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節

坐了下來,這家咖啡店極美,玻璃窗是綠色的配上紅色的邊框,窗邊還有些開着小紅色花朵的綠色植物,雕花鐵欄上爬滿了常青藤,複古而低調,每個位置都有着隐秘的油畫屏風。

他們這家店的招牌糕點,上來的時候是一個精致的骨瓷小盤,上面放着六個白色奶油的小蛋糕和兩副叉子。

想來連西式餐廳都入鄉随俗,竟是一份六個,取自六六大順之意。

“幫我再添個吧。”她眼見一盤可口小糕點卻不自覺的蹙起秀眉,抿了抿唇,不假思索地說道。

他倒也不甚在意,只是随口一問:“怎麽,六個豈不是剛好?”

“恩…我老家的傳統,單數好些。”她不置可否,只是輕抿了抿唇,拿起叉子,清新俊逸的臉上盈滿笑意,眼簾淡淡地垂下,簡單地答道。

他眼微眨,略略一怔,方淺吟道:“原來如此。”之後倒也沒再多問,只是俊朗的梨渦微漾,溫柔地瞧着她小口吃起糕點,眼神柔得像化不開的灣水。

終是送她到了住處,不知為何極有些舍不得了,那是一個簡單的小巷裏,環境靜谧而寧靜,灰朱色的大門,顯然是一座老房子,他不好冒然進去,只是輕笑道:“明日,我明日便上門提親。”

臨風而立,笑靥如花,她從未有過那麽笑過,除了那一晚,捧起他的臉,仔細端詳,她不知為何要那麽細細地瞧他,有如此舍不得嗎?她不信,她素手染上的鮮血不止百人,生離死別,愛恨糾葛,她本來就冷眼旁觀,只一個中國男子罷了,端詳再三,心下又道,也是,極好看的中國男子。

她瞧着他一步步走,三步一回頭,心像被什麽尖銳的東西戳得滲出了血絲,可,天色漸晚,氣溫也漸漸降了下去,她眼神慢慢淡起來,睫毛微垂在清麗的眼窩灑下一片清淺的陰影。

門倏地像有預警一般從裏打開,緩步沉穩從老宅裏走出來的是一個梳着舊發髻的老婦人,滿臉褶子,畢恭畢敬地鞠躬彎腰道:“輝夜小姐,将軍等你多時了。”

走至中廳,西園寺輝夜眉目冷淡平靜,眼眸靜得如極冬夜的黑色,雖是一身柔和的淺綠色裙裝卻因站得挺直而冷硬,像涼月散着最清冷淡漠的光暈,滿是敬意地道:“勞父上大人擔心了。”

一個威嚴挺立穿着戎裝的中年男子蓄着短胡,聞言緩緩轉過身,眼神微眯,目光如炬,靜靜地凝視着西園寺輝夜,也不怒,不惱,雖是見她一身極女性的裝扮适才一下子蹙起了眉,倒也還算神色平靜,只是過了半晌,聲音沉沉:“聽你大學的教員說,你将一個女學生送你的西洋娃娃捏扭掉了頭…在解剖課上一聲皆不吭聲将那青蛙刀割得滿地都是血?”

“是女兒在人前未仔細小心,過了頭。”

“你受了傷是明家救了你?是否讓張媽置辦點東西讓你帶去表示謝意?”見西園寺輝夜無大礙,他身旁一名也穿着戎裝,筆直站立的軍官接着淡淡地提到,凝視着西園寺輝夜的眼神倒是帶着幾分隐晦的關切。

略微有些失神,她看見梨花木的複古桌上的水晶煙缸上一支煙最後的星火點點慢慢熄滅,剩下煙灰虛虛地掉在煙缸中,終是滅了,她方回過神,神色極暗,無血色的臉上冷漠而含素日的冰霜之氣,勾起唇角,漾開的是最殘忍決絕的笑靥,一字一句地道:“不,明家不可留,明铉既然此番救了我這抗日的學生,便會救将來千千萬萬抗我們的中國人,何況,我在明家逗留之時,亦親眼瞧見明家對我們陽奉陰違的證據,那抗日有名的浙商顧秋白正在明府上養傷尋求掩護,我看亦有若幹抗日之士由明家暗自保護,我猜,這幾日明家一定會想方設法将顧秋白帶到碼頭送離此地,如若不是也定會在明家的宅子裏繼續躲着,想來,明家若留着,絕對是我方在城中不可不去的毒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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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西園寺将軍同年輕軍官俱是一震,西園寺将軍更是大笑起來,眉眼舒張,笑聲震天的醇厚沉然:“不愧是我西園寺的女兒,果然果敢狠毒。”

松井亦一笑,卻不免顧慮道:“聽聞明家還有一個為趙家大太太的女兒,明晰?趙鈞默此人,心思晦暗,極其難纏,有在蘇聯學過情報間諜技術,不可輕舉妄動啊…”

