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補婚宴

路上有一個插科打诨的“篾片”,再長的路也不覺得長。二十來天,小一個月的工夫,到了帝京了。陸弘景故交遍天下,入了帝京就先進了一家道觀,野他的去了。問他道觀裏住着他家的誰,他答:我哥,再問:你親哥是個牛鼻子道士?!,他答:幹的。

套車的馬也是他幹哥送的,認門,把他們一夥拉了就往帝京北邊的山坳跑,他坐的那輛車的馬飙得尤其快,等蕭煜和廖秋離攆過去,剛好看到道觀裏迎出一個人來,男的,那副皮相造孽程度不在這貨之下,看這貨的眼神分明也是不清不白的那種,然而這貨粗心大肺,招呼一聲:“哥,久不見了,一向可好?”。“哥”一對桃花妙目十分風情的黏在他身上,黏了一會兒,見這貨油鹽不進,風情砸過去砸得地面滿是坑了,這貨也只是嘿嘿嘿呵呵呵,“哥”除了咬碎鋼牙之外,還真想不出別的招讓這貨服帖。

看樣子,想睡這貨的人還不少……

蕭将軍坐在車上不下來,要站幹岸、看好戲。他是局外人,看得很清楚,這出戲可不只是三角或是四角關系,可能十幾角或是二十幾角,陸弘景這貨天生能撩撥人,而且最缺德的是,被他撩撥了的最後都成了他的幹哥或是幹爹……

可以想見百煉鋼化都成了幹哥或幹爹以後,那股幽怨是多麽的巨大,看得着吃不着的哀傷是多麽深刻……

老實說了吧,若不是這貨天然生成一把怪力,想要硬來的幹哥或幹爹們多少吃過虧,哪還能容他在那兒一直呵呵呵嘿嘿嘿。吃了暗虧的哥或者爹都這麽想——花兒好看,但也紮手哇!不過……也就是這份吃不到嘴的惦記,才尤其讓人欲忘而不能……

可能人都這樣,賤格,非得追着那弄不到手吃不到嘴的去!

幹哥幹爹多了,也形成一道特別微妙的網,相互牽制,相互平衡,然後這貨就安安穩穩直到如今。

誰曾想十來年後出了個“龍湛”,不怕刺紮手,采了花嗅了香喝了蜜,幹哥幹爹們到底意難平,不可能一直傻了吧唧靠邊站着,不上去撈回點兒本錢。

瞧這本桃花爛賬!還想清清靜靜引退?!做夢!

蕭将軍嗤了一下鼻子,嗤這貨天真——幹哥幹爹之所以不大敢正式動幹戈,那是因為他陸弘景好歹是慶朝的一位将軍,而且還是戰功赫赫的将軍,能在皇帝那兒排上號的,有分量的将軍。脫了這身丘八皮子試試看,不定哪天出門就讓人綁了塞進車裏,拉到不知哪座神山老林當中,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看他上哪哭去!

蕭将軍一邊嗤鼻子,一邊看這貨夾在“幹哥”和他撿回來養的“熊”之間呵呵呵,看了一會兒,覺得忒沒意思——姓陸的永遠鬧不清楚自己是塊肥肉,永遠有本事讓那些自作多情一眨眼就成了哭笑不得,“哎,哥,你不是說給我留了鹿肉脯麽?在哪呢?拿來我吃一塊嘗嘗是不是當年那個味道。”,人家惦記他,他卻惦記着鹿肉脯,人家那眼神幾乎能吃了他,他卻香噴噴的嚼着鹿肉脯。瞧上這貨的人其實挺慘的,到死那天不知能不能換來他一二分知情識趣。

“罷了,我們先回帝京吧。”蕭煜讓廖秋離車裏做好,自己坐到趕車的坐的位子上,一揚鞭子調轉馬頭朝南,遠遠送出一句話,“你先忙你的,忙完了到菊兒胡同找我!”,這就先走了。

吃鹿肉脯吃得噴香的陸将軍一聽這話,手上的鹿肉脯掉進了泥塵裏,他跳着腳追過來,邊追邊罵:“個小舅子的!說好的共患難呢?!你把我撇一邊,先去見了皇帝,你脫了身,我呢?!我也想要回家種地去呀!”

嘁!還想種地去!這話最好只是說說而已,不然,你回頭看看你那幹哥瞧你的眼神吧,狼煙滾滾的,就等着你解甲歸田了!

他罵他的,蕭煜跑蕭煜的,馬兒膘肥體壯吃得飽,一會兒就跑得沒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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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帝京,頭一件事當然是回廖家臺口。蕭煜把馬車駕到了胡同口,說要送廖秋離到家門口。

送到家門口?你不進去麽?

