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節

舔了舔明晰酸澀的眼角,又輕聲喚了好幾聲。

一室清冷,窗外無一點星光,空氣中似有似無飄着哪裏傳來的硝煙味,這一晚,她身旁又少了一人。

番外她手刃了枕邊人

巡捕房到極斯菲爾路韋宅時,已是半夜,只因警衛員張皇失措地來報案,說是最近韋先生雖是深入簡出,在外走動得少,卻是從未有過失蹤的情況,自從那日同大太太出去後就未回來過,那日傍晚竟只大太太一人回到韋宅。雖說大太太言明先生在外有事不便告知蹤跡,但時間已是過了兩天有餘,哪有韋先生的蹤影啊,急得那一幫小妾和警衛保镖皆如熱鍋上的螞蟻,急得真真是沒招了,一個活生生的人,還是上海灘舉足輕重的人,連日本人那兒都護着關照不已的人怎麽就青天白日得再無出現過?

部下俱是擔心韋蕭是叫暗殺的人得手了…偏生自那日起,大太太便足不出戶,那天她同韋先生出去後在東街的西點店買了些糕點便叫丫鬟不得打擾她清淨,只将自己關在了房裏,衆人雖是狐疑不已,卻不得有任何動作,只因大太太如今不得勢,然,到底是一路陪同先生過來的人,好些個一直跟着韋蕭的部下依舊視她如嫂,所以一衆家仆俱不敢輕擾。

只是,這衆人皆不知其事的好壞,紛紛在私下猜測不已,而,韋宅在冥冥中亦染上了一股風雨欲來又撲朔迷離的迷霧。

卻說這日,韋蕭的部下半夜又再一次聚起商讨此事,皆是覺得不得再如此下去,非要弄個水落石出,這便請來巡捕房一同處理此事。

深夜,萬籁俱靜,蟲鳴聲微弱,空氣裏蘊含着詭谲朦胧的氣息。

一連串急促地腳步聲“咚咚咚”在韋宅響起,隐約聽得見是皮靴和槍支因人疾步而蹭動的聲音。

“大太太,大太太請開開門,巡捕房的人來了——是關心先生至今未回的事情的!”

韋家的吳管事到了大太太的房門跟前連連敲門,身後是穿着制服的一隊巡捕,其中帶隊一人還是洋人,皆是真槍實彈的,氣勢洶洶。

只聞吳管事寒着聲,焦急在喉,這幾日未見着韋先生,連素來見慣大場面的吳管事都慌張了起來,敲着房門的手略略還有些發顫。

半晌,屋裏還是沒有一絲動靜,吳管事這下心都揪起來,手心都是冷汗,對着巡捕們喃喃道: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一個兩個皆這樣,皆這樣啊——”

“喲,她老大的排場,巡捕房的人都來了她都閉門不見,呵,還真當自己是舊式的皇後呢。”

至後是韋蕭的幾個小妾,出聲的三姨太,右手揮着孔雀羽毛制成的團扇,那極是矜貴的物件在她纖細的手上搖晃着,依稀可見其被團扇半遮半掩的容貌,語氣雖刻薄,但美目流轉間她巧笑倩兮,确确實實是頗美的。可見韋蕭定是喜愛她的,連這趾高氣昂的樣子都不加掩飾。

“就是,先生是同她出去後失蹤的,我瞧她定是有脫不掉的幹系!”四姨太恨恨地附和着。她容顏雖不如四姨太出挑,卻是高挑清瘦,極有韻味四姨太幫襯着三姨太說不是沒有關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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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因她向來廚藝精妙,卻不料每每送上去的吃食,第一口皆是韋蕭讓他人先嘗,如果一視同仁便也罷了,卻好巧不巧還讓她見着了他喝大太太遞上去的補品卻是眼都不眨地灌下去…這好生不公平,那個早已失勢,姿色一般的女人怎麽好比過自己!

每每她忍不住在枕邊同他隐晦抱怨了一句,他卻不假思索地輕柔安撫她道:“她不一樣。”

“如何不同?”

