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章節
殘渣,氣得蕭念梳來不及撫面擦拭便發抖着直直指向明晰,咬着唇恨恨喊着:“你這個潑婦!”
“彼此。”明晰冷睨着蕭念梳,神色極淡,言簡意赅,仿佛适才連盤子都砸過去的狠辣勁從未存在。
“小姐!”許芳下意識站起,連連喊了明晰一聲。
“二姨太,你怎這樣糊塗,你已是二姨太,怎好還喚她‘小姐’!”後邊的丫鬟趕忙附在耳畔提醒道,卻是許芳沒聽進去,怔忡地盯着明晰未走遠的素影微微發愣。
“呵,皆是個沒良心的女人,大爺出去這麽些天了,你們一個吃得好,一個同畜生玩得好,趙家有你們二人真是三生不幸。”
刻薄冷語,蕭念梳的話方落,豈料明晰未走遠,竟然轉了身凝視看向蕭念梳,斑駁午日下,彎起嘴角的笑容似笑非笑,神情飄然,眸色悠遠,喉嚨裏傳出不緊不慢喑啞的嗓音回道:“死了便死了罷,他若是真的死在了外頭…也算落得清靜。”
這般直接的話仿若只有她方有資格說得出口,如此坦蕩,這樣寡薄到了極致。
朦胧間,微雨驟降,徒留另兩人有些怔怔愕然得不能言語。
…
趙鈞默此番為策反各地軍閥與反叛部隊将員之事,奔波勞累不堪,竟一連過了好幾個月,回了趟局裏待到南京自己的府邸已是傍晚了,這連日下來,趙鈞默是生生瘦了一圈,眼窩深陷,頰骨突出,原本就輪廓分明的臉龐愈發顯得懾人而冷峻。
風塵仆仆回來,一衆家仆和家眷都迎在了門口,卻是那人從未出現,他冷眸在家眷中搜尋了一輪,嘴角淡淡勾起了涼笑,是早知答案的。
“鈞默…”
蕭念梳上前衆目睽睽之下攀上他的頸項,撲進他的懷裏,那樣的嬌柔低嗔的模樣引得旁人都心裏
晃神蕩漾。
懷中的溫度最是真實,然,一瞬間,眸中掠過一抹恍惚,趙鈞默耳畔倏地響起分別時錢俊甫問他:“默卿兄,我倒有一事未明,想向你請教。”
“但說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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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也不是什麽大事,只是好奇,為何每回皆用‘明’姓?”
話語一出,連他都不由怔忡,因他也未想過原由,半晌,他方低垂冷眸,複又淡淡地回道:“倒無特別之意…因我內人娘家姓明。”
蕭念梳扣着他的窄腰,卻心下清明,見他意向闌珊,心中不免計較,眼神俱是怨怼。
到了家中到底是覺得好些,胃口都變好了些,回絕了好些人邀他的慶功宴,晚飯後,他只呆在了書房處理滞留的公務,期間,劉管事向他大致說了些家中的情況,好些日子,時間長要交代的事情亦多,本來無事聽着都有些心煩了,其實,這些本不是他該處理的,以往,明晰還掌事時,他只管處理政務便好,如今竟要聽這些瑣碎的事,不免心情較煩雜,揮了揮手便示意劉管事可自行處理。
見狀,劉管事趕忙道:“先生,最後尚有一事,我本是想單拎出來同您商談的,也罷,是這樣的,鮑裏斯醫生說二姨太胎位異常,恐要早産。”
三十心絞
自聽聞胎位異常後,許芳每天擔心受怕,一心修養,小心謹慎,卻不料胎位還是不準,這日日頭毒辣,來不及去醫院,鮑裏斯醫生趕來時已見許芳雙腿間滲出血水,臉色發白,連連抓着丫鬟的手,掐得那年紀不大的丫鬟低低痛吟出聲,然,她早無所覺,幹涸的唇都有些脫皮,恍若做夢似地喃喃道:“我會死麽,我很怕死,我會死麽…”
鮑裏斯醫生帶着助手趕緊忙起來,肖嬸連連趕人,卻不料許芳還死死拉着丫鬟的手不送,那丫鬟也是個通透的人,趕緊附在許芳耳畔急急說着:“二姨太,我一定喊先生過來,你放心,你會無事的。”
痛得死去活來,手勁也是極狠,聽聞丫鬟這話,許芳心裏忽而“咯噔”一下,她五髒六腑都在作疼,疼痛難忍,當真是覺得下一秒便再睜不開眼,如果至死前若要見一人,她竟腦子一空想不起旁人,只有那一人。
幹澀沙啞的嗓音艱難地用着力氣,拽着丫鬟的手肘,生生地擡起半身,嘶啞道:“我要見小姐,我只要小姐,我要見她!如果我真的要死了,我定要見她一面,求你們了…求你了!”
