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章節

理好了,明家宅子裏一家一百口人皆在今日早晨亡了,我已交代人安排了替死鬼,藥在那小厮家裏,那小厮是一年前偷東西被管事狠狠教訓了頓趕出明府的,他的姑母就在明家當廚娘,就說是他懷恨在心一時喪心病狂做出的事兒。即使真的被查出了亦無妨,照小姐您的吩咐,我們的人在碼頭足足等了将近一個晚上,果然截住了正打算送顧秋白出城的明家管事,若趙鈞默或是他人真的追究起來,亦拿我們無法子,何況現在的許多中國人皆是向我們買的槍支彈藥,他們無腰杆查此事…”

“藥?!你給他下了什麽藥?!”不是他們,而是他。

松井還沒來得及深想這其中的意思,卻瞧得心驚肉跳,只因西園寺輝夜明顯極力克制自己,卻還是瞪得松井倏地滲得慌,驚得有些訝異,那兇神惡煞的模樣竟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剝了。

何必,何必問,是她自己下的令,是她自己出的注意,她何必問!

可她不得不問,克制不住自己不問,是藥啊,他們日本研發的藥哪樣不是殘忍至極!

“是,您忘了嘛?是您曾經呆過的744部隊裏利用活體實驗研發出來的藥啊!您忘了嘛?那可是您和深田博士合力研發出來的藥,極是好用,只用上一點點,便可以叫人查不出死因,卻可以死得透透的…”松井趕忙答道,臉上還有着谄媚和驕傲的笑意。

剎那,“咯噔”一下,空牢牢的,莫名心如刀割,她踉跄倒退了幾步,一下子竟無了力氣癱軟在了地上,涼得徹骨剔透。

藥,臨到頭的最後,他還偏偏是死在了她曾親手研發的藥上,她這一生都要欠了他吧!一生都要了!

可是,為何那麽疼,好像全世界都像被吞噬了一般,像個空蕩蕩的地方,冷得刺骨,冷得叫她渾身戰栗不已,聲音都抖了起來。

“不,這不是真的…他沒有死,他不會死得這般凄慘,你騙我,你騙我!”不止是死在她的主意上,最後還是死在了她發明的藥上,就算是一刀砍死一人,一槍斃了一人也好,可這太殘忍了,太殘

忍了…眼眶充血,血絲布滿了眼白,連她都再承受不住,徑自失措像傻了般搖擺着頭,自己還未察覺,已是淚流滿面。

她是研發者之一,如何會不知道那藥的效力是怎生的強大!那是她與深田博士在老鼠和蟑螂裏培育出來的,普通人只要感染這種細菌便會立即渾身潰爛疼痛不已,死狀極為恐怖,死前定是受盡了短短卻痛過一生的巨疼,如千百種的螞蟻啃咬,又如萬千針紮,渾身被燒一般。

“競之,你瞧我,看着我。”

“競之,我不是個好女人。”

“傻瓜,你我之間,有我好便好了。”

“競之,你不明白,你…可聽過一種母蜘蛛嗎?聽聞它和自己的配偶在一起後便會吃了配偶,競之,你怕不怕?”她當日問他,不是白問的,她是真的如此隐晦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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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卻不以為意,還是傻傻地答:“阿蕙,我會娶你,我要娶你。”

“明日,明日我就來提親。”

再無明日了,若是到了陰藏地府,恐怕都無機會了。

她不是沒有預料到結局,可是她卻沒有想到結局沒有如她想象的這般無關痛癢,痛痛便過去了,不過是一個有些動過心的中國男子,只是有些…

怎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我要見他!松井,他在那兒,我要見他!”她上前一步,敏捷得如平日裏訓練,卻是真真快得如電,擒着松井毫無防備的衣襟,手勢狠得不得了,掐得松井這男子都痛了起來,只大口大口喘氣,無法反應。

“您,您,說的是誰?”

“競之…競之他在哪裏?!”

“明,明家少爺嗎?他,他的屍體正在城東的停屍房裏。明家已無人了,自是沒人來認領,趙鈞默一早便跟着蔣先生出城巡查去了,看來也尚不知情,趙家大太太好似也還未知曉消息。”

停屍房。

她霎時發抖冷笑了,反倒悲極致大笑起來,連衣服都未換,出了門,進了轎車裏,一路駕駛得飛快,連連撞翻了好幾個小攤小販,到了城東停屍房的附近,好大的荒涼地方,他竟在這兒呆着了。