“就是不同罷。”她沒好氣地睨着韋蕭,而他只是眯着眼,似是在深思,黝黑的眸子不算清明。想來謹言慎行,從不允許自己失神的人竟會在想到自己原配妻子時不由沉默了半晌,待到回神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三姨太不是笨人,深知男子三心二意是常事,她若是逼得急了恐怕惹他不高興,二來,雖然韋蕭早已不和大太太同榻已久,卻是場面上事事都給予大太太禮遇,想來畢竟是患難夫妻,從貧至富,感情雖已淡,卻不得不說彼此之間還是有些情分在的。

其實三姨太猜得不錯,韋蕭一直自認為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可能對他不利,他的原配妻子卻永不會,倒不是因為他不喜歡那些小妾,所以覺得她們會害她,而是歲月荏苒,那些個信任早已滲入骨髓深處,不能自拔,也許愛可以消逝蹤影,可除愛之外的些許東西恐怕不是那麽簡單可以消弭到的。

恍惚間回神過來,三姨太腦中嗡嗡不已,深更半夜的,哪能舒坦啊,她收回情緒亦咬牙恨了恨大

太太将韋蕭拐了出去之事。

倏地,耳邊突然響徹兩聲“砰砰——”

“啊啊啊——”

兩個男子大力地撞門,終是踉跄推開了門,卻是還未定眼看只聽到幾聲尖細驚恐到極致的女聲響起,甚至一回頭,發現韋家三姨太竟然暈厥了過去。

何等的畫面會叫人如此瞠目結舌,觸目驚心…

只見韋家吳管事凝神目光一落,這一看,差點老腿也站立不住了。

“大太太!大太太…天哪這是怎地了,這到底是怎地了!”

不由自主地撲上了榻前,吳管事腳下虛浮,眼裏只見鮮血染紅了蒼白的絲絨被單,那纖瘦的身軀就那樣卧睡在西式銅質的軟榻上,姜顏華的手腕頹然無力地垂下,像極了西洋折翼的天使,靜靜地躺在那兒,被褥仿佛吸幹了她身上所有的血,塌下還有些未幹涸的血漬。

“來不及送醫了,她已經沒了。”

那巡捕房裏的一洋人倒抽一口氣,眼神頓變得幽暗,上前探了探她的鼻息,在吳管事打算拎起屋內電話時,淡淡地說了句。

“咯噔”一下,吳管事癱瘓在了室內的意大利羊絨地攤上,兩眼呆滞,霎時潸然淚下,哀恸不已。

三日後,他們尋到了韋蕭的屍體。

是在上海灘極破爛的一個簡陋茅屋房裏發現的,屋外有一棵青翠的松柏樹,無花無果,開得極好,只是看着看着莫名叫人滲得慌。卻說這是一個雨天,雨刷的沖刷下,一位在十米開外做農活的老人經過此處差點被東西絆倒,而那東西定眼一看竟像極了一個人的手臂!

是雨水的沖刷下,不小心将韋蕭的屍體從泥土裏顯露了出來。

顯然是兇手将他的屍體埋在這棵長年青翠盎然的松柏樹下的,真真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而一番調查下方知,這裏曾是數年前韋蕭新婚養病時居住的地方,當時兩夫妻從老家來上海,囊

中羞澀,清貧得緊,再加上水土不服,韋蕭的身子不太好,在這兒他們住了好些日子。姜顏華,也就是他的大夫人陪着他休養身體,家中所有的支出都是姜顏華在外給人補鞋補衣服掙來的,那些日子,他身體不适,她沒叫他花一分錢,只叫他好生休養…早晚有一日,她信,他将是人上人。而她一定會幫着他支撐着他全力幫助他實現男人頂天立地的理想。

那些日子,是她鼓勵他,陪伴他,而她手上因工作的活太多都磨出了好些老繭,皮膚都幹燥得枯了許多,而日後的那些山珍海味皆補不回她曾經的年少清麗。

他韋蕭日後将是人上人,一定不會讓她再為了自己吃苦受罪,一定讓她舒适安穩,享盡世上所有的榮華富貴,日後的韋蕭的确是做到了,然,她姜顏華卻忘了,當她甚至忘了自己是誰全力幫着他實現自己的理想,忽略自己,甚至不再愛惜自己的時候,她早已同那個功成名就的他不在一條路上了,她忘了,忘了在一貧如洗,艱難度日的以前,問他,到了那時,你,韋蕭,是否依然還會愛我。

然,即使千叮咛萬囑咐,即使當時他對天發誓,說他會,她到了自盡的那刻卻是真正明白,他若做得到,她根本不用要求亦不用期望,他若做不到,她姜顏華即使在佛前磕一百一千一萬個響頭,他亦是做不到的。

“應是你們大太太殺了韋先生,而且,是一刀致命,連心口那處都剜得爛了。”

巡捕房的人對着吳管事如是說道。

那樣娴靜不做聲的女子竟然狠起來這般狠!吳管事心下已經混亂不已,腦子熱得全然無法思考,差點暈厥,幸好在仆人的攙扶下方找了個地兒恢複起心緒來。

作孽,這都是怎番的癡纏!命運真真是作弄人!

次日,吳管事像是有蒼老了十幾歲,充滿歲月褶皺的手顫顫巍巍地捂着面,喃喃自語,心底卻是難以自抑的哀絕。

“太太,太太,你這又是何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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