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節
,渾身似乎傳來滿滿的寒意,她唇齒都開始略微發顫了,腹部的孩子似乎多有調皮,感到了她的情緒波動,動了幾下,她方回神,腳下卻不免虛浮,只得在院子的藤椅上坐了好些時候才緩回來。
她前日裏聽聞蕭念梳多次在公開場合表明将會是趙家的三姨太,她還在費翠齋同她不約而遇,見她嬌眉微挑,高傲不堪,心下不免一驚,卻是涼得麻木了。
“慢着,你可認識一人,名喚懷珠?”蕭念梳在她走離的片刻,生生将她攔住,随性而倨傲地問道。
這名字已是少有人記得,恐怕就連明府的族內長輩都忘了許久了,自懂事長大以來明晰素是不喜歡這個豔俗不堪的名字,何況就連明老爺子和明太太亦是覺得此名不堪入耳,這福氣有餘,雅意不足,早已不談不喚了,如今知這個名字是明晰的,不出五六人。而,許芳聽聞蕭念梳此話,身子便一下癱軟了幾分,撫着肚子,神色略動,終是舒了口氣,黛眉微蹙:淡淡地道:“我不識此人。”
說完,便走了,再不想聽到任何話,亦不想再多見到蕭念梳。
她與張梁笙亦有幾番寒暄,只是她不欲同他多說,有一日,他帶風筝來,擦肩而過之時她瞧上了一眼,心中不知是甚麽滋味,只是注視着前方,站在張梁笙的身側,清冷地道:“你自小知她歡喜做什麽,你知她嗜好什麽,你知她素來的習慣,即使你知她幾時上如廁,幾時安睡又如何?張梁笙,你太可笑了。”
“趙鈞默對不起她,我自是總有一日會帶她走的。”張梁笙一貫斯文,此時此刻卻是眉目分明,黑眸緊眯,拳頭緊握,長衫在身,挺立着自是一派毅然的味道。
聞言,許芳竟是低低地發笑起來,心一點點地變灰暗。
“若是此生只一人最愛她,我告訴你,不會是別人,只會是她的趙默卿。”半晌,也不知是發洩,亦或是想見到另一人傷心難受,許芳站在那兒,眼神硬冷,咬着唇,名貴的旗袍紫色的罩衫,烏黑而鬈曲的燙發顯露出如今摩登的身份及地位,只是再多卻驅不走心底那空空洞洞的黑洞
可憐之人皆是相似,她的言語出口之時亦是苦澀涼涼的嘲諷與自嘲:“你以為是誰讓你進趙公館如入無人之境?呵,張梁笙,你莫不是以為趙家府邸那看門的小厮和那駐崗的警衛是擺着玩的吧,莫不是,你當真以為這門只是開門那小厮替你開的?”
話落,也不瞧張梁笙,許芳垂下眼,抿着唇,牢牢抱着自己的肚子,往前方一步步走開,一大塊空地,趙公館的兩旁大片綠蔭,樹影斑駁,耳邊還響徹着趙府邸裏那位于正中位置西式的白色雕塑內嘩嘩的噴泉聲,許芳說完離開,只留下張梁笙一人在原地怔愣了許久。
十七沒了我你會過好
已近黃昏時分,聽着昆曲,偶爾明晰還會淡淡地哼上幾句。董香之在她旁坐着,總覺得不甚自在,直到明晰詢問的目光望來她方才道:“随安,我已看不清你了。那許芳的肚子一日日大起來,你竟絲毫不在意?”
聞言,她略一怔,然後對董香之笑了笑,揮了揮手叫旁人退下,周媽亦關上了門,給香之斟上了茶,看着暈暈的霧氣,袅袅朦胧茶葉片舒舒地展開,眼神溫軟下來,疏淡長長的睫毛在眼窩下落下一片陰影:“香之,你未明白,從她肚子大起來的那一天,在我的心裏早已有千千萬萬的肚子都大了起來,我若要管,管到何時?管到你我都老的那一天?香之…你可還記得我們在學堂裏念書,那日我自家中帶來給你們看的金絲雀嗎?”