今天……就不必了吧……

進去不是一個簡單的動作,勢單力薄的蕭煜甚至有些怵這一家子人,若他們上來就興師問罪,要拿他兩年多來的行銷跡匿是問,他想他還是不知該如何招架。家國大義在這裏不能冠冕堂皇地用,用了只會讓人覺得他“假”。便是有再多的借口,也不能在這個人的家人面前用,那不好。

“我明日再來,說說提親的事。看看父兄那邊是怎麽個意思,要請哪些人。我這邊可請的人不多,還是以你這邊為主。……盡量緩着點兒說,如果、如果你父兄那邊有別的意思,我也可以随着變通的。”

“……你別勉強。”

“勉強?沒有的事!”

戀慕到了一定程度,有些事是得勉強。勉強自己去“愛屋及烏”,吃力不讨好的,卻總得要做。

廖秋離欲言又止,終于還是不說了,讓他送到門口,再目送他從胡同口那兒拐了個彎,看不見人了,這才進家。

廖家怕是有幾年沒這麽熱鬧過了,父母子女媳婦女婿孫子外孫大大小小好幾十號人,聚齊全了,足足坐了五張大桌才坐得下。廖秋離在西域呆着的這兩年多三年,大哥二哥先後添丁進喜,四哥也娶了新婦,前兩月才診出來有了身孕,都是喜事。也就是三哥還在當啷着,也不知誰能入他法眼,催他他也是但笑不語,追緊了他才說“年內給二老領一個回家,就放心吧!”。幾位姐姐過的都不錯,兒女繞膝,夫婿溫柔,沒人搞“牆外花”那套。家裏家外林林總總,亦稱得上美滿。唯一的不圓滿,大概就是廖秋離。這個拉秧墊底的老幺相較于廖家諸人,确實該算“坎坷”,人都過了而立了,還在和一段孽緣攀扯。

父母兄姐都憐惜他,言語不便過分表露,就用夾菜盛飯來表。

廖秋離吃着碗裏堆得高高的菜,抿了一口酒,有了酒,人微微暈乎,膽子放開了,說話也放開了,他說,“爹娘、哥哥姐姐,我和蕭煜想補一場婚宴,過後就在江南定居……”

“可想清楚了?不是一時意氣?”廖世襄不等他把“将來”描完就插話了,怎麽說呢,大約是為人父母的那一份舐犢之情,讓他不得不這麽問。

你與蕭煜,頭開的并不好,你對他可能永遠不及他對你,情之一字,深極而生妄,朝堂的風浪過了,兩個人的風浪未必不可怕,你們走得了多遠?尤其是你,會不會有天終于撥開橫在面前的一段迷霧,看清楚自己其實是被蕭煜深不見底的戀慕挾裹了,忽而又想跳出來,那個時候,你還跳得出來麽?

“從他回來那天起,我就想清楚了。”再不要嘗一遍那種“思之不得”造成的隔岸相望,這一世還能來得及相守,未嘗不是莫大的運氣。

廖世襄點點頭——過了而立之年的老幺終于也要飛出窩外去了,從此孤舟浪裏颠,家人能幫的不會太多,所有的關口都得他們兩人自己去通。不論跟的是男是女,難處都是一樣的,尤其是在一方陷得比另一方深得多的時候,更是不易。望他們二人不畏世事,耐得住人心,結一世緣,修出一顆正果來。

既然廖秋離開了這個口,細節當然要好好商量,廖家現在基本是老三在當家,老幺的終身大事當然也是老三出面說話。飯後兄弟倆坐到了院子裏的一架葡萄下納涼,秋到濃時,葡萄熟了,今年管得好,一嘟嚕一嘟嚕的從架子上垂下來,熟得好看,老三等着老五說話,等得無聊了,就擡手掐下一嘟嚕來放在桌上慢慢吃。

“三哥,我想辦個簡單的,就咱們家裏人,還有幾位常年在臺口幫忙的掌櫃的、賬房先生,蕭煜那邊約摸也就不到十個人,大概齊擺個十二三桌就夠了。”

“嗯。這都不是事兒,關鍵在于喜服要怎麽弄,你們倆都穿新郎官的喜服,胸前紮個大紅花球呢,還是蕭煜紮你不紮?”

紮大紅花球一般是男方紮,但這裏有個硍節兒——倆都是男的,一方紮一方不紮,別扭。兩方都紮,也別扭。兩方都不紮,似乎又不合婚俗。怎麽辦?

“簡簡單單就好,都不用紮了,喜服也不必太張揚,不要那種火燒火燎的紅,年節上用的那種中紅就挺好的。”

“好。撒帳的、開臉的、坐床的都不用了吧。哦,對了,是在菊兒胡同擺沒錯?”

“菊兒胡同太小,要不還是在廖家臺口擺?”

“合适麽?”老五畢竟是“嫁”過去的,在菊兒胡同擺才合規制。除非調過來,蕭煜“贅”入廖家,這樣就該在廖家擺。

“都是形式,何必拘泥,我和他都不會再在這些地方挑揀了。”關鍵是通過這個形式,讓他們在親朋之間“名正言順”起來。親朋故交都知道他倆在一起了,盡管心裏五味雜陳,無法言說,卻也沒有提出誰與誰不合适,惟願他們終能求情得情,求緣得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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