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節

之間積極的挽回,換來的竟是絕望…亦或者是他未看清的自靈堂那日趙鈞默心底便升起的絕望。

“那些衣裳…”這件旗袍。

鄭副官怔愣地望着蕭念梳嬌傲領着好些丫鬟浩浩蕩蕩離去的背影,不禁低聲呢喃起來。

“那,是先前小姐叫我扔掉的,皆是西街鳳軒居的老裁縫趕制出來的,手工極其精妙,都是,都是姑爺為小姐自那兒訂做的,沒一件重樣的,我都好些不舍,晚上曾去尋過,本想着捐給紅十字會也是好,可我去尋時那扔的地方早就無了這些衣服的影子,原是在這兒了。”

後頭腳步聲略重,恍惚間鄭副官身後響起周媽似嘆息的滄桑聲音,好些日子了,周媽臉色亦是愈發不好了,舊式發髻梳着,不似以往的一絲不茍,透露出了她內心的心緒不紊,着眼過去,蕭念梳的背影叫她又嘆了好幾口氣。

心髒猛地重擊了一下,似是電擊又似針紮,鄭副官不由倒抽口氣,竟是嚅嗫了半晌,終是放棄,擺了擺手,喟然長嘆,語氣低沉沙啞,話中極是婉轉親和,亦有些悵然道:“周媽,恕我仲安多言,幾日前出賣我黨投日分子韋蕭已死,這事想必你在報上亦早已知曉,如今國內抗日情緒高漲,中日必有死戰,且不說日後先生是否會被蔣先生調遣至一線,戰争至最終傷的永遠是無辜的孩童與婦孺。我仲安是極盼大太太好,只望大太太切莫再依心性行事,如今到處是尋大樹遮陰之人,你亦該明白,大太太再無明家作依靠,如今讨好先生才是最緊要之事…周媽,你應懂,先生心裏是有大太太的,然大

太太若是繼續如此,不過是将先生往旁人身邊推。”

“他!他趙鈞默亦何嘗不是把我家小姐望死裏推!”氣急不過,周媽寒聲道,橫眉冷豎。周媽此刻聞言再沒有了平日的禮數,只是慘白了臉,痛心疾首亦憤慨不已。

話畢,鄭副官适才聽此言,方剎那明了明家的的确确是出有脾性之人,連已年邁的周媽亦不例外,平素裏低眉順眼,禮貌慈和,不曾想疾言厲色起來竟這般吓人,聲音都冷得滲人。

收起莫名的情緒,奈何之感籠上心頭,鄭副官苦笑了一聲,只好拱手道:“罷了罷了,你我亦不過是局外人,說至多亦有何用,且讓大太太兀自珍重罷。”

周媽豈會不看小報不聽廣播,如今局勢太亂,随時牽動一生,只是每每瞧見小姐雖是現下寡言少語,對着晚晚卻是極好的,見得那樣一人一貓的融洽反倒覺着外頭發生何事又如何,只好這方地兒,她的小姐心有小愉亦是極好了,她不願在驚擾如今早已封閉起自己的明晰,亦開不了口勸明晰道:小姐你就依了姑爺吧,你若是既往不咎,當做一切無發生過,姑爺還是會回到你身邊的,你們還是會像以前一樣一樣的…

她年紀大了,這話,是真真開不了口啊。

“喵喵喵…嗚喵…”

端茶進卧室時,周媽竟瞧見明晰在給晚晚擦着藥,只聽得晚晚哀哀地喚着,平日裏尖細而慵懶的叫聲竟無了傲意,細若蚊聲。

“這是怎地了?”

周媽趕緊到了明晰旁,一同查看起來晚晚的傷勢。只見她四肢上有些被抓傷的痕跡,滲出了點點血絲,鮮紅未幹涸的血漬在白色的毛發上顯得愈發的滲人,再聽着晚晚虛弱地哀嚎聲,眼前的畫面極是叫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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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晰平素裏已經很少說話了,此時卻是開了口回道:“能如何,還不是同鄰屋的那只貓打起來了,那貓也真狠,抓得晚晚都是傷…你也是,怎麽這般叫人不省心,瞧你往後還跟不跟着它了,這下知道吃苦頭了吧…”是許久未開嗓了,明晰的嗓音發出,竟這般的低沉喑啞,霎時聽得周媽心頭一顫,

一下子淚眶濕潤了,卻是不好表現出來,不着痕跡地吸了吸鼻子,滿是褶皺顫顫巍巍的手亦撫上晚晚的脊梁,順着它的毛發,撫了一下又一下,平複自己的心情。

“是姚公館家的那只貓吧,那貓想來也不好受啊,好似傷得可比我們晚晚重多了,我今早路過姚家,我瞧着城西的那什麽叫約翰的獸醫師都被姚四公子請了過來,門邊迎約翰醫生的小厮說,那貓動都不能動了,姚四公子臉都變了,畢竟是好些大錢買來的,若是死了可就不剩下什麽了。姚四公子多纨绔的人啊,這算盤算得可精了。”

