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章節
管到哪裏赴宴點菜,先生的菜中永遠只一樣未變,那就是夫妻肺片。是新婚時大太太曾經時常做的菜式,然,先生平日裏太忙了,大太太亦忙着處理家務,從前有的趣味情調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肖嬸聽得眉頭緊鎖,臉上的褶皺子更深了。
但瞧見鄭副官斂起笑意,正色說:“肖嬸,夫妻之間不就是那樣麽,你忘了曾經有過的甜蜜,也嘗試在他人身上找尋,然,兜兜轉轉,最終你發現你要的其實還是只在最初的那人身上…”
模棱兩可之話,肖嬸到底不是文化人,萬般思忖,只說了一句:“可,不大好啊,哪還能是原樣呢?”
鄭副官倒未不耐煩,只是笑笑道:“是了,到底不會是原樣了,所以更怕了,所以怕了才會躲避,但不會棄的,亦不舍得棄,因曾經是極美好的。”
然,大太太偏偏不是一個會妥協之人,所以一切才會如此,如若像別家一樣,是個能容得下,能平靜如常接納夫婿小妾,心不高氣不傲的女子,恐怕就不會變成如今這番田地了。
可,這又哪裏只是大太太的錯。
其實,肖嬸何嘗會不喜大太太,大太太雖嚴厲然從來大方得體賞罰分明,面上倨傲霸道其心腸卻是很柔軟,只要家仆低聲認錯,她從不會得理不饒人,雖然衆家仆以往俱是怕她,可如今皆是想念大太太掌事的趙家…所以見鄭副官如此說,肖嬸倒也來了精神便道:“別的我肖嬸不懂,我只知,大太太曾同我提起過,大家梁啓超先生為一夫一妻制的提倡奔波勞累,自己卻還不是娶了自己夫人身旁的助手當側室…”
“那你可知,自正房夫人死後,梁先生極為傷悼,身體已大不如前。”
“我雖是趙家的人,可我亦明白大太太,不論您說什麽,在大太太眼裏,恐怕有過就有過,沒有就是沒有,以後還是以後的事。”
那日鄭副官見肖嬸極為站在明晰的立場,神色略微暗淡,擺擺手,鄭副官也再難言說,只得下去陪着趙鈞默處理公事。
三十二噬心
今時今日。
“還是這兒,二百五十個賓客,除一人已病逝外,都在這兒了,與那日一樣,連衣服都不差,随安,像不像那日你同我初見的景象?”
衣香鬓影,杯光交錯。樂隊曲子清奏,悠揚曼妙。
還是當日那名富甲名流的花廳派對,還是那日的豔陽高照,除卻賓客時不時注意腳下的位置及稍有僵硬的神色,其實這一場缤紛豔絕的場景重演,不禁叫人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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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怪乎今日一早就有婦人替她梳妝打扮,連發皆同那日她尚未出嫁時一模一樣。
他費心費得如此,她若不感激涕霖實屬不知好歹,可惜她就站在那兒,恍若未聞地擡眼瞧他,見他眉頭微沉,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薄唇如鋒利的刀一般緊抿,端着玻璃酒杯地手指關節微微泛白,洩露幾許情緒紊亂,她淡淡笑了笑,好似嘲弄,又似虛無的晃神。
“不能嗎?随安,明明是一模一樣的。”
他見她額間滲出濕汗,便知她身體不适,趕緊輕扶着她到了二樓的露臺,月光傾瀉,灑了一地的清輝,她蒼白的臉似能輝映月光,就像要羽化一樣,趙鈞默心下莫名一縮,冷着聲問,只是語末略洩露出了一絲微哽。
“随安,我安排的明明是同那日一樣的,一絲一毫都沒有差錯…”
反複猶如呢喃,他攥着她已甚是冷骨的肘臂,攥得不知為何胸口密密地發疼。
聞言,明晰方如回神過來,對他笑笑,那笑如最純淨的孩童,精致分明的五官因這一笑柔和了千萬分,明晰不顧他的手勁,微笑咬唇地從舶來的矜貴手袋裏緩緩拿出筆和紙,躍然紙上的是她用上筆墨的幾字:“如若那個女人沒死,今日還會有這樣為我的安排嗎?”
