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節

啊…你,你永不會知道了,其實先生那日同你出去只是為了告訴你,他想要一個孩子了,現下人人都想将他除之後快,而若是早晚要死,他只想有一個同您的孩子…這些年機關算盡,千夫所指,他終是希望讓你過上好的日子,只是男人的劣性确是如此,他是悔了,卻

不知如何跟你開口,這些年來,你對他的态度是一日不如一日,他也是有脾性的男人啊,索性也便端着不理你了,然,他終究是沒放下過你的。那日你一反常态獨邀他去從前的老屋子瞧瞧,他欣喜的那副樣子像極了我孫兒得到桃酥吃的模樣…我想着…他那樣謹小慎微的男子是永永遠遠不會猜着你對他難得的親近竟只是為了,為了手刃他,親手将他,将他…

餘下的話,吳管事是再說不下去了。

站在合葬的兩個墓碑前,他年邁的雙眼包含水光,閃爍着沉沉的蕭瑟,內心悲恸不已。再多的遺憾都抵不過現今的結果,她是那樣削瘦文氣的女子,從未大聲對先生說過話,即使先生娶再多的姨太太,她至多的反應也不過是失神同淡笑。先生說她是好脾氣,好到叫你挑不出錯,叫你進退兩難,然,就是這樣一個弱女子,趁着一個男人對自己妻子最最愧疚的時候親手殺了連世間最厲害的間諜都無法子能殺得了的人物…

她将他埋在曾經最美好的地方,來致敬他們最純粹的時光,不得不讓旁者吹噓悵然。

的确,這是怎生的好笑,亦是怎生的悲涼,吳管事這一生想都不敢想,有一天,先生竟不是死在特務和間諜的手裏,竟是死在了自己糟糠之妻的手裏。

是命,亦是孽。

而,那日,他們的對話極其簡單:

“紹笛,我時常在想,如何能讓你像從前一樣,只有我,只屬于我一人。”

“如何?阿顏,你說,我聽着。”

“你死了啊,你啊死了就是完全屬于我了…因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到時碑上,韋家的祖墳裏,只有我一人有資格列入。”她斜睨着他,好似多年前與他調笑一般,眉眼溫婉略帶妩媚,嘴角爬上了一抹極靈動的笑意。好些年了,他再沒有看過這樣的她,心中不免一蕩,霎時看迷了眼,心裏最剛硬無情的東西都化作了柔水。

“阿顏,我的阿顏,瞧你說的…其實,我啊!呃…”

“紹笛,好多年沒有過了吧,這次便在我懷裏再睡一覺,可好?”

她笑靥如花,附在他的耳畔,貼着他溫熱的耳垂,一字一句親昵地喊着她為他取的表字,輕柔如溫暖至極的低語呢喃聲在他的耳畔響起如同哄着一個頑劣的孩子。

就那樣,蘇顏華靜靜噙着微笑低眉順目地将倏地雙目瞪大,震驚啞口,不禁吃疼一聲又頹然像被弓箭射下的飛鳥般無力的韋蕭緊緊攬在了懷裏。

她這一生最愛亦最恨的丈夫,韋蕭,他的頭顱好似沒有支撐一樣就那般生生垂落在她纖細的肩頭,沉得那樣緊,體溫一點點地随鮮血的流逝而變冷變涼,直至韋蕭的身軀仿佛變成作一座最最冰冷的雕塑,在她的懷裏,安安靜靜的,只在她的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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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開始前的那日,馮鳴隐在暗處對蘇顏華低聲道:

“這裏有一包藥和一把匕首。”

“一把匕首就夠了。”

“你可會後悔?”

“不悔。”

“即使你失了他這個支柱可能會在上海灘無法呆下去,再不能過上像以前一樣衣食無憂甚至紙醉金迷的日子。”

“馮先生,你多慮了,阿顏要的從來只有一樣。”

二十六餘生守你子嗣

素衣黑服,西式黑帽子,帽子還帶着黑色的網格遮住了她白皙緊致的臉龐,清麗冷漠的臉龐在黑色網格中若隐若現。

好些天不進食了,她瘦得單薄,像是風一吹便能吹跨,然後便可以飄飄然消逝在空氣中,再無人發現。

室內一柱檀香徐徐燃着,手中的狼毫筆随着女子纖細不已的素手游走在波如蟬翼的宣紙上,地上亦是紛紛的宣紙錯亂地疊在一起,內容與女子正在寫的是一樣的,皆是同樣的兩個字——競之。

“穿着黑服倒像是為人守喪,輝夜小姐這樣子多久了?”松井解開了軍服衣襟的幾顆扣子,同信子一起撿起地上的紙來,然這些紙像是撿都撿不完。

“許久了,這幾日越來越瘦,我本想軍醫來瞧瞧的,可是小姐一直不許,她是存心要讓自己活不好啊!”

