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節
藏情意連綿的話語:
“競之,他昨日黑棋殺得我片甲不留,今日我一定要出了這口氣!”
“昨日騎馬,我快摔下馬背他都不見憐惜,我氣急了,索性下馬然後生拉硬拽把他也拽了下來,我一番打鬧,他終于奈何我不了!你猜他如何了?”
“他竟笑了,競之,我從未見人笑得那麽不會笑…”
他也從未見他家姐如此這般女兒家嬌态,她從來那般明媚張揚,甚至略帶柔戾,當初父親四姨太只說了母親一句不是,叫她聽見了,她半聲沒吭,後半夜就叫人将四姨太深夜叫醒一通變相懲戒,不讓睡去,直到四姨太一頭霧水再受不住的時候才到了跟前,淺淡一句:“白日裏你說了些什麽,與我重複一遍。”
母親曾笑言奈何道:“吾女從來護短,性硬如刺,其心匪席,非常人不可卷也。”
非常人不可卷也…也許數年前,母親就已預料到今日的一切了,罷,一切都是命。
茶香依舊撲鼻,氣如絲,拉人回到現世今日。
如若眼前這個男人真是無情無義也便罷了,如若真的鐵血心腸如外表般冷峻剛毅毫無柔情也便罷了。
可惜他偏偏有一個冷硬男人一旦有就會魅如深海的溫柔。
“你…是否有心瞞住杜子珅一家的死,是為了給杜家留最後一點點的顏面?”茶意留在唇齒間竟有些許甘苦交集參雜,好難自悟此刻自己的心情,明铉抿了抿唇,在片刻寂靜無言後,他道,“…畢竟他悄無聲息地漸漸讓人淡忘或尋覓好過讓人在他死後打罵其種種不堪,說他死得應該,死得其所,民間終除一大害?”
無意識地點起煙,星火在趙鈞默骨節分明的指尖明明滅滅,沒有言語,他嘴角輕扯,好似蒼涼了許久,又似自嘲道:“我記得數年前我對人道,我是一個軍人,不是一個整天口若懸河假仁假義的政治家,可如今呢,我已愈加厭惡自己。”
“我多次申請調任,終是待批,再加已有家室,有些事情始終是放不下的,競之…你家姐已不能生育,當日生盛兒的時候身子損耗不已,這些年吃藥尚不見好轉,我不欲叫她知曉,可我已清楚,我與你家姐只會有這一個孩子,我要保他歲歲平安…木秀于林風必吹之,你家姐的處境也是如此,我與你父親的處境亦是如此。”
天色已暗,一聲雷鳴之後,傾盆大雨讓人猝手不及。
掩住窗,趙鈞默剛掐滅煙,門外一個節奏規矩的叩門聲,然後是他一身戎裝,神色嚴肅的副官掩門低頭而入,他挑了挑眉,不作聲,那副官自是懂,也不掩飾地在他耳邊不大不小的聲音道:“許小姐低燒不退,太太那邊情況不明。”
沉吟了一聲,趙鈞默神色不變,手卻不由自主地輕敲着桌面,他此次歸來還未回去過,離開的時候他猶記得她有些許着涼,不知至今是否好了些,那日臨走前,他要得有些過于不節制了,也不知她現在是否身子爽利些,是否哪裏還有淤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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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車,現在回去。”
打了個響指,他站起,眼神示意了明铉離開的意思。身後副官緊随。
明铉心口一窒,只聽聞到趙鈞默最後一句話語消失在茶香四溢的會館包廂中,耳邊風雨聲大作。
“先見許小姐。”
五悲恸
蒙蒙細雨雨下個不停,她朱紅色的旗袍和白色上等貂毛罩衫顯得那樣單薄,她守在陽臺,歐式洋氣的建築物磅礴精致,而她就像滄海一粟,渺小而脆弱,從未有過的寒冷,連傘都不帶,只是仰着頭,似傲立又如悲恸的死死掙紮。
“小姐,何必呢…”只見盤着個矮髻的老媽子撐着傘柄急忙上前,年歲已大的臉龐上寫滿了心疼與不舍。
她自小看着明晰長大,從未見過她這般的情景,自從與姑爺熟識以後,她漸漸覺得那個豔麗不撞南牆不回頭,半死受不得委屈,若一受委屈就要鬧得天翻地覆的趾高氣揚卻又慧黠驕傲的女子慢慢消逝在這數年的時光裏。
國如此,人亦如此。