“趙鈞默的确是不能妄動的阻力,不過也不打緊,趙家大太太本不用在意,那明晰如今不過是個失勢了的女子,早無出嫁時的風範,留着亦決計撐不起明家,無妨。”

“好,輝夜,你稍後立刻繪一張明家的地圖,松井,你今日晚上便去辦此事。”

二十三肝腸寸斷

後回我若重來,不相忘處,把杯酒,澆君墳土。

…夜色漸濃,星星點點一點一點隐沒在了烏雲的簾布後,西洋的大鐘秒針時針走動的聲音竟比往日更加令她聽得真切,冰寒滲人,天氣漸暖起來的夜晚,還是這般如冬夜似的清冷蕭索。

他抵着她冰涼光潔的額頭,笑意莞爾,深情款款,說他明日來提親。

時常,眯眼耐心地笑着看她,他眼裏有說不出的明澈。

明日,無明日了,他再等不到來她嫁提親的這一天,而她亦不會等他,他們之間何止隔着重洋,還隔着國仇家恨。

她從來狠辣歹毒,他說:不滅匈奴,何以家為。她自那刻起便明白,既然總有一天會殘殺,不管今時今日他如何喜歡她,她都要提前一步在他有一天要如何她之前了結他,因她不能有仁慈,她生平接受的一切都是讓她提早一步為自己打算,不能有任何動搖的弱點,若有端倪,便即刻要解決幹淨。

多幹淨啊。

她竟連夜畫好地圖,讓自己父親的部下對付曾經相待她如此之好的人,連她西園寺輝夜都在月下心驚自己的殘忍和涼薄。

竟這般自私,唯利益是圖,她竟如此出乎意料的狠厲。

櫻花水墨的屏風,月影搖動,一室冷清。

只聽得刀劍揮舞的聲音,決絕而陰狠。

一襲靛藍色的劍道衣,在木質屋子裏,西園寺輝夜持着一把刀身狹長微彎的木刀,單刃柄較長,一劈一斬,一氣呵成,眼神銳利冷靜,面容灰暗卻是冰霜到了極致。

良久,直到四肢僵硬,一個侍女恭敬地遞上茶具,茶香清新,是她往日最喜歡的玉露,極其難得珍貴,平日裏不舍得一點一滴,卻是此刻,一口飲盡,好個囫囵吞棗。

“信子!這是何東西!難喝極了!”霎時薄怒,她扔了杯子,老遠老遠。

侍女低低喚道,見她喝得衣襟上都濕漉漉的,不禁詫異擡起眼瞧她。“輝夜小姐,這可是井上少爺特地為您從日本捎來的,是您最愛的玉露啊!”

是啊,往日玉露喝起來皆是清澄甘甜的,這番喝起來怎會如此澀味濃重,西園寺輝夜凝身伫立着,半晌瞥開眼,望着木窗外氤氲着淡黃色光暈的月光,說:“信子,井上?他還好嗎?”

“井上少爺自然是十分想念您的,今日我還代您收到了他寫給您的信,他一直在等您完成任務後回去與他成婚呢!”想起井上少爺,連侍女信子亦面頰發紅,井上少爺也是有名望族出身,長得俊美無俦,玉樹臨風,她亦早就傾心不已,只可惜她甚是了解自己侍奉的主子是何等手段陰毒果斷之人,再多的非分之想她早就不敢去留着了。

“成婚…”她聞言有些恍惚失神,只是呢喃自語重複了兩個字。

他說,他明日會來府上提親…明日提親…

渾身竟忽然漸漸起了細微的戰栗,她站不住只好讓侍女過來扶着她自己,自持冷靜地道:“扶我回房休息。”

莫想了,何必想,不過是個男子,她素日裏最瞧不起的中國男子。

只不過承了些恩惠罷了,她不是中國女子,沒有那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的習慣。

僵硬而勉強地勾起淡淡的笑,西園寺輝夜如霜的面龐似最冰冷的湖面,似乎可以冰溺死任何一人。

一覺迷迷蒙蒙,昏昏暗暗的,睡得驚心動魄,卻是輾轉反側繼續輾轉,她終是自己都未察覺之後睡去了。

等松井來報時,已是天方大白。

她沒有整頓整齊,不假思索地從卧室裏穿着獸皮披肩便迎了出去。

“怎…樣了?”喉嚨好似有什麽東西在翻滾,竟有嘔吐之感,她有些暈眩,下意識扶住屋子裏冰涼的柱子。

松井見狀雖有些狐疑,卻還是眼中浮現擔憂關切之色,道:“輝夜小姐您無事吧?可要叫家庭醫

生來一趟?”

“怎樣了!說!”沒有接受好意,她反倒怒起來,沉着嗓音冷聲道。

“皆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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