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雲煙和丁嘉去了雲琴家,雲中鵬換了常服出來的時候,發現妻子獨自一人站在兒子房門口傷神,問:“怎麽了,那孽種又跑了?”
他大娘擦了擦眼睛,忙說:“他們同學之間還有事情要商量,就過去了。”
雲慧剛沖完澡出來,見她媽十分傷心,便要去批一批三弟。
她媽忙說:“我給他們準備的睡衣,你順便帶過去。”
原本沒有丁嘉的份,但給雲煙的準備有富裕的,那個小胖兒子撐一撐也能塞進去。
雲慧過去後,聞到一陣香味,衆人都在客廳吃炒飯,每人面前一個瓷盤,盤中紅黃綠白四色,十分好看。紅的是火腿腸丁,黃的是玉米丁,綠的是黃瓜丁,白的是米飯。
雲慧不由愕然:“你們剛才在酒店沒吃飽?”
丁嘉點點頭。陳雄說:“你們那些菜,盤小量少,中看不中吃。”
飯是周肅正炒的,香味四溢,雲琴也在一邊看得口水直掉,然而周肅正卻不給她吃。他個性謹慎,雲琴有四個月的身孕,他沒有研究過孕婦食譜,不敢冒險。
雲琴不停哀求:“那個我能吃,玉米、黃瓜、火腿腸、飯,都能吃……”
周肅正不為所動,眼觀鼻,鼻觀心,只專心吃自己盤的飯,不理會這個準媽的無理要求。
見丈夫郭玮也偷偷盛了一盤,雲琴大怒,奪過盤子,說:“你也不準吃!”
雲慧看了一下自己的腰身,她長得瘦,不需減肥,于是也加入了來一碗的行列。她一邊吃,一邊打量周肅正,弟弟的這個同學,人長得帥,又會做飯,真是理想呀!
陳雄吃了兩盤才止了餓,扔了筷子打了個飽嗝。雲慧一邊吃,一邊數落兩句雲煙,說他不懂事,總惹媽傷心。
雲煙很欠扁地說:“她是你媽,又不是我媽。”
雲慧很生氣地說:“她可是把你當親兒子耶!”
Advertisement
雲煙不屑一顧地說:“那是她迷信!”
那時候計劃生育管得嚴,雲慧她媽在生了兩個女兒後铤而走險,懷了第三胎,在與計生辦鬥智鬥勇中失敗,兒子沒保住,抑郁之下和丈夫離了婚。
之後雲中鵬認識了王嬌,王嬌知道這男的做生意,有點錢,遂勾搭成奸,懷了雲煙。婚期将近,王嬌卻發現雲中鵬并沒想象中富,就一個開小賣店的,于是她将剛生下的兒子扔給了自己老頭老娘,一腳蹬了雲中鵬,以未婚之身潇潇灑灑嫁去了沿海地區。
雲中鵬情場失意,大受打擊,埋頭賺錢,後來生意有了起色,便與前妻複婚。他在王嬌父母電話裏的痛罵之中,知道了這個兒子的存在,但他從未去湖北看過他,更未想過将他接來江蘇。想不到十二年後,這孩子自己跑來了。那五官眉眼,與王嬌同一個模子倒出,雲中鵬一眼就認了出來。
大娘一見雲煙就哭個不停,說菩薩托了夢的,将她死了的兒子送還給她了,還說一眼就認出了自己的兒子,和她自己長得一模一樣……
雲煙看着她那雙單眼皮小眼睛、圓得像圓規畫出來的圓臉龐,心中詫異了很久很久……
雲煙冷笑:“還說當我親兒子,一袋方便面都不肯給我買。”
當時雲煙一路颠沛流離,像個乞兒,頭發長長披在背上,臉上極髒,餓得饑腸辘辘。大娘讓他洗澡,假惺惺問他想吃什麽,雲煙說想吃方便面,海鮮味的。
大娘說,方便面沒營養,吃一包面如同抽三包煙,二十八天才能将毒素全部排出體外。她親自給雲煙做一碗海鮮面!
雲煙生平還未吃過海鮮面,因此心中十分期待。但他洗完澡後,面條端出來,就是一碗少油少鹽、淡而無味的白水挂面,根本就沒有海鮮,連一條海帶都沒有。(大娘:有的,蝦米也是海鮮嘛!)
雲煙對此十分失望,而這個女人慣于作僞,在人前對他好得很,說的一套一套,做的卻呸呸呸!
有後媽就有後爹,雲中鵬怨恨王嬌的貪財忘義,對這個突然出現的兒子并無感情,家裏也只是多了他一雙筷子罷了,連他考上大學了都不知情!幾年不在家,連個尋人啓事都不貼!
雲煙說到惱火之處,拿起丁嘉送給他的地圖,說:“讓她給我買張地圖,高中複習要用,現在我他媽大學都快畢業了,她還沒買來!”