聞言,董香之不禁莞爾:“自是記得的,誰人不愛新鮮東西,那是你父親自德國談生意回來給你帶的禮物,黃綠色的一只鳥兒,頂頂得漂亮,那叫聲跟搖鈴似的。”
“可那日,它飛走了…”淡淡的,眼底竟彌漫了些許迷離與傷感,明晰呷了口茶,摟緊了些身上的外衫,明豔精致的臉龐在溫熱的室內略顯得朦胧而飄渺,嗓音低低的,“我素來不愛關着東西,你瞧,對晚晚亦是如此,如今它想必定是去找隔壁那只暹羅貓了,可到了晚上它定會回來陪着我,可那只雀不是如此,那是我第一次養一樣東西,極是珍惜,自它從未關的籠子飛走後,我一直一直等着,直到我終是死心,五日後我扔了籠子方在學堂裏是石桌上見着它,可我已沒有籠子了,香之,我沒有籠子再重新将它養起,亦不想再費心思去照管它,之後它活生生餓死我亦沒有動容,你可明白,我雖素來狠心卻不是不留希望的,可一旦無了希望,自然便狠心了…之後它去哪裏,去何方,誰認養,都與我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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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略略揪了起來,董香之垂下了眼,淺抿了抿茶,還未開口,只聽聞明晰輕輕地開口道:“那你呢,我聽聞陶家要辦喜事了。”
不是不心痛的,她與他那麽多的日子,卻抵不過他與那個人相識的這麽點日子,不能不去想她嫁
給他的情景同如今他将要另娶的景象,舌苔泛苦,到口中也只道出一句:“我自然是祝福他的。”
“我倒希望他不好過。”
淡笑了一聲,明晰側頭睨了眼董香之,饒有深意:“香之,他不會好過的,許是你看不清,他對你不是沒有感情的。”
“可我依舊會走的,随安,我不能再允許自己回去。”不僅僅是為了我自己,亦是為了你。心裏暗道,她豈能辜負明晰的幫助,豈能懦弱地再逃回曾經的牢籠。
她知她是明白的,明晰不能不動容,但是面上只是淺淡的樣子,握着董香之的手:“好,明日你便要走了,聽你這番話,我便也放心了。”然,話方出口,已有些鼻尖酸澀,明晰看着董香之,就仿佛看見自己,許是不像,卻又如此相似,她如今是困在牢籠的鳥,而今,她費盡心思百般努力亦不過是希望自己的好友能展翅高飛,能替她完成未了的心願。
離開這裏,離開所有的繁瑣,國恨,家愁,去到另一個地方,孑然一身去,孑然一身來。
忽然,輕輕叩門的聲音傳自耳畔,明晰低低道了兩字“進來”,只見是一個淺色長衫的男子,端得是溫潤如玉,笑容斯文有禮,手上似是拿着一幅字畫,就那樣跨步進來。
董香之不必擡頭便能瞧見張梁笙望着明晰的眼眸那般的溫柔似水,滿腹的眷戀,饒是她都有些不忍心拒絕這方的柔情,何況這數日,明晰亦不常出門,若不是張梁笙找些樂子來,她與明晰自是生活有些寡淡了,可她亦不知為何,總是心底略有忐忑,時不時還會心驚,她望張梁笙能帶明晰走,亦怕明晰一旦走,趙明兩家将橫生枝節,心裏不是沒有替明晰打算,卻是不知從何打算。
“你同明晰好好聊聊吧,我有些乏了,先去休憩會兒。”自是不願打擾兩人,董香之亦覺得在二人之中不大合适,說完便退了下去。
見狀,張梁笙亦習慣了,只是對明晰笑了笑,在極好的梨花木桌上攤開那原本握在手中的畫卷,輕聲道:“你瞧瞧,這畫可好?”
那是一幅極簡單的畫作,瞧得出作畫之人尚未年幼,只是寥寥數筆,畫出了一個穿着學堂校服的女童剪影,夕陽霞光,蒼山蔥綠,極是用心。
“這幅畫是我回明家在我少時的書桌抽屜裏找到的,頗為驚喜,你瞧我少時功力可好?”張梁笙低聲在明晰耳畔問道,因是一同賞畫的姿勢,離得極近,他亦不偏不倚地俯在她略微冰涼的耳畔邊上,觑着她眉眼如畫,明媚顯靜的五官,那一件茜色的西式長裙,襯得她在通熱溫暖的室內肌膚若雪,晶瑩剔透,半絲不像已嫁人有過身孕的女子,而長年身子的微恙也讓明晰如今多了幾絲無法掩飾的虛弱與莫名的渺意,張梁笙的眼神漸漸朦胧,心神蕩漾,許多情感無法言語出來,卻快要溢出了心坎。
她本磊落,卻聽了他的話不由心一顫,芊芊玉指摸上他的舊作,紙質粗糙卻滿是心意,不知何來的傷感,她一個不察,張梁笙已離得她極近,面對面的兩人,呼吸都快到了一起,這時急那時快,張梁笙心眼一動,不由自主地貼近了上去,随之而來的冰涼感叫他心神一晃。
“砰——”一剎那巨響,下意識雙雙來不及反應回眼望去,房內琉璃窗戶早已霎時破碎于地,散落一片的狼藉。
“先生!且慢——”
早已有了不詳之感,鄭副官驟然失色,還未來得及反應,只一腳随着趙鈞默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