聞言,松井眼一深,頓住手上的動作,怔怔地凝視着手中寫着兩個中文字的一疊宣紙,心底不是沒有莫名悲涼的感覺的,聲音随心情不免喑啞道:“将軍這幾日也是氣得不來見輝夜小姐了,說是,他不可能會有愛上支那豬的女兒。”

“…嗳,我也不知道怎麽辦了,這幾日井上少爺發來的電報和信,小姐她連看都不看,你知道的,井上少爺一直在等着小姐回去完婚的,可看着情形,怎麽辦好啊!?”

“信子…”沙啞低喃的聲音飄飄地傳自耳畔,西園寺輝夜停住筆,瘦得似竹竿的身子就那樣直立在梨花木桌前,眼窩深陷,眸中一點亮光都無,灰暗得很,似個幽靈,恍恍惚惚地道,“競之呢,競之說,他要來娶我,競之說他會來的。”

“小姐…”

“怎麽辦,怎麽辦,信子,我還沒梳妝,我忘了,信子,你看我,你看我是不是還沒梳頭?!怎麽辦,來不及了,他說他回來娶我的…”忽地,像是被什麽東西電擊了一下,西園寺輝夜方回神過來

,眸中倏地發亮,卻那般叫人心驚膽寒,臉色愈發蒼白,絮絮叨叨的樣子仿佛是個無措的孤魂,手忙腳亂地飄至屋內木質的梳妝臺時,鏡子倒影出她幾乎快要只剩下骨頭的容顏,吓得她自己都丢了梳子捂着臉低聲啜泣起來。

“小姐,小姐!他回來的,競之少爺一定會回來的,他會來娶你的,一定會的。”

“真的嗎,信子,他真的會回來嗎?”西園寺輝夜顫顫巍巍地移開素手,那雙驚恐而失神的眼眸叫人看着心生不忍,她似個出生的孩童藏在信子的懷裏,死死抱着信子,如夢呓般喃喃着,“信子,我好難受,我真的好難受…”

“我明白,小姐,我明白的…”信子一下下地撫着西園寺顫抖單薄的後背,眼角滲出了幾絲眼淚,在旁無聲看着的松井不能言語,一種寒意從腳底一直抵到了心底。

半晌,卻見懷中再無聲響,信子一退開懷抱,倒抽一口氣,素手小心翼翼地擡起西園寺輝夜的頭顱,西園寺輝夜竟渾然失去了知覺,信子瞪大了雙眼,趕忙用手觸到她的鼻尖,幸好,還有呼吸,不免快速籲了口氣,然後神色一正,趕忙高聲道:“快來人,請軍醫來,小姐暈厥了!快——”

醒來的時候已是黃昏,斜陽橫落,血染一方。

醫院慘白寡淡的白牆似乎要與西園寺輝夜蒼白的氣色融為一體,心像被針刺一般般酥酥麻麻的,她腦子嗡嗡的,仿若有些清晰卻不肯醒來,耳畔隐約傳來松井厲聲的吩咐着:“此事萬不可傳報給将軍,否則我叫你們全部人頭落地!”

話落,一衆士兵齊齊并腳的聲和聽命聲響起,朦胧間似還有幾個唯唯諾諾細弱的聲音附和着,想來應該是醫生和護士。

這番話引得西園寺一驚,顧不及手背上的針孔,只下意識一揮手,信子已撲上她的病榻前道:“小姐,我們小姐怎麽那麽苦…”

她眸色已恢複些許清明,幽靜的眼眸閃着水光,瞧着信子滿臉淚痕煞是六神無主的模樣,倒是細若蚊音地安慰了一句:“不哭,怎麽了?”

正說着,松井已然命退了病房中的衆人,眉宇間竟是愁緒,那雙眼睛閃動着不明的隐晦光芒,坐

至西園寺輝夜身旁,看着曾經心底裏最隐藏的情,心底裏如今只剩下蒼涼同傷感,望進西園寺略顯飄忽的眼睛裏,松井艱難地開口,語氣中頗有些痛心疾首:“怎麽能這樣,這到底是怎麽了…小姐,你,你懷了。”話落,他生生地別開了眼,心中俱是涼意。

“啪——”手一松,信子給西園寺輝夜遞上的水杯應聲而碎。

一股酸流直沖鼻間,還未來得及反應,西園寺輝夜原是冰涼冰涼如墨漆黑的兩個深陷的眼眸直直盯着眉頭深鎖的松井,心像被重錘一下捶醒了般,時間頃刻間凝滞,終于她忽然嗚咽出聲,潸然淚下,嗓音都在顫抖:“這是真的麽,你們沒有騙我,這是真的對不對!”

“是真的,小姐,是您和競之少爺的孩子。”信子見她欣喜如此,像是鳳凰涅槃般活了過來,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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