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章節
若還治不好,叫他們走夜路時都當心着點…”
話語平淡,字句見血。
聞言,鄭副官哪裏會不知道自家主子的脾性,只得耐着性子,旁邊規勸輕聲說:“先生,你也莫急,孫大夫是你留美時的摯友,你也應信他,他不也說了,是腦神經引起的,主要,主要還是受了刺激,再說,現下大太太的身子骨太虛了,也用不得太猛烈的藥,只得慢慢治療,這凡事都得有個過程…”
“嗳…”
鄭副官話還未說罷,他卻已經擡腳到了怔愣發呆的明晰身旁。
他瞧着她凝望着窗外淡漠蒼白的臉,不禁想起,他已許久未見她笑過了,他忽然低下頭,冷眸斂目,看着自己布滿繭的手——原本,明明是想拼命握緊的,怎麽徒然間竟一片虛無了。尚以為一切都結束了,蕭念梳在他的心上的确有那麽點餘地,卻不想在明晰一槍将蕭念梳爆頭的時候,令他心如刀割的不是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沒有呼吸的蕭念梳,而是他懷中漸漸變得眼神空洞四肢抖顫的明晰。是呵,明明我是想将你呵護的,是想将你守在懷裏的,然,為何到頭來,我卻忘了原本的本意,其實只是你而已。
是的,當趙鈞默同她成親的時候,他恐怕從未想過,有一日,那樣明媚璀璨的女子會在他的懷裏淡淡地同他道:“殺了你的心上人,真對不住你…”
他怎麽能忘記,她是他親自幾次佯裝有公務徑自來南京只為娶入家中的女子,他的夫人,而今她竟對他說,殺了你的心上人,這句話在他的耳畔響徹,何其可笑。
“懷珠”,他雖口中喚她随安,然,心裏她的名諱在他的心中卻是“懷珠”,從何時起,他叫她珠光暗淡也罷了,卻是現下,懷中早無珠了吧。
面上淡漠,卻是心底裏冷聲呵笑,四肢百骸皆漸漸冰寒起來,他喉間如魚刺在裏,欲想啓口卻是不知說何言,半晌,終是道出一句:
“随安…冷嗎?”
他緩緩坐在她榻旁,替她披上繡着祥雲圖案的雲肩,随即将她發側的一縷亂發扣在耳後,她恍若未聞,只是指了指房間裏開了半扇的西式落地長窗,眼一眨不眨,似乎猶在夢中。
趙鈞默順着她的手勢往前一望,眉頭一蹙,心頭略動,低聲道:“你是說往日晚晚都是從這個窗口跳進來,回家的嗎?”
提到晚晚,明晰身子微微一顫,倒似有一絲動容,然後眼神木然地點點頭。
在額前親吻了她一下,趙鈞默一個眼神示意,門外的鄭副官将他們的對話聽在耳裏,趕忙轉身去交代。
午飯喂了明晰一些稀飯,她像個孩童一般,吃着吃着還會咳出來,吐得趙鈞默一身,肖嬸見着直嚷着這樣不成,不成,卻不料自己家主子只是揮揮手示意無事,連局裏那邊催得那樣緊的會都是等夫人吃了藥才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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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嬸心裏看着不是不覺得心慌的,這眼下只覺得心裏忐忑,不知何時是個頭。
待到夜間,趙鈞默回來時,亦在明晰的榻旁陪着吃飯,飯間,只聽得一聲尖細嬌柔的動物聲從落地窗前穿來,明晰晃神半秒,燙灑得一地,暗淡荒蕪的眼眸像是添了星火,但極快,半晌,又重新冷寂了下去,而那貓已踱步到了明晰榻前,正舔着那一地的殘渣。
“随安。”低聲換了一聲,趙鈞默見明晰的反應,心底裏從喜到發涼,見明晰再無反應,只得将那波斯貓抱起,也不管不顧波斯貓身上的菜漬,抱到垂目不響的明晰眼底,低啞的嗓音如同呢喃,“随安,晚晚沒死。你看它活得好好的。”
聞言,明晰擡頭凝視着趙鈞默漆黑如墨的冷眸,她瞧見那眼裏多了比以往更小心翼翼的東西,然,她竟無一絲感覺,心底麻木得像是感覺不到暖同冷,只是呆呆凝望着他,然後像是想起什麽,四下在榻上翻了翻,在榻旁的西式雕刻着圖紋的白色櫃子裏找出了一只鋼筆和本子,在趙鈞默的尚有些期待的眼裏,寫下幾個字,寫完後,她分明瞧見他的眼神變得有些枯澀,怔怔地盯着她寫的幾個字,然後勾起側邊的唇角,淡淡的笑,也不惱,但似有悵然。