瞳仁一縮,趙鈞默竟是胸口微窒,開口不得。
怔忡間,劍眉深沉,趙鈞默攥着明晰的手勁甚是狠了幾分,然,她恍若未覺,對他笑靥又深了幾
分,又寫道:“趙家已經有了二少爺,不是只有我同你的孩子了。”
“你若不想見到他,我可讓他不在你眼前出現一回。”屏息微垂墨眸,他面龐依舊容色冷峻,卻在蹙眉間說話間顯出了太多的祈求。
“我可以同你重新開始。”她接下去寫下幾個字,還未寫完,他眼裏頓現的期冀像冷冰裏的火焰,霎時迸發四濺。
深切凝視,他像是不可置信地微啓薄唇,還來不及欣喜地将她擁入懷中,她又寫了下一句:“只要你讓晚晚死而複生。”
“荒唐!”心像被抛到了高空又被急轉直下,他臉一冷肅,頓時站起,聲音隐隐透寒,心中滲出微涼道,“你明知,這永無可能。”
話落,他便知,他着了她的道,她在他話音未落時便莞爾一笑,随後笑意就漾在唇邊,那樣清麗素雅,卻叫他看着膽顫心寒,她不置一詞,不寫一句,卻仿佛在告訴他:你看,你知道,死是不能複生的,何況是我們。
怔忡半晌,她又寫:“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是你殺了我的晚晚,是你和她殺了我的晚晚。”她一字一句,在寫這句話時,字透紙背,猶如滴血。
“随安,你恨我,我明白。”他不由倒退一步,忍痛閉眼,神色一沉,複又睜眼凝視明晰,“…然,你若論此事怪罪于我,我趙鈞默不認,因我的确不知!”
聞言,她蒼涼一笑,站起身,逼近他一步,揚着面,仿佛能見到從前那樣深愛的男人硬朗優美的頸項,喉結微動,她卻恨不得咬上一口,鮮血四濺,從此白骨黃土,莫不相欠。然,她深吸口氣,又執筆寫:“她若從未進府,怎會殺了晚晚,你若不縱容她,她怎麽敢來傷我的晚晚?!”
她竟要如此怪他!仿佛一分一毫皆要從他的血肉裏出,他寸寸心絞,面容陰沉。他的手分明還攥着她的,可是手心卻半絲覺不到她的暖意。
“在你的心裏,我連晚晚一根毛發都不如是嗎?”寒聲低問,他手勁更重了幾分,她卻連痛都不喊一聲。
“是半分都不如。”
恍若飄渺地問,他目光幽遠,望向遠處,她答得分快寫于紙上,他一把搶過将她的本子撕碎成碎片,頓時紙片飛得這西式露臺極好的大理石地板上散亂滿地。
忽而涼風刮過,如同剜心,趙鈞默抿唇斂目,見她唇色發白,按她坐入椅中,啞聲道:“好,随安,你不想說話便不說罷,今後你甚至可以不同我說一言,亦可以不同我寫一字,但,随安,我不會放你走的。我趙鈞默此生都不會再放你走。當日我是為你打算而那樣,而後與你置氣我确是做錯了許多,可是你不能不給我一次機會,一次都不給,即使是軍法都有輕重,全沒有像你這樣決絕的道理。随安,我從不願意當個逃兵,然,如今,只要你願意既往不咎,只要你同意我們從今日重新開始,我趙鈞默便就此當個逃兵又如何!”
“随安,我們可一同去海外定居,如今世道紊亂,你與我在海外,你可以重新入學深造,我可以下海經商,無所謂什麽國仇家恨,随安,只要你願意同我一起,這裏的一切我都可以不要,不在意,可好?”
他計劃得這般美好如同幻影,她從沒見他如今日這樣的低聲下氣,甚至連他素日穿着戎裝英挺肅涼的身軀都沒有察覺地彎了弧度,就那樣生生地蹲在了她的身前,擡眼望着她,眸似深潭,波瀾微動。
明晰與趙鈞默夫妻數載,不是不了解他的,要他如那些個逃亡海外享受餘日的沒有風骨沒有氣度的人士一樣,簡直比殺了他都艱難,她不會不記得那日,傲視群人,他深寒冷眸執着中正劍對衆人淡淡地說的那句:此劍不是用來殺敵便是用來自刎的。
他這樣的男子即使混于爾虞我詐數年,又怎麽可能忘了入校時的誓言,怎麽可能忘了這一腔熱血的存在不僅僅是為了兒女情長,可他今時今日竟對她如此說,竟是如此。
恍惚間,舌苔陣陣泛酸,她方回神過來,已是泣下沾襟,面上幾寸溫熱,原是他執手緩緩地擦着她的淚痕,此情此情,如此熟悉恍如昨日,卻是當年她嫁入趙家,喜極而泣時他同樣為她擦拭淚水的畫面。然,這一切卻又如此的不再相同。
“随安,你終于能看我一眼了,真正地看我一眼。”從何時起,他深知,她的眼眸裏即使看着他,亦沒有他,空洞蒼茫一片,可彼時那一瞬間,他分明瞧見她的眼裏還有他,她明晰眼裏還有他趙鈞默。
驀地,他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