雲琴一聽還有這出,趕緊說:“你是誤會媽了,地圖這事我知情的!她那次跑了好多地方,才買到圖和線,說要給你繡一幅中國地圖。她每個晚上都熬夜繡地圖,一繡就是好幾年,還弄出了頸椎病,發作的時候,一低頭就疼,飯都吃不下,可難受了!她說要親手繡的地圖,才能表現她對你的一片愛心。”
不止是雲煙,一旁的陳雄、丁嘉、周肅正,甚至包括親生女兒雲慧,都聽得目瞪口呆。
郭玮心想,這丈母娘也太那個了吧……
雲慧想起了某件事,也口吻沉痛:“媽做事特別誇張,我都受不了她!小學三年級,要搞大合唱,老師讓我們穿白裙子去,我跟她講了,班上的女生都有了,就我的還沒着落。她說讓我別着急,先去上課,到時候她給我送過來。結果她送來一件白婚紗,拖地兩三米的長婚紗!尴尬死了,我說不要,她非要說,每個小女孩都有一個公主夢、新娘夢,她不想讓我童年有缺憾!我哪有?!當時班上最漂亮的女生叫歐莉,大家都想和她玩,做朋友,我也想。結果那條裙子被她看到了,她很生氣來質問我,是不是要搶她風頭?我說不是。她就提議要和我換裙子穿。我很樂意換啊,于是就答應她了。她是領唱的,穿着那婚紗出場,結果被後面人踩住了長紗,她就從五六級臺階上滾下來了。一直到小學畢業,她都沒有再和我講一句話。”
哀悼完一段未成形的友情,雲慧将那個裝睡衣的袋子遞給四人,說:“給。”
四個男生臉上都露出不安的神情。
打開一看,四人都放下心來,比起拖地幾米的白婚紗,這睡衣再正常不過了,絲質的,顏色純淨,沒有登基的黃袍,上面也沒有龍鳳呈祥等奇怪的花紋。
樓上樓下有兩個浴室,男生洗澡幾乎是秒速,沖洗之後,很快就出來了。
睡衣是唐裝的樣式,對襟,盤扣,上身後十分涼快、輕薄。丁嘉穿着雲煙的一套,原本的寬松款,被他穿成了掐腰款;一身的珠光色,襯得丁嘉更是膚光勝雪,白得發亮。
雲煙穿上後,顯得年紀更小了,像極了富貴人家的美麗少爺,特別精致。這四人中,平常就數他穿得最随便,經常穿沙灘褲、拖鞋上課,十分糟蹋外貌。
周肅正說自己帶衣服了,不用換了。
但雲慧一直沒走,就是為了看一看他衣服上身的效果,豈肯容他賴掉?丁嘉也暗戳戳表示,很想看寝室長穿一下地主袍是什麽模樣……
周肅正氣質沉靜,換上之後,确實玉樹臨風,像個溫雅的古代人,寧靜向晚,丁嘉看得移不開眼睛,直到陳雄換完了走了出來。
陳雄一邊走,一邊摸了摸下邊,說感覺褲裆裏漏風,跟沒穿似的。
看着走過來的傻大個,雲慧簡直驚呆了,這一身真是超級帥啊。
豈止是帥,當客廳吊燈的光線照在純黑的絲綢上,煥發出華麗的,流水般的光澤,像極了某種英俊而危險的動物。一頭淩亂的濕發還在滴水,輪廓清晰深刻,眼神深邃明亮,唇角這個弧度似笑非笑,身形高大灑脫,修長又潇灑,慵懶又霸氣,仿佛一個出浴的國王,漫不經心地走了出來。
确實,陳雄最适合華麗的穿着,以及,不穿。(然而平時他穿得最土。)
雲慧的心砰砰亂跳,便不敢再看陳雄第二眼。這麽多年來,她媽在挑選衣服上很有長進啊。
雲慧心滿意足地離開了,向她媽彙報了戰果,她媽果然高興得又老淚縱痕,哭哭啼啼。
次日一早,雲煙得到一個不幸的消息,陳雄感冒了,打曲宋君一事不得不暫擱。
雲煙和丁嘉洗漱完畢後,周肅正也給他們二人端來兩杯姜汁可樂,說驅寒。
喝完這香噴噴的液體,丁嘉的後背心便發了一陣淺淺的汗,額間也有些濕漉漉的,頓時一身輕松。
他進到廚房裏,周肅正将杯盤丢入水槽,說:“南邊很熱,但你們也不要貪涼。”
丁嘉答應了,抿着嘴,定定地看着周肅正,居心叵測。
這裏沒有別人,周肅正見他滿眼期待,便摸了摸他的額頭,說:“裏面熱,你先出去吧。”
丁嘉戀戀不舍,轉身也慢吞吞,不情不願,周肅正便将他拉轉回身,低頭,在丁嘉唇上輕輕一碰。丁嘉的一口熱氣中,還帶着可樂的甜味。
被親過之後,丁嘉立即歡天喜地離開了廚房。突然到了門口,他又停住了腳步,說:“寝室長,我夢見你了……”
周肅正也不轉身,說:“是嗎?”
丁嘉說:“是啊,夢裏天寒地凍,我睡在硬邦邦的大青石上,凍得直哆嗦。這時候,你過來了,就像太陽一樣融化了冰雪,我就渾身暖洋洋的,一點也不冷了。”
這并不是夢,周肅正早上起床後,陳雄已經泣涕直下地在喝開水,周肅正趕緊進了丁嘉和雲煙房間。
一進門來,不由有些面紅耳赤。
除了一人一條小褲頭,雲煙和丁嘉脫得赤條條,兩人緊緊抱在一起。
空調開了一夜的17℃,到了這個時候,房間已經冷得像個冰窖。丁嘉則把雲煙蓋在身上。
雲煙睡覺像章魚一樣,周肅正有幸見識過一次。手腳并用,纏繞不休,這是很沒安全感的一種睡姿。
周肅正要将兩人輕輕解開,但是越拉扯,兩人抱得越緊,仿佛在外力困擾下更為情深意重的一對鴛鴦。周肅正有些無奈。
丁嘉被弄醒了,迷蒙中睜開眼,輕輕叫了一聲:“寝室長——”
周肅正沒理他,看到了床頭的遙控器,關了空調。
房間裏的溫度漸漸上來了,丁嘉開始覺得暖和起來了,漸漸覺得熱,便将壓在他身上的雲煙推開了。
泉涸,魚相與處于陸,相呴以濕,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