她寫的是:“它死了便是死了,你莫要拿其他東西騙我。”
手有些顫抖,字雖還是以前一樣的簪花小楷,卻有些潦草,鋼筆上的墨汁沾染了些在手心上,趙鈞默斂起笑意,拿過肖嬸熏過香的帕子,将她的手慢慢地擦拭幹淨,輕聲道:“好,等等我叫人給你拿幾本書來,你看累了便早些歇息吧。”
呆若未聞,她又瞥開了眼望向窗外,樹影斑駁,涼月清冷,孤星在漆黑夜幕下忽明忽暗,紅磚牆瓦內可惜再無那熟悉的貓叫聲,好似整個世界都沒了一團溫暖物,冷寂得可怕。
房門虛掩,這幾日眼看明晰病情加重,趙鈞默雖面上鎮定,卻是心底時不時發慌,便叫肖嬸從今日開始在明晰未眠時守在門外,以防她夜間有事。
豈料那先生送來的貓已被趕出,夜間戌時正點,洋房落地窗外又響起貓叫聲,叫得肖嬸滲得慌,貓聲本就凄厲,她心中一駭,望房門裏一望,卻見明晰下榻一腳踏在柔軟的洋毯上,迎着貓叫聲,室內的燈光灰暗,隐約出現一個影子,那分明是只有着漂亮毛色的貓,微凸的眼閃着幽藍的光澤,美麗的尾長又細,同晚晚慵懶的姿态不同,那貓身材苗條,棱角分明,細長的腿顯得極其矯健。
“你又是來尋晚晚的麽…”那聲音像是鬼魅,沙啞難聽,卻是分明從明晰口中溢出。
肖嬸捂住不禁要驚詫出聲的嘴,急急暗暗地喘着氣,只聽聞明晰現下沙啞幹澀的嗓音又輕輕地響起:“那怎麽辦,它早已死了。”
那貓輕輕喚了聲,在屋內也不怕她就那樣踱步,到處嗅了嗅,好似在聞晚晚的氣味。
“你聽不懂人話,怎麽辦,好幾日了,你還要來這兒多少次,多少次,它都已經不在了,往日你不是同它打鬧得緊,我們晚晚那雙眼睛險些都要被你抓破了,你如今來尋它又有什麽用…又有什麽用呵…”明晰恍惚間,眼裏已溢出了水光,撫着那貓的毛發,低聲輕柔如同夢呓,語氣卻那般充滿着諷刺同蒼涼。
“它已經死了,你回去吧,來多少次,它都不在了!”哽咽着,明晰寒聲道,那貓恍若未聞,只是側頭用那雙獨有的泛着藍光詭谲眼眸懵懂地望了望她幾眼,它不懂的,它聽不懂人話,這個消息恐怕這貓一輩子都不會知曉,恐怕日後它只會來尋一次又一次,直到死吧。
“也罷,你便來吧,每日來每日失望而歸,終有一日會絕望的。貓也有感情不是?可惜,晚晚永不會知曉你來尋它這件事了。”明晰垂下淡眸,逗了逗那貓,那貓龇牙咧嘴得狠,她飄虛一笑,語氣冷漠。
忽然,一陣風刮過,房門被打開,那貓一躍而出。
“大太太,你,你,你竟還會說話。”
肖嬸再忍不住,躊躇幾步,門旁走出,瞠目結舌,冷汗滲出了額間。
“是,我沒啞,我只是不想同他說話。肖嬸,你可以同他去說,我根本沒病,我只是不想同他開口。”
拈花淡淡微笑,明晰就直立站在榻旁的桌櫃旁,那桌上的西式琉璃花瓶裝着今日花匠送來的玻璃溫室花房培養出的新牡丹品種,明豔吐蕊,富貴花開,花瓣在瓶邊還灑落了幾瓣,花映襯着她白色素色的睡衣罩着單薄的身子,那麽纖細,卻讓肖嬸打從心底裏心生寒意,五髒六腑都覺得冰寒。
“晚,晚安,大太太。”
終是自持鎮定,倒抽一口氣,肖嬸趕忙關上了門,再無敢多看一樣,因那雙空無的雙眸只有冷淡同蒼涼。
一個轉身,走廊裏盞盞壁燈微暗,肖嬸還未來得及動彈,卻是轉身之際碰到一堵金屬硬牆,定神一看,方見原是撞到了自家主子胸前锃亮的胸章。
“您,您!”肖嬸被一驚,錯愕不已,竟說不出完整的話來。本想問幾時來的,聽到了多少,您怎地到了門前還一聲不吭。“先生…”
“明日給夫人去百貨公司重新準備一本本子,一只鋼筆,要好寫些的,多仔細挑挑。”
人已徑自走了,只摞下一句淡淡的話。
肖嬸定下心思量,腦中倒也有些清明,他應是全部聽到了,可還是不動聲色。
暗暗燈光下,走廊裏寂靜無聲,肖嬸卻不知為何記起當二姨太死後,二少爺由蕭念梳撫養時,她曾忍不住問鄭副官,是否意味着大太太要退位讓賢了,鄭副官只是讪笑狀似岔開話題道:“魯菜、蘇
菜、粵菜、川菜皆是菜,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