聞言,明晰略略扯動了嘴角,心底想笑,竟是面上怎麽都笑不出來。

兩只貓打架,亦是兩敗俱傷啊。

何況,晚晚竟還那麽喜歡它,想來一定不好受,雖是畜生,然畜生亦有畜生的感情罷。

思忖中,周媽觑着明晰寂靜如水的側面,心底漸漸生出心疼之感來,顧不得什麽主仆身份,只是一下子将明晰攬在了懷裏,如一個最誠摯的母親一般,撫着明晰瘦弱的單肩,略有抑制不住的哽咽道:“小姐,我可憐的小姐,莫要怕,你不止有晚晚,你還有周媽啊,周媽我一定會陪着你的,我…”

明晰怔愣了半晌,方回神,已周身都感覺到了周媽的體溫,很溫暖,像小時在母親懷裏一般,暖意悠長。

然,明晰卻終是眼眸深渺起來,對周媽稍勾動了唇角,這是她這些日子以來第一次稍有表情,周媽正是驚喜之際,卻聽聞明晰捧着周媽的臉,撫摸着自己眼角歲月細紋的地方道:“周媽,我雖有母親,然,在我身側陪我至多的卻是你,我極感激卻不是不知道,你,是四姨太自小派至我身邊之人,周媽,當日你偷偷背着我在四姨太靈柩旁落淚,我是知曉的。”

“咯噔”一下,滿臉通紅,天旋地轉,周媽一瞬間頹然垂手放開了明晰,面色一下紅一下白,最後臉色變得鐵青起來,無足無措亦是不能反應,只能哽着嗓音呢喃如夢呓着:“小姐,小姐不是這樣的,我,我…”

“周媽,你走吧,走得越遠越好,明家已經不在了,四姨太亦死了,你已無理由在留在我身邊了。”

“不是的,不是的,小姐,我對你,是的,當日是四姨太派我,派我…然,若說我對你無感情,我…那麽多年啊,那麽多年…我早就…”實在是語無倫次起來,冷汗漸逼近了背上,周媽從未這般失态過,老邁的臉上俱是慘白,急得差點快要暈厥過去。

“周媽,我記起我小時做夢,總是夢見有人拿着絲巾将我勒得死緊死緊的,每回在夢裏我都瞧不清那人是誰,可這些日子,我腦中的畫面愈發清晰了…周媽,能在夜間悄無聲息地勒死我的只你一人…”

依舊是沙啞而低沉的嗓音,像是沙礫在紙上沙沙地刮過,不甚好聽,在此刻周媽的耳畔亦如針戳般的尖利,這麽多年,她終于知曉了,她竟知道了。周媽渾身不禁抖索起來,聲音如碎裂了一般,急聲:“可我若是真的下得去手,小姐,我的小姐,你便不可能活至今日啊!是,四姨太是我的親女,她兒時我同她走散,她嫁入明家時我方同她相認,她的要求不可能不答應,可我,可我對你…”

一個是親生的,一個卻是自小看着長大的,若說感情深厚怎比得上親自撫養,從小瞧大的人。

“周媽,你走吧,永不要回來,你回你鄉下老家去吧,那兒有您真正的親人。”

“小姐!我…”

“周媽,你尚不懂嗎,我明白,可我接受不了。”

剎那間,短短幾個字,生生仰面逼視,周媽怔了半晌,張口結舌,最後只得淚雨凝噎,終是擦拭了面上的淚痕,半晌,正色地凝視着明晰,然後像往常那般笑,溫熱的手将明晰的衣襟整了整,哽聲道:“小姐,你可要好好的。”

明晰鼻子嗡嗡的“恩”了聲,直至周媽轉身離開,許久,呆若木雞,直至天色将晚,走廊無一人走動的聲音,明晰方将晚晚抱得更緊了些,那身體裏頭的五髒六腑好似都扭在了一起,不覺咬破了早已甚是幹裂的唇畔,接着靜靜地閉上眼深吸一口氣,羽睫幾不可聞地微顫,眼角如靜水般的淚痕悄然無聲地滑下,直至滲入唇邊,是鹹亦苦的。

“周媽…走得越遠越好,再不要回來,鄉下總比這種地方安全,呆在我身邊,總歸是不安穩的…不安穩的…”

那如夢呓的沙啞咕哝自語消散在屋內的涼氣中,月色漸冷,烏雲遮月,屋內未關的窗外襲來一陣陣的涼風。

決絕隐忍的嗚咽聲充斥着卧室四周,接着只聽得晚晚輕喚了一聲,不安地在明晰的懷裏動了動,然後睜着那雙剔透如琉璃絕美的鴛鴦眼,探出頭輕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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