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章節

下來,灰敗的小臉盈滿了淚水。這對一個孩子而言何其殘忍,然,他這般的男人從來對孩子不驕縱,雖給自己孩子的是至好的東西,但他太明白,如今局勢紊亂,像他們這樣的人的子嗣更要趁早長大方能保全自己,他雖身處高位,但亦不知以後屍身何處,他怕沒時間教自己的孩子,亦只能逼着他明白。

“盛兒,是你母親讓你活了下來,不是我。”

“盛兒,你要陪着她,如同我陪着她一般,從此,你要待她好,若她有一絲一毫的損傷,我皆算在你身上,你若不能答應我,便不是我趙鈞默的兒子。”

“盛兒,你要同她一起走,離這兒遠遠的。”

如若這個世上尚有一人能支撐她,便是他們的兒子了,即使這個兒子時常因固執敏感而傷她的心,卻是他能留給她最後的東西了。

畢竟是血親,就算有隔閡也會消融的,若無這樣的牽挂在旁,他怕,他怕她輕生,他再擔不得那樣驚心肉跳的恐懼,太可怕了,他甚至不願回想,當他見她冰冷至極好似毫無聲息地躺在那兒的樣子,他像被敵人狠狠一片片刮刀去肉般蝕骨的疼。

如今城中硝煙彌漫,恐大戰在即,不僅日華之間多有縫隙,兩黨之間也是沖突較多,黨內亦是自己人爾虞我詐,殺機四伏,隐隐似有怪物待被驚動。

他望他們能安好,即使他曾希望同他們一起,但她若不