滿臉淚痕,叫人不忍。
劉管事打了好幾個電話至情報局,竟多次被擋了回來,說是緊急情況正在密議,先生根本回不來。
什麽密議,劉管事最後只得放棄,嘆了口氣,心裏也是頗為酸澀,若是大太太,別說是密議了,她若是今日還想見你一面,給你發份電報,就算是戰場上說不定頃刻間也就回來了。可惜這世上的事皆沒有道理可言。
許芳的丫鬟來求明晰時,她剛倒了半杯的藥,喝了那麽些年的藥,如今連生死都不甚在意了,又何苦折磨自己的味覺,拿起帕子擦拭自己的一雙素手後,終于聽清了來人的意思才驚覺,原是,少時跟着她屁股後面颠颠跑的小丫頭芳兒真的要做母親了,孩子還是她丈夫的。
這一想,感覺這些日子裏以來所過的竟不是夢,的确不是,可這番想來竟心底裏又滲出了幾許悲涼。
“二姨太,二姨太快要生了,恐怕…恐怕,她,她讓我來求您,求您見她一面。”
誰人無感情,丫鬟雖是欠了賣身契的,可到底同許芳相處這些日子,還是生了些感情的,哭得稀裏嘩啦,心裏直嚷着大太太好狠的心,我苦苦都求了她好些時候,她卻還坐在花廳裏,老神在在地喝着茶,仿若一絲一毫都無觸動。
“求您,求求您了,大太太,您當真如此狠心?!”
狠心,她遙想起數月前,許芳也是跪着道她狠心的,究竟是她狠心,亦或是他們對她不公,她何嘗不是血肉作的心,怎麽就三番四次地叫人說狠心。
倒也再無計較的意思,明晰揮了揮手,示意她出去,抱起眯着惺忪鴛鴦眼的晚晚正要上樓,只聽到劉管事人未到,聲音急急地傾了出來:“大太太,不好了,不好了…”
“莫急,生了嗎?”
明晰問話的口氣平淡到如問天氣,問牌局一般,眉眼疏淡,讓劉管事吃了一驚,半晌,方緩過神來道:“生了,是個少爺,只是,只是二姨太快不行了。”
難産。
少時百無聊賴她曾問許芳,人會如何死。
許芳曾答,會老死,病死,氣死。
她曾挑眉嬉笑接道,還有一樣,生孩子死,只女子獨有。
一語成谶,明晰未料到從前的笑言竟成了今日的催命符,許芳竟真的是生子死的。
“他呢?”
“誰?”劉管事适才沒反應過來,須臾,恍然大悟她竟是連先生的名諱都不願提及,只這般問,不免叫人心生涼意,“先生還在局裏開會。”
府中無人主權,只得請了她來,何況生死邊緣之人聲嘶力竭地只想見她最後一面。
她已無親人,少時的記憶裏徒留的兩人,除了張梁笙便是許芳了。
心底裏百感交集,明晰眼眸隐約透着幾許恍惚,蹲下身子,輕柔地撫摸着正在舔着自己毛發和爪子的晚晚,沙啞低沉地聲音很難啓口,似有些不适,清咳了幾聲,終是好些道:“晚晚,你知道嗎,我同她曾是最好的朋友。”
是的,不是丫鬟小姐,是朋友。
是年少至親的朋友的,為何現在變成了這般?
她本不用去,亦不該去,可她不禁想起自己的阿弟,他經常笑言她,說阿姐,其實你才是世間心腸最好的人,他們都被你騙了。
阿弟,如果你在你也會去看你的芳姐的,因在生死面前,愛恨又算得什麽?早晚是要在下面相會的。
兩個院落相距不遠,不過一會兒工夫,在外頭她已隐隐聽見許芳略略飄渺的沉吟聲,鮑裏斯醫生走出了門外摘下口罩,見着明晰有些沒有反應過來,只覺得眼前此人氣色不佳,連走路都有些晃悠,卻是自持鎮定,連旁邊的丫鬟小厮都無察覺。
“這位是我們大太太。”劉管事知鮑裏斯醫生沒有見過明晰,便開口介紹道。
“大太太?”原以為這府裏只有二太太同三太太哪裏曉得還有一個這樣的大太太,五官雖精致幹淨,卻真真是無一絲靈動,怨不得不得勢吧。鮑裏斯有些許晃神,不過很快便反應過來,中文倒算流利,趕忙蹙眉道,“你們快去見見吧,對不起,盡力了,她一直叫喚着要見一個叫‘小姐’的人。”
瞧見鮑裏斯有些迷茫,劉管事趕緊讓外頭堵着的家仆們開了路讓明晰進去,随後一遍跟着,一遍側頭對鮑裏斯醫生道:“正是我們大太太。”
氣若游絲,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