細弱的雨滴滴在臉龐上并不疼,可是密密麻麻卻無形濕滿了她面無表情的臉龐。
怔怔地,她方啓口道:“周媽,你瞧,我站得這樣高,就因高才看得清,瞧得着,他那車分明駛了進來,可我等了半天都不見他過來見我。”
周媽并沒立即應答,只因明晰聲音輕得如自言自語,她亦不知該如何回答。
這些年來,夫妻小打小鬧總歸是小事,小姐的脾氣和姑爺的脾氣,一個傲一個硬,她始終不明白,這樣相像又不相似的兩人怎麽生出夫妻緣分來。
她慣是期望小姐與張梁笙好的,只是不知哪一日,她問起張梁笙時,那斯文的男人倒像是明了什麽,苦笑道:“周媽,您莫要取笑我了,我已知再無希望。那日街頭我見她與那人争吵不休,可眼中分明帶着情意,且說那人雖面上薄怒,神色倒是愛溺不淺…周媽,我原以為我是最合适她之人,如今想來,我與她從未有過争吵,也從未見她對我不依不饒,若說好是好,但也不是那樣的好。”
什麽是情是愛,她周媽一把年紀了倒也不是不懂,只是年輕人的事她到底不知他們如何想的,她親眼瞧見那日小姐騎術又輸給了姑爺,惹得小姐趴在姑爺身上一頓啃咬,霞光滿面,薄怒明豔,姑爺
一聲不吭,只是抿唇似笑非笑地瞧着她作,後來見小姐倦了撫着她發方道:“這咬人的功夫倒像是娘胎裏帶來了的,随安,你這性子不改改終是要吃虧的。”
“那你會叫我吃虧嗎?”她挑眉,神色如春日裏最豔色的繁花,眉宇間竟是性情風發。
“自然是不會。”他低沉應道,眉眼不動,薄唇輕啄她的唇角,那時周媽才下意識帶笑地轉過了臉,不再看。
猶記得,那日府裏花匠植下一池蓮花,清幽嬌柔,小姐只說了一句:“蓮花自然是好的,只是我這性子獨愛牡丹,雍容而貴,傲氣有餘。”
翌日,聽聞是姑爺的意思,府裏便只放植滿了各式的牡丹,芬芳吐蕊,貴意盎然,少有的其他花品也是因小姐母親的喜愛而愛護種植,如那盆之前被小姐盛怒之時砸壞的水仙花,便是明母的鐘愛之花,只是不曾想竟被碾碎在了那時那情景下。
那樣相親如同一人的日子已不知過了多久,久到不知何時,小姐成了人母,久到不知何時,姑爺待小姐的耐心是一日不如一日。
也不是沒聽過坊間那些傳聞,只是男子出門在外,又是眼界甚高,小姐随意怒斥幾句也不過是心裏有數他并無二心,只不曾想,事情竟如此這般難解。
思緒重回,周媽輕聲附在明晰耳邊道:“小姐,夫妻吵架乃是尋常事,你若是再為姑爺生一男半女,諒她許芳再狐媚也讨不了好去。”
“孩子…”她怔忡了半晌,然後嘴角勾起澀意,“盛兒都快滿六歲了,我們到如今再沒添個一兒半女,周媽,我每日喝藥修養身體,我每日望能再為盛兒添個伴,只可惜…罷了,總有希望不是,我也不必再想令人不愉的事,對了,盛兒呢,可是睡下了,今日學堂的課可有完成?”
素日,她忙于府裏的大小事,忙完後抱着他為他掖被見他小睡顏時,他早已入睡,只是這每日必行的事倒是今日忘了,天色已晚,也不知他如何了。
她着眼望向周媽,只見周媽聞言面上霎時有些慌張,輕咳一聲,有些咬字不清地道:“少爺,少爺他今日很乖并未犯錯,我,我,他是早已入睡了。”
從不對明晰說謊,所以周媽這次說起謊話來才會這般臉紅氣喘。
“他沒睡?”明晰摟了摟自己有些發涼的肩膀,倒沒有質問,只是心下早已一緊,半晌抿了抿唇,轉身便推開雨傘疾步走下了樓。
“哎…”周媽是喚也喚不住。這下好了,全白搭了,造了什麽孽,事情怎會變成這般。
一路沖在了細雨中,她猛然擡頭竟這般快走到了西院,夜已深了,她不知為何腳步變輕了,站在門邊,只聽見那個曾經在她肚中待着的血肉稚嫩又溫柔的嗓音響起關切的問候:“芳姨,你無事吧?母親的脾氣就是這般嗎,怎能讓你跪在地上那麽久!芳姨你疼不疼,有沒有事啊!”
冷濕的衣裳貼在她的皮膚上那般的陰冷,可都及不上她至親的苦肉對着那個女子說的這般關切的話給她至毒的冰冷。
她從未當過逃兵,從未有過膽怯而逃,即使傷也是被傷得透徹才會懂得疼痛,因是如此,明明早已站不穩,她卻還來不及深想就推門而入,只見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