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偶像的黃昏

在我面前的是兩本書。

一本叫做《查拉如斯特拉如是說》;

一本叫做《理想國》。

“選擇吧——”

世界意志盤旋在我的上方,我聽到了世界的聲音。

“可憐啊……”江之島注視着我狼狽不堪的樣子,“你只有1分鐘哦,你會選擇救哪一個呢?”

“Normal End,Good End,Best End和True End?哪一個呢,勇者大人。”

她發出歇斯底裏的笑聲,而我,則陷入了絕望。

那個時候,我——

選擇了他們。

“你,得到了同伴的信任。不是嗎?”宗像将我眼前的白色繃帶摘下,一抹刺眼的光紮入我的心扉。

——騙子。

“……”

“如果有第二次機會,你還是會選擇去救他們吧——這樣的你,得到了同伴的信任,不是嗎?”

——騙子。

我癱倒在地,吠舞羅的大家就倒在不遠處。

Advertisement

是的。

在1分鐘的旅途中,我選擇了他們。

雖然一個人都救不了,但我選擇了他們。

“嗚嗚嗚——啊啊啊啊啊!!!”

我是騙子。

什麽時候,我竟然學會了騙人這麽高深的學問。

我的腳,為什麽會不由自主地走到這裏!

“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的絕望啊——并不是救不了吠舞羅這件事。

而是——

做出了選擇這種事情。

“啊,哈,啊!”我在巷子中奔跑着,“猿比古!你在哪裏。”

映入眼前的是——

血紅的風景。

“Normal End,Good End,Best End和True End?哪一個呢,勇者大人。”

到頭來,我還是沒能坦率地對待自己。

我的夢,從頭到尾就只有一個。

結果——還是沒能夠——

“Best End。”宗像回答我。

——啊,我也是呢。

結果,向往着【小小世界】的我還是成為了【大人】。

“那——困難的事情就讓我來完成吧。”

“畢竟,從讓大多數人都能夠幸福這一點上,我們是一樣的啊,宗像。”

屬于八田美咲的夢,已經沒有了。

但是我不想“死”——

“把你的理想寄托在我這裏吧,宗像。”

“我一定會實現的——理想國!”

那個時候,我向《理想國》伸出了手。

這就是我的絕望病。

——我們是浪漫主義者,卻又非常現實。

“哈!”我揮舞着右手,仿佛沿着某種不可視的“境界線”劃去,向遠處展示着青春期的躁動。

“啊,又是【天弓騎士】啊!這個姿勢可不标準哦。”已經看不清臉的男人拿起遙控器,“那——讓爸爸看一下別的頻道好嘛?”

“不行!!不行!!!”我連說了兩遍。

面對着不知道是撒嬌還是撒野的孩子氣的我,那個人放下了遙控器:“真是的。”

而我,仿佛打贏了一場戰争,露出了得意的笑臉。

随即,我凝視起了屏幕裏閃耀的身影,天弓騎士對我說道:“能夠做到正義的是神,所以我只是正義這邊的夥伴啊。”

——從那個夏天起,我就決定了。

——即使要成長為大人,也要成為天弓騎士那樣的大人!

還是小孩子的我,立下了這樣的約定。

“要我感謝你的話就別想了。”

這是很多年以後的又一個夏天發生的故事了。

“吶,你都不會氣到回家躲在被子裏哭嗎?不想報複回去?我可以叫我的同伴幫你哦。”

——同伴,別開玩笑了?

幾個熟悉的面孔露出了醜惡的表情。

——為什麽?我們不是同伴嗎?

——同伴的話,不就是這麽簡單的東西嗎?

“我以為是為他們着想的事卻被他們當成了困擾……”

難過到躲進廁所,還真是前所未有的體驗。

“我說過了,你根本聽不懂別人的話。”

但是,會因此不再相信同伴嗎?

不會吧。

在與伏見相遇以後,我堅信這個人和他們是不同的。

——伏見可以看到我看不見的東西。

“所以我只是正義這邊的夥伴啊……”能夠說出這樣了不起的話,做出這樣了不起的事情——天弓騎士,還有伏見猿比古,都是八田美咲敬佩的人。

——為什麽會是同伴?

因為當時不是我一個人。後座上坐着某個人,自己拼命飙車,和他一起從壞人手中逃脫,這不就是令人雀躍的冒險嗎?

心裏一震。

不知為什麽突然很想哭。

他說自己叫伏見。比我小幾個月。過了不久之後,我伴随着一陣狂喜醒悟到。

自己終于遇到了缺失的——【那只翅膀】了。

“我一個人是想不到這種事情的。我是個笨蛋,只會思考眼前的事情。猿比古,那樣的世界,是你讓我感覺到的。”

我在等待。

——在等待自己的消失。

自己必須消失。

因為自己做出不可饒恕的選擇。

自己已經沒有容身之處了,最後一點點的小小世界也消失了。

——想和猿比古一起做很厲害的事情。

然後,一起回“家”。

那個地方很讓人懷念……

我站在屋頂,朝下俯視着像昏暗的海底一樣的地面。終于意識到一個驚人的事實。不知從什麽時候起,我的身體開始小幅度地顫抖。

——不可能。

——不可能出現這樣的事。

可是。意識到自己在顫抖的瞬間,顫抖變得更加劇烈了。我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背上撞到了圍欄,圍欄發出好像抗議一樣咯吱咯吱的聲音。牙齒合不攏了,兩腳也無力。好像要從膝蓋處滾落的不安感。

“死”對八田美咲來說只不過是一個過程而已。從絕望中解脫出來,回到那個夢的第一個階段而已。可是盡管如此——

卻很害怕。

恐懼。

害怕得甚至要流淚。

——為什麽?

