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節
的灰色行李,一身簡裝,臉色擔憂地說道
。
“無事,你莫要擔心我,且安心赴洋,梁笙我已讓他近日在家休息不用來探望我了,近日我倒也習慣了清靜些了。”淡淡的,明晰穿着素衣倒也顯得平靜而祥和,替董香芝理了理吹亂的發,語氣很是安撫。
船終是要開的,明晰見董香芝一步步地走上船,在最後回望一眼時,心下竟盛滿傷感與安慰,她揮揮手讓她好走,風吹亂了她的發絲,身子略略感到了些許涼意,她摟了摟肩,然後一直伫立在原地,眺望着董香芝乘船離開的方向,恍惚失神。
“…她走了?”
直至一個略有慌亂的嗓音傳自她的耳畔,來不及回神,強力而冰涼的手一把将她拽回神,入目是多日前曾碰過面的英俊臉龐,帶着素來的陰郁氣質,一身灰色剪裁合身的西裝,卻是穿着一雙不相匹配一眼便叫人知道是自人手工的黑布鞋,分外不搭的行頭,顯而易見是匆匆而至,明晰靜靜從頭看到那人的腳,也不惱,只是略微沉思的樣子,道:“哦,你也是來給香之送行的?我倒是才發現,你與香之尚留幾分交情…”
“明、晰。”那人眯着清冷的鳳眼,倨傲清俊的下巴緊繃揚起,眼裏是生生的厭惡,而嗓音冷而淡,沙啞得叫人生怕。
半晌,他終是垂下來銳眼,仿佛心平氣和又似暗濤洶湧,前額的發絲略有淩亂,遮掩住了他眼中的情緒,聲音确是清淡喑啞的:“她…她可留了什麽話與我?”
“她祝福你。”
聞言,他狀似莞爾,略有莫名神傷,眼中突兀顯出幾絲微弱的期待:“呵…是祝我新婚快樂,或是離婚快樂?”
話落,明晰倏地微笑起來,眼淡淡一挑,似是明了幾分,清冷地回答:“自是新婚快樂。”
他冷然地抿唇,剛要說些什麽,明晰似乎已了然他的意圖,道:“你不用去見她,亦不用去追她,陶先生,你本就該知曉你自己早無資格了,香之同你的孩子是怎麽流掉的,我相信你比她這個母親
更清楚,要細查不難,同方藥店裏尚留有你的買藥記錄,你若對香之還有一絲良心,便不該再去打擾她的新生活,何況如今,你已要娶一心想娶的女子,辦一場同你和香之從前截然不同的婚禮,這不是你一直以來的盼望嗎?如今,陶先生,我亦恭喜你,心、想、事、成。”
“啪”,聞言,陶雲先的臉上一點點的血色都褪了下去,灰敗得叫人不忍再看,終是一下子放開了原本鉗住明晰的涼手,神色如海,隐晦不看,然後略略自嘲地低笑,恍惚間,竟有些不明的嗚咽,還有幾分濃的化不開的諷刺:“…明晰,我可憐你,亦可憐同你在一起的人,可憐趙鈞默,可憐你身邊的任何人,因你聰明卻又這般狠毒,明晰,你不會幸福的,因你現在還不懂夫妻間何為妥協,何為忘記…”
“是,我不懂,我從來亦不想懂。”
致死亦不想懂。這是她僅僅能留給自己最後的溫暖與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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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致命
明家是名門望族,祖父曾官拜一品,之後衣錦還鄉退出仕途下海經商,因經營木材及絲綢、茶葉而發家,在城中更是無人不曉得富甲一方。
本是舊式的深宅大院,但因新潮思想的席卷,明府院內亦建有幾幢紅磚歐式的三樓小洋房,府裏舶來的名貴樂器自是多得不在話下,明太太亦是貴族出身,父為清朝翰林,精于詩詞,曾任戶部主事、保定府知府,父親身居高位亦常與洋人打交道,家中時常高朋滿座,她少時也曾跟着洋人家教彈得一手好鋼琴,只可惜膝下的一兒一女,兒子反倒承襲她的喜好,西洋樂器擺弄得有如天生便會,而女兒反倒絲毫不愛好這等優美之事,對下棋騎射卻是嗜好不已,怨不得人人都說,明家的一對兒女像是生錯了胎似的,叫她好生遺憾。
彼時,悠揚的鋼琴聲傾瀉而出,明太太端坐在鋼琴前,手指靈動,滄桑而稍有褶皺的臉上還能依稀瞧見當年少女時時精致的五官,眉目端莊,眼神犀利而溫和。
