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伺候
商英很忙,從伽桂宮出來,當下便直接出宮去了文太師府。
太師府之內寂靜一片,從上到下所有人,面上皆無悲無喜,仔細看去,仿佛從每一個眼神中都能讀出倆字--大義!
不愧是四代忠良之家,面對生死,就連下人都能做到這麽淡然處之!說實話,商英心內是很敬佩的。
他被侍衛引着往老太師的書房中去,老太師此時正端坐書案之前,執筆不知道在寫些什麽。
看見商英進來,他擡眼皮掃過他,道:“怎麽,時辰到了?”
商英也不計較他的怠慢無禮,舉步行到文太師案前,右手置于胸前屈單膝低首,行的是風信部族最重的禮儀。
文太師皺眉不言。
商英起身,臉上無半絲倨傲,态度謙和懇切,道:“我在幾年前曾有幸拜讀過您的著述,很多觀點都深以為然。可是您如何就不明白呢?這天下本就是百姓的天下,從來都不該是帝王一家的天下。何為皇族血脈?難道真有人生來就該高貴嗎?您同諸臣都是憂國憂民之名士,又豈可因一己私念而棄百姓于不顧?您心中定然明白,大淩消落,可并非是百姓的罪過啊,他們又何錯之有?難道您同諸臣,真的要為這落山的太陽殉葬嗎?我們風信部族一向出武将,自是可保四方百姓平安無虞,但對于治理國家政事,還是要依靠諸位啊!我代天下百姓請求您,放下心中的小義,不如屈身去就這天下的大義吧。”
商英一番話情真意切,竟讓文太師停了筆,眉間微有哀痛之意,不知道是為這大淩還是百姓。
“你又憑什麽認定,自己便做得比吾皇、先皇一定會更好呢?”文太師筆下一滴墨沒留神滴落到紙上,洇了一大片的墨跡,此張已廢。
商英淡笑,道:“做得好與不好,自有人來評說。如若我昏庸無能,必會有有義之士來伐我,取我而代之,就像今天的大淩。”
······
出了太師府,随身侍從問:“陛下可要回宮?”
“不。”商英道:“去李尚書府中,劉資政府中,許侍郎家中······”
餘下三十八位舊臣,便要這麽挨家走下去。
嚴根是下午被放出,并被指派為伽桂宮中的內侍,往後便由他貼身伺候舊帝窦庭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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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四十三人,商英皆以“念其忠孝”之說辭,盡數放歸,無一人身死。
這一番死裏逃生,衆人心中複雜難言,皆沉默着各自離去。
嚴根到伽桂宮應職時,已然是傍晚時分,天色都有些黑下來了。
他點亮了每一座燭臺,整個伽桂宮乍然一片明亮,往裏走幾步,看到床榻上側卧着的那人。
嚴根沉步上前,跪伏在地,頭深深觸在地磚上,哽咽半晌竟無一言發出。
“去罷”,窦庭桂仿佛知道是他,只輕輕擺了擺手,便又落下手臂,靜靜地側卧着。
子夜前,商英冒然踏雪進來,驚地嚴根掩不住面上的狐疑之色。
然而只見他徑自走到窦庭桂床前站定,只略一思索,便攀床而上,和衣卧下了。
“你身體可還好?有沒有太醫看過?”
商英的言辭中含着古怪的關切,一只手擡起落在床上人的腰際之下的胯骨上,動作實在是暧昧離奇。
嚴根擎着蠟燭驚疑不定,燭火的微光打出一條影子在床幔上微微搖曳晃蕩。
商英像是突然醒過神來,轉頭望着嚴根,驚奇道:“你怎麽還在這裏?自去睡吧。淩帝這裏我來伺候着。”
不知為何,嚴根被他口中這“伺候”二字激起了一身的戰栗,他的手緊握住燭臺,像是想要将它攥碎一般,沉默半晌,終是不發一言轉身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