穿出去。只有劉迪明和丁嘉穿過,兩人穿着一模一樣的衣服招搖過市,可惜劉迪明談戀愛之後,就和他女朋友穿起了貨真價實的情侶衫,他搬出301之後,這件衣服也下落不明。
丁嘉內心将它當做戰袍,希望自己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丁嘉洗漱換洗一新,前一天還去理了個發,算是對劉迪明的誠意。那天是個周末,丁嘉直接從外公外婆家騎自行車去了君怡酒店七樓。酒店就在學校斜對面,步行也不過十分鐘就能到。
這件事自然是隐秘進行的,劉迪明說若是聲張出去,于人于己都沒有好處。
劉迪明和他說好的時間是上午十點鐘,丁嘉卻一早就到了,他手中有房卡,路過的服務小姐教了他使用方法,他便先進了門。這間房間面向大街,車水馬龍,也許是天氣的原因,丁嘉覺得十分憋悶,便打開了窗子。從七樓望下去,丁嘉一片眩暈,覺得自己馬上就要栽倒下去,趕緊向後退了兩步,他突然想起了那個失戀了從七樓縱身而躍的男生,他就不害怕嗎?
從窗戶口能看到寝室長所住的麗人島樓盤,十層的高樓一律刷成了嬌嫩的鵝黃色,在陽光的照耀下像腌鵝蛋黃中沁出來的油,十分可口。一想到寝室長,丁嘉心中湧起一陣酸楚的熱流,仿佛自己要做一件對不起他的事情一般。
時間一分一秒像走在刀尖上一樣難熬,丁嘉失神地望着麗人島的方向,仿佛希望能看到寝室長一般。突然門“滴”了一聲,門開了,走進來一個穿着襯衫的男人,身材高大,三十歲剛出頭,燙着一點卷發,顯得時尚而儒雅。
這人一進門,見到了丁嘉,露出疑惑的神色,仔細辨認着什麽,兩人四目相對,面面相觑。突然這人又轉身出去,猛烈的一把拽上門,走廊上傳來他憤怒的聲音。隔着門,丁嘉聽不太真切,只好溜了過來,将耳朵貼在門上。
門口似乎還有劉迪明缺乏底氣的解釋聲,那人拽着劉迪明厮打起來,劉迪明又說了些什麽,那人才松了手,又擰開門把手,推門進來,望向丁嘉,露出個斯文的笑:“你好,我是雲煙的朋友,我們很久沒見面了,你能幫我把他叫過來嗎?”
劉迪明臉上一直挂着讪讪的、僵硬的笑,臉上的巴掌印也特別明顯。丁嘉有些好奇地問:“既然你是他朋友,怎麽不去學校找他呢?”
這人繼續笑着,用帶點南方口音的普通話說:“我和他之間有點誤會,我叫他,他可能不會出來。不如你幫我給他發條短信,把他約過來,我們一起吃個午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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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嘉想了想,确實如此。雲煙因為與他家人有矛盾,大一、大二的寒暑假都從未回家,與故鄉的親朋好友都不怎麽聯系了,他願意幫忙做這個和事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