在悠揚絕美的鋼琴聲後,還有婉轉優美的小提琴聲緊追其後,陽光灑落一片的安寧祥和,與這世道不相符合的明亮與寧靜,是那颀長而俊挺的身影,揚着溫暖如沐春風的笑顏,眼神似閉未閉,嘴角漾開了淡淡的梨渦,修長而幹淨的指尖在小提琴弧度微轉的弦上跳躍,右手握弓,眼窩似是有情非情,西洋樣式的薄紗簾布随風飄蕩,他伫立在母親的身旁靜谧而悠然拉着小提琴的模樣猶如用石刻雕塑的希臘王子卻帶着如夢的溫暖,又似世間最懂女人的演奏家,叫人心生向往。
一曲方畢,是明老爺子一襲儒雅的長衫,留着極白的胡子,敲門進了房間,是人在未見真人以前都以為明家的老爺子自是一個唯錢是圖奸猾狡詐之人,畢竟能與日本人周旋而保全自己的人豈是泛泛之輩,可不曾想,他卻是一派儒生的模樣,鬓發早白,眼神卻是炯亮得緊。
“競之,随我來下書房。”
話畢,便轉身,微阖上了門,平心靜氣口氣,卻是讓明铉心下一緊,輕輕放下小提琴,與母親對視一眼,莫非又是訓他公事上不盡心?他雖與自家姐夫一起共事,卻是離核心較遠,亦是趙鈞默護着
他,不希望他多接觸到核心機密,畢竟知道得多,死得自然是快些,這世間有多少人是在了知曉秘密太多之上的…何況他志亦不在此,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他不是那種能在權力場上游刃有餘之人,他可以寫文、可以教書,可以加入革命之隊,卻真真對政治之間的事無法應對,亦是不想應對。
正想着,已到了書房,以為是父親對他的表現十分失望,卻不料,明老爺子深深注視了明铉許久,然後嘆了口氣,點起了煙鬥,一身儒雅淡色的長衫顯得明老爺子有着讀書人的斯文和淡淡的倦意。
“競之,我已不望你能在官場上有所成績,當時是望你能多有出色在必要之時保全明家,如今我已看透了這方情況,我們明家立場艱難,只望你平日小心處事,切莫張揚,這幾日日本人已在懷疑我是否窩藏革命之士,對他們陽奉陰違,我已乏于應對,在西房那幾人傷勢已好,我已派人暗自送走,只希望國家有朝一日能強盛民安,也不枉我明某做的這番事情。”
書房內有些冷飕飕的,卻聽得明铉心中起伏不定,血熱微騰,父親這些年來從來都被議論紛紛,暗罵漢奸,可誰能知曉他們明家有多難立足,他們不是小門小戶,承載的亦不是一般人能明了的壓力,父親曾暗自挂在嘴上道:“…位卑未敢忘憂國。”
他知父親希望保全明家百年來的基業,又希望能報效國家,如若不然,一向疼愛家姐的父親怎麽會容忍家姐在趙家所受的欺辱,可是他父親亦明白趙鈞默的心思,如今,一切都要小心謹慎,步步為營,切不可叫人矚目,明家雖是名門望族,可也抵不了日本人愈加明顯的狼子野心,何況如今兩黨之争明顯,趙鈞默的立場亦是艱難不堪,內憂外患不打緊,更怕的是暗箭難防,明铉心知不能再大張旗鼓地發表抗日之言,只能暗自咬牙嘆氣,憤慨不已。
“父親,我省得。”
胸悶氣短得緊,出了書房,明铉便駛了轎車出去,打算去澳大利亞歸國華僑興辦的百貨大樓買些東西看望家姐,家中小厮亦連忙跟上,亦步亦趨,随着明铉領着他黑色西裝外套,直嚷着:“少爺,這天雖是開春了,可還是涼的,您萬萬要重視身體。”
“懷博兄,你可真是啰嗦。”狀似扣了扣耳朵,明铉明朗清俊的臉上露出些許無奈,整了整袖口,對自幼一起長大的家仆極是親切,摟過那跟随他的小厮的項,吐露出幾絲抱怨。
那厮自是有些拘束,但到底是跟了明铉許久了,知他不愛配警衛,亦不是身居高位對配副官亦無興致,只讓他跟着,平日裏雖紳士,實則還有些孩子氣的頑皮,他只好随着這爺的性子,好聲好氣地道:“少爺,且莫要喚我懷博兄了,到時候聞管事又要訓我不知禮數了,你叫我的名字即可,我叫李強。”
“撲哧”明铉一下子輕笑了出來,沒好氣地道:“我給你取的字,你便應着,什麽強強的,國家尚沒強呢,你倒整日端着這名字當寶,得了,回頭我跟聞管事提一句,便說這字是我給你取的,往後他們都得這樣叫你,讓他們要說便來說我便是了。”
揮了揮手,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