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章節

灰敗,已是游移之時,許芳掙紮着幹澀略艱難地啓口:“我,我要同小姐一人說話。”

生子痛暈厥過去後,眼見許芳醒來第一句并不是“孩子”而是“我家小姐在哪裏?”肖嬸覺着脊梁處都發涼,這真是冤孽,分不清到底是何原因,她抱着剛出生的襁褓孩童退去,心裏一下下莫名地

嘆氣着,也不知為何。

指關節泛白的手顫顫巍巍地上去攫住坐在榻側的明晰的單手,恍如隔世,許芳淚眼迷離,滿面皆是淚痕,顫抖着聲音虛弱地說:“小姐,我不是在做夢,你,你竟沒有甩開我…”

卑微而心切,明晰只覺得一件件一樁樁的人和事都在慢慢地離她遠去,到底要吝啬到什麽時候才罷休,她竟無一樣留得住,甚至是面前極恨的人竟也要走了。

“你不是說這世上不能只我一人得到所有麽?你不是說憑什麽就我一人得好處麽,你瞧你快熬出來了,你還生了一個胖小子,該到你心想事成的時候了,你又在說什麽傻話呢?”恍惚間,明晰擡手給她擦拭面上的淚痕,撫開她額前濕漉漉黏在肌膚上的頭發,低沉地呢喃道,因許久未開口同人說話,聲音明明這般沙啞難聽,卻是這般輕柔而從容,叫許芳心裏又是一顫,發白的唇哆嗦了好幾下,然,是再無力氣扯開笑顏給明晰看了,只得手上動了動,貼得明晰的手心更緊了些。

她依舊是她,即使是難纏,即使是冷漠,即使是清冷,即使是狠辣倨傲,她依舊是從前的明晰,溫柔到了極致是那樣好的女子,她從來比不得她,從來比不得,所以才會在彌留之際,唯想見的只有她一人。

深深吸氣,仿佛還不願一口氣喘不上就閉上眼睛,許芳抓着明晰的手,哽咽着聲音,氣息不穩,語序不禁紊亂着道:“小姐,是我,是對不住你,是我…可姑爺始終是愛你的,若不是,若不是因杜家一家三口皆遭暗殺之事,他心有餘悸,為了叫人不注意你,他…他不想的,那日,那日蕭念梳攔着我的去路,問我‘懷珠’是誰,我便更篤定此事,我再三逼問鄭副官,鄭副官已同我說了,杜家的杜夫人太招眼了,是被侮辱一番後求姑爺殺死的,姑爺雖聰明一世,卻是當局者迷,你,你便莫要同他再置氣了,是我,是我對不住你,不要再同姑爺…姑爺心裏也苦…你,你也是…”

“芳兒,你莫要再說了。”明晰眼神一沉,攥緊許芳的手,淡聲道。

“小姐,你到我死都不肯原諒我麽?還是你不信?不信這一切是真的?”

“不是,從不是你的錯。我信,我信你所言。”眉目深遠,低頭凝視着不停喘氣的許芳,明晰語氣冷淡着說,“我知你沒有騙我,奪我丈夫的人不是你,錯的亦不是你,他也許一開始是為了我,可

後頭早已不是了,事與願違,芳兒,我同他緣分已盡。”

如果說人生真的有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之說,恐怕除了那天她生辰時的他抱起蕭念梳神色幽遠恍惚說的那句“有的”,便是了。

如若許芳之事是讓她氣恨難當,那麽,蕭念梳之事才真真是讓她明白什麽叫作夫妻緣盡,再難回頭。

胸口一緊,疼痛加劇,許芳倒抽口氣,知明晰說的是蕭念梳,咬着唇,淌着淚,半撐着身子,緊攥着明晰道:“不可,她蕭念梳是個什麽東西!我…我…小姐,你若放,這一生都要放了,你若收,這一生便收回來了,你原諒姑爺吧,他現下對你雖不能說是一心一意,但到底是真心的,到底…”

“…他從前有多愛我,如今我便有多厭他,我要的是從前的趙鈞默,他要的亦是從前的明晰,而如今,我們都已不是從前的我們了。”很多事在一廂情願自以為是中的安排內灰飛煙滅,消失無蹤。再回首,每每,他們四目相對,內心響起的恐怕皆是那句:“從前的你已經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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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晰還在替芳兒輕柔地擦拭着淚痕,可不管她怎麽擦,許芳還是淚眼婆娑,盯着她,眼白裏盛滿了血絲同水光,倏地,身子劇烈一抽,渾身都酸疼了起來,許芳再無力氣攥明晰的手,只咬着唇用盡力氣嘶啞地說了最後一句:“小姐,我最舍不得的竟是你。”