一步一步如在夢境中虛浮地走着,她腦中浮現的卻是那天他送她回家,之後三步一回頭,眷戀而不放心地瞥她的那好幾眼,黑磚白牆,小巷石路,他随風飄起的西裝衣角,還有他布滿漆黑發絲的後頭顱,那他腳下踩過的幾片青苔,竟都成了腦中的絕畫了,這樣無了,這樣無了…

不,裏面怎麽可能是他,不是的,絕不是。

她忽然醒悟過來,趕緊轉身,快步走離了開來。

倏地,天竟下起了雨來,打了她一臉,那雨勢來得太猛了,淋得本就穿得單薄的她瑟瑟發抖,冷雨嘩嘩地激起了地面一層層的白煙,霎時詭谲得吓人。

像是清醒了過來,她冷冷抽了口氣,走了進去,如此簡陋的停屍房怎會有人,可她終是走了進去,在腐屍的臭氣中,一個個掀開了屍體的白蓋薄被,理應說來,被下了那種藥的毒,早已身體潰爛,無法辨認真容,可她依舊找着了他,因他就穿着那日他們分開時的西裝,西裝衣角處還有些發皺了,想來是那日她走得不暢快,牽着他惹出的痕跡。

“競之,競之,醒醒,你醒醒!”她倏地像是魔怔了般,拽着他的肩膀,也不怕髒,蛆蟲已生的屍體被她一搖竟散了架似的,霎時怵目驚心得叫人生怕。

散了,全散了,這竟會是現在全部的他…她一個個拾起來,拾得連她雙手都抱不滿了。

她尚記得,他笑時兩邊嘴角還有梨渦,如今哪還找得到那些,他死時一定極是痛苦,他一定不會再有那笑了,他這般清俊溫柔的男子如今面目全非,哪還能讓人發現曾是磊落潇灑,清瘦俊朗的明競之!

最後,她只好撿起他的西服,死死抱緊,好像這輩子都無法松手一般,直到她垂下眼,嗚嗚咽咽,一遍遍地喘氣,努力控制着最後一點點的理智,可最後一點點的理智卻在西服裏不知何時掉在地上的一張白紙全面擊潰,完全瓦解,全然崩塌,眼前再無光亮。

那白紙上只是簡單的寥寥幾字,可見那人書法功底極好,鋼筆寫的,力透紙背,想來是他閑暇之餘興致來時寫的,字跡尚有些潦草,上面寫着:

“女孩名:明蕙、明葉子。

男孩名:明之葉、明葉。”

兩行字下,赫然還寫着幾個字:

“日本姓名:由明太太自行取名即可。”

他怎會知道,他竟知道,他知曉了還寫讓她取名?!

是哪裏,究竟是哪裏錯了?

是了,她曾提起,她的家鄉喜單數…日本人與中國人不同,中國人喜雙數,日本人卻視單數為敬、為禮。

還有哪裏,還是在那店裏,她在城中設下的眼線的西洋小店裏,掌櫃與店員的神态叫他看出來了?!還是他們的聲量過響惹他注意了?

不,不論是哪裏的蛛絲馬跡,他竟是知曉了,他竟知曉了還同她說明日便來提親!?

這是,假的,這一切都是騙人的,她不信,她也許見着的都是幻境,是入了鬼魅的夢境,只要一眨眼便會醒的,會醒的,可她連連眨了好幾百下眼,她還是在停屍房,她抱着西服還是染着陣陣的腐爛氣味。

再也受不住心底陣陣傳來的悲涼之意,她仿佛終是魇怔到了頭,忽然放聲仰面大哭起來。

生怕她出事,也不知何故,松井只好也帶隊随之跟來,只聽聞陣陣熟悉不已的女聲,從未聽過那女聲哭得那麽肝腸寸斷,他沒見他心中的“輝夜小姐”哭過,她甚至可以為防傷口感染下死命令不由分說地将那士兵的腿截肢,可以開人頭顱,割人舌頭,鮮血四濺亦不曾眨過眼,只是畢竟是女子多有身體抵擋不住時也是不吭一聲的。

然,如今,她卻哭了,在一個簡陋到極致的停屍房哭得這樣聲嘶力竭。

恍惚間,他神色緊繃,面上情緒一點點淡了下去,他有些懂了,卻不敢置信。

輕輕蹲在西園寺輝夜的身旁,他嗓音沙啞低沉,方道:“…放了他吧,他是明家少爺,他是中國男子,總有一天你們會手刃對方,會各自對峙,輝夜小姐,您沒有做錯,将一切了結在未開始前,您是英明的。”

未開始前…

“松井,你見過像我這樣的女子嗎?你見過嗎?!不,你沒見過,你定沒見過像我這般毒辣心腸的女子,手刃自己心愛的男子,甚至讓他死得如此凄涼可憐…他說,他會娶我,我說會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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