可就是無法邁出最後的一步。此時,我對于面對死亡感到恐懼的自己産生一種無比的絕望感。

猿比古在沒有痛苦的地方等着我呢。肯定在等待我的到來。看到我之後,他會靜靜地握着我的手,一起到過去的、令人懷念的地方。最大最惡事件什麽的全部忘掉,用兩人的翅膀在遙遠的藍天中不停地飛翔。

然後——

我其實已經預感到了。

我其實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

但是——

“讓笨蛋能夠理解的方法,我會好好考慮的。”

我緊緊捏住終端,當場雙膝一軟跪倒在地。

……其實,已經意識到了。

自己根本沒有必要看這封mail的。盡管如此,自己卻接受了它。

為什麽呢——因為自己怕死。

因為自己怕得要命。

即使是只有一會也好,想逃離死亡。所以才開啓了這封代表着對這個世界留戀的“潘多拉”。

淚水不停地流着。

必須得去。

必須得去。

不能讓大家在那兒忍受寂寞。

盡管如此,可是已經沒有勇氣站起身了……

最後,我終于在絕望的同時醒悟到了。

——我是浪漫主義者,卻又非常現實。

——我選擇Best End。

世界,聽到了我的願望。

“那——讓世界革命吧!”

代價是:

你,的幸福。

“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廣場的地板上出現了黑色的影子。

看不清面容的影子們議論着即将誕生的神。

廣場上空無一人。

已經快要忘記面容的父親出現在腦海中。

到了經歷人生中第一次死亡之後的遙遠的現在,如今我就快要将他忘記。

然而——

在經歷人生中第二次死亡的時候,我發覺:

——不可能忘記啊。

那個身影,明明只是個和我搶奪遙控器的存在。

就連死亡這種事情都變得如此無感……

小學生會記得什麽啊?

——如此無感。

但是——

在看到倒下的伏見的那一刻,發覺自己還無法做到忘記。

不可能忘記啊。

原來自己一直在騙人。

天弓騎士說:騙人是不對的。

阿斯也說過:說謊是錯誤的。

我——

一直在騙人。

害怕死。

不想死。

有人嗎?

哪個人過來救救我——

——這樣的我無法成為正義這邊的夥伴。

——無法成為理想的自己。

胸口閃耀着“豐”的光芒。

一股熾熱的力量湧了上來。

我注視着頭上飛翔的捷克羅姆,苦笑道:“這樣的我,怎麽可能會看到守護理想英雄的黑龍?”

作者有話要說: 我們是浪漫主義者,卻又非常現實:捏他《死後文》“我們是現實主義者,卻又非常浪漫。”原文是哀而不傷、仍存希望的韻味,在這裏化用之後卻顯得十分殘酷。八田原本是如同少年漫男主一樣的浪漫主義者,最終卻喪失了那個“夢”——那個八田已經“死”了,即使繼承了宗像的理想茍活下來,他也不再是伏見所喜愛的八田,正因為如此——如今的八田也在躲避着伏見。

天弓騎士:出自《超人幻想》,致敬1958年骨灰級電視劇《月光假面》——這部劇創造了沿用至今的“正義的夥伴”梗。

阿斯:出自《超人幻想》,致敬《鐵臂阿童木》,“說謊是錯誤的”是對猶大說的,成為搶劫犯後猶大內心明明渴望着自己被阿斯救贖,但是卻說自己會主動改邪歸正——阿斯看穿了猶大的想法,對他說這樣說謊是錯誤的——之後猶大坦誠了自己的心願。

翅膀、無法飛翔的蝴蝶:出自《死後文》,中間有一段關于自殺的描寫也是捏他這裏的。

捷克羅姆:《口袋妖怪黑白》,守護着創造理想世界的英雄的黑龍;與之相對的是守護着構築真實世界的英雄的白龍。

為什麽用“偶像的黃昏”這個名字,一方面是借用尼采的原意,還有一方面是對室長之前企圖人為制造“偶像”的反駁。但是室長也沒有錯,這一點表現在八田的心理變化上,如果沒有室長,八田可能會自殺——我想要表現的就是這個意思。但是繼承了室長理想的八田,和天弓騎士的初衷漸行漸遠——“能夠做到正義的是神,所以我只是正義這邊的夥伴啊。”八田選擇了成為神,于是他無法成為正義的夥伴了,他的“夢”破滅了。大老師也說過“人類只能成為人類”,當八田拒絕成為人的時候,證明潛意識裏他是逃避着的。“成為神”不是什麽值得大書特書的光輝事跡,八田憧憬伏見和天弓騎士,不是因為他們有着超人的才能,而是他們身上有着八田沒有的東西——這種東西只有基于人類的身份中才有對比的價值。

這個時候回頭翻一下城惠的視角,尤其是二周目與八田初遇的情形,就會發現不同視角下八田呼喚出捷克羅姆這件事情的不同象征意義。城惠認為八田是配得上捷克羅姆的理想英雄,而八田正好相反——這是一個怎樣自虐的景象。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