話落,手一松頹然垂在了榻邊,明晰凝視着空蕩蕩的手心,再怔怔地去碰了碰許芳的手,許芳再沒有反應,她目光幽靜,眼順着她臉頰靜靜地淌下落至許芳漸漸冰冷的臂上。

一室孤冷清香,是許芳少時最愛的花香,她聞着這空氣中的血味同花香,緩緩地垂眼,素手蓋住許芳的眉眼,替她将被子蓋至額頭,遮住灰暗發白的面部。

“睡吧,睡醒後一切便都好了。”

晃神間,體內像什麽在絞一樣的疼,明晰淡淡笑了笑,喉嚨一緊,舌苔一甜,竟是為了忍着情緒一直抿着的唇邊滲出了血痕,她很平靜地掏出了手帕擦了擦,然後放好,一步步沉默地走出了房內。

許芳出殡時,明晰遠遠地望着棺材,想着那天少時她們第一次見面,如果知道今時今日的場景,她不該走那條路,更不該同她說話,領她回明家,也許,在另一個地方,她會活得好好的。

趙延盛在學堂讀書,不允出席,在學堂裏哭得岔氣,小厮只好一路好聲好氣地安慰,到了明晰跟前,諾諾地喚了聲:“媽媽。”

瞧着兒子稚嫩哀傷的模樣,明晰立在那兒“恩”了聲,母子之間恍若陌生,擡手喚了丫鬟過來照顧孩子去房間休息。

朦胧間,趙鈞默不知何時出現在她的身後,他從丫鬟手上接過雲肩替她披上,然後不置一詞,也不想對上她冷漠疏淡的眉眼,正欲離去時,明晰竟回頭叫住了他道:“她死前讓我原諒你,她說你是為了我方這樣做,現在呢,現在你是否能對着我的眼睛告訴我,你沒變過心,你的心裏從始至終都只有我一人?”

她的目光坦蕩而平靜,趙鈞默望着如今的明晰,胸腔溢滿了莫名的酸楚,那麽多日子的争執相對,這一天,她平靜地同他說話竟恍如隔世,而他竟啞口無言,半晌,他方擡手,替她擦了擦額前的冷汗,眸色漸深,狀似呢喃:“随安,對不起。”

“謝謝你,趙鈞默,謝謝你沒有選擇騙我。”話落,明晰虛無地笑了,眉目疏朗,站在他面前,仿佛一切都已經過去,又好像一切的過去都再也過不去。

他們相識而笑,卻已找不到何種缺口可以再續。

淡淡的,他目光沉沉,眼角禁不住地滲出了淚,在她淡漠地別開眼時,亦轉身冷靜地用套着白手套的手狀似不經意的掠過眼睛,然後再無多言,身姿挺立,戎裝懾人,仿若從無傷懷過。

自許芳死後,許芳的孩子由蕭念梳代為撫養,滿月的時候,蕭念梳一心想辦得有聲有色,趙府早前便裝葺一新,賓客滿堂,在座都是軍政要員,同僚上司皆在,商界之人雖忌憚着日本人,但看在趙家的面子上,亦有不少人出席,紛紛舉杯共慶。

酒席擺了好幾十桌,桌上皆是南北佳肴,特別是熘肝尖、熘腰花、攤黃菜和煎丸子。是蕭念梳剛花大錢挖來的廚子做的,俱是拿手菜,菜鮮香可口,出席宴席的也皆是食客,挑剔得很,這番吃下來倒是滿意得緊,桌宴上好些個都是留過洋的,這交談間時不時還交雜着好幾國的語言,真真是門庭若市,人聲鼎沸。

眼看大家都就餐完畢,最後,丫鬟竟端來了一盤羹肴,只徑自端到了主桌,有明眼人眼看便喊道:“好菜,好菜啊!好一個‘龍虎鳳’,這可是粵菜中的大菜!”

“哎喲——眼看我們都吃飽了,趙先生不厚道啊,這菜只給自己家人享用呢!”

“你懂什麽,這是疼人呢!這是大補的菜啊!”

“哈哈,是啊,瞧我這張嘴!”

“諸位莫笑,這是我特意叫廚子為我府上的大太太,她素來身體不好,我便叫人做了這菜給她補身子,你瞧,她架子大,才來呢!”蕭念梳揚聲說着,在身側趙鈞默徒然變冷的凝視下笑得極歡,一身茜色西式改良旗袍,立領上滾着金邊,旗袍上繡着白鳥,煞是富貴美麗,飛揚的鳳眼在瞧見一身素白長袍罩衫的明晰微微一挑。

明晰整整兩天沒見着晚晚了,她尋了好些時候,直到今天在中院蕭念梳的丫鬟到她跟前說,這貓擾了蕭念梳好久,在蕭念梳那兒,她雖狐疑卻為了晚晚不得不跟着過來,卻不料丫鬟帶她來到了宴會上,她目光梭巡了一圈,卻毫無晚晚的蹤影。

“晚晚呢,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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