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節

抖顫。

“香之,香之…你可知,這些年我喝了那麽多藥,再苦再難喝我都,我都喝,僅為了他,為了他,想為他再生個我們的孩子,不曾想,他竟早知道,他竟早知道我已不能生育,再不能做母親!他這般欺騙我,這般耍我!他瞞了我這麽些年,卻帶着許芳和她肚子裏的孩子回來…太狠了,他太狠了…香之,我恨他,我永生永世都不會原諒他——”

太冷了,陰測測的冷,她死死扣着董香之的手腕,突地像壓抑到了極致,終是放聲哭得凄厲,眼前莫名浮現當日趙延盛站在許芳面前,小小的身子那般的執拗與疏遠,對她道:“母親,你好不厚道…”竟是為了另一個女子站在了她的對立面,而如今她再不可能有孩子,原是她再不可能再有孩子了…

“我明白,我曉得,我的孩子,當年未來得及出生便死在了我的腹中,随安,我亦恨,當年我痛得死去活來,我以為他能安慰我幾句,甚至握握我的手,給我一個笑亦可讓我滿足矣,那是我們的孩子,畢竟那是我們的第一個孩子,可惜什麽都沒有,你猜我見着了什麽?呵,我親眼見着他淡淡舒了一口氣,那般像是解脫了一樣…我想我此生都不會忘記他當日的表情,若說死心,當日恐怕只是他這樣的一個動作教我心裏涼透了,我再沒有心生過期待,再沒有了…我從來怯懦,那句‘離婚’從未敢開口,我珍惜陶家曾給我這孤女的一切,亦恨已定的一切,随安,若不是你來,恐怕我這一生都會是得不到陶雲先喜愛的陶少太太,再不會是任何人…”

亦是凄涼的開口,話音未停,已是淚語凝咽,董香之亦緊緊抱着明晰,雙眸哀戚,話語像是從嗓子裏飄出來一般,但語氣卻是這般切齒。

暖意通過兩方的體溫略略溫暖了彼此,明晰穿得單薄,這些天她已瘦弱了許多,再沒有言語,只是靠在董香之的肩上緩緩地平複了氣息,直到董香之在她的耳畔,低聲而慎重地問她:“随安,咱們一起走吧…”

明晰何嘗不想,她多想答一句,好,可是太不容易了,她畢竟不像董香之,是個孤女,不是孑然一身之人,她出身望族,承載着太多的東西,裏面的錯綜複雜的聯系并不是能道得清的,她茍延喘殘

,為的不過是希望一切能安好,她看似雷厲風行卻是性情中人,随安,随安,竟是為他人而籌安。

何況…

“莫傻了…香之,我此番籌的錢僅夠一人用的,何況這一路久遠,我自生盛兒以來這身子早就不太好了,這些年我一貫裝作無事亦不過是外強中幹,我早不能經受路上長期的折騰,恐怕一個不好便會客死異鄉了罷…”

未說完,董香之早掩上明晰發白虛弱的唇,微微蹙眉道:“講甚麽晦氣話呢,不會的,你會活到一百歲的,等國家一切安定,日寇離華,你我自會好起來的…”

“但願吧。”

明晰已斂起面上濕意,微弱而勉強地攢出一個笑意,淡淡地道。

十五為她拆了圍城

這是陶雲先第幾次找不到畫筆了,他已數不清了,家仆個個挨個被他訓了遍,腦子煩得緊,連友人将他邀來湊桌,素日最愛的打牌亦不甚歡喜。

牌聲劈啪中,陶雲先的神色不喜,優雅的畫家指尖若有似無地敲着桌面,思索間,竟不由自主呢喃地吩咐了一句:“讓少太太送些蓮湖園的糕團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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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啊…”氣氛頓時停滞了幾秒,身旁的小厮吶吶地答。心下不免嘀咕是哪位少太太,自家少爺的心性他倒是明白,只是此番真叫人不知如何反應。

“哦,對,她知我喜千層糕,讓她莫要帶太多,其他味兒的糕團也多帶些來叫諸位一起嘗嘗。”未察覺異樣,他只自然地說道,頭也不擡,只揮了揮讓小厮去通報,然後出了一張牌,眉頭又皺了幾分。

那小厮只得“哎”了聲,等到了曹英佩的跟前,只道:“少爺在方公館家打牌,想吃蓮湖園的糕團了。”

好,這番下來,曹英佩特意打扮了一番,洋裝裹身,姿态曼妙,倒是一派得體溫柔,到了陶雲先身旁,俯下了身,淡笑着遞了上去,只靜靜甜蜜地看着他吃,卻見他吃了口,倏地擡起了頭,猛地瞪大了俊眸,直連連咳嗽。

曹英佩不是笨人,他那短短一瞥,她竟分明看到了他眼中不假思索寫滿了幾個大字:怎會是你…

她素日心高氣傲,亦是家世不凡,就快要一跺腳便走,只聽聞身旁小厮驚呼起來,拿過她手中的糕點一咬,臉色頓時灰暗下去,見勢不妙,哆嗦了幾秒慌忙喊叫道:“竟是豆沙餡兒的!天!快叫李醫生來趟——趕緊的!”

一陣咋呼,她見着陶雲先英俊略有幾分散不開的文人憂郁氣息的俊顏染上不自然的紅暈,渾身起了點點紅疹,心下暗叫糟糕。

李醫生到了直說耽誤不得,到了醫院竟是進了急診室。

陶老爺子和陶太太趕忙到了醫院,一到便趕忙吩咐了小厮:“快,去趙公館請少太太來…”

往日,陶雲先不小心食了過敏,皆是董香之衣不解帶地身旁陪着,其實,他們的關系好幾次都稍有緩和,只是畢竟差距太遠,接受的事物與教育亦大不相同,乃至每每說到幾番話題,總是談不下去便作罷了,愛首要從溝通開始,連溝通都無,怎能讓人明白是真真愛上了。

而婚姻是相伴,是習慣,他與她從小長大,其實亦有不少快活的日子,只是時間過得太快了,早已丢失在了歲月的長河中。

遙記得兒時,他走到那兒,她都亦步亦趨跟着,他惱她,卻不得不看着她,他記得她紮着兩個烏黑的小辮子,一甩一甩的煞是可愛,他教她認字讀詩,自到了學堂起,不知何日他竟聽聞她是他家中為己的童養媳頓時心生反意,他再不想見着她,她做任何的姿态,他都覺着虛假不堪,她亦覺得她對他好只是因寄人籬下不得不讨好他的姿态,何況他更不喜她這般毫無思想,竟能接受如此被既定的舊式包辦的婚姻,怒其不争哀其不幸,他愈發不喜她,亦愈發不想了解,不了解也便愈發不喜,這世上的規律都如此,不愛也自然是逃不了這個原由。

陶雲先剛一睜眼,白色的天花板,還有消毒水的味兒,耳邊是德裔猶太人傅醫生不甚流利的中文朦朦胧胧在耳畔響着。

他做夢了,做了很久以前的夢,醒來的時候竟覺得無比累,渾身上下動彈不得,竟是都沒了力氣。

意識稍稍清醒,只聽聞家仆跟自己的母親說這話,語氣竟是頗為無奈:“太太,少太太說,她再不會回來了。”

聞言,陶雲先微眯着眼,衆人亦沒有發覺他醒來了,只是他胸口莫名起伏不定,又深深緊閉了眼,亦是一口氣差點上不來,緊緊捏着病房的被褥,心下直響徹一個聲音:她竟如此聽話,這回她還這樣聽話!

明明該欣喜若狂地像是擺脫,卻偏偏像悵然若失般的憤憤不平,她如此心狠,她竟這般放得下。

真正醒來的時候,一衆家仆迎了上去,陶老爺與陶太太趕忙也俯在了他的病榻前,曹英佩緊緊握

着他的手,面上擔憂而滿是愧疚,他倒沒有看任何一人,只是盯着病房內的一出角落,淡淡地道:“我要同英佩結婚。”

聽他言,曹英佩驚喜地望向他,卻不料他沒有撇過頭回望他,只是莫名神色複雜地注視着一個角落,她順着他的視線,竟無任何一物,只有白白的牆壁,心裏不知為何揪了起來,忐忑不安,喜色也略微褪了下去。

“你這不孝子——這方離婚片刻便就想要結婚了!”陶老爺子聽聞也是一怔,然後恨恨地道,已無力氣再扔煙鬥撒氣,卻還是臉色落下,面上毫無掩飾的不豫之色。

陶太太嘆了口氣,也盡是無奈,拉了拉陶老爺子的馬褂袖邊,見狀,陶老爺子冷哼了一聲,半晌,轉身道:“也罷,你們年輕人的事我已管不了,只盼你們此番能珍惜,痛自悔悟,自愛自尊…”

猶如嘆息,陶老爺子半搖頭,雙手扣在身後,也不瞧任何人,和陶太太走出了病房。

空氣頓時靜谧了幾分,天氣涼薄,他靜靜地垂下眼,叫人看不透。

“…我不知你不能食豆沙。”

曹英佩見衆人漸退去,坐在他的病榻前,低低地說,語氣有些輕,咬着唇滿是歉疚:“對不住。”

說完,她向他方移,親密地靠向他的懷裏,倒也很注意,只是略微倚着他,陶雲先未動,只是抿了抿唇,淡淡抿笑,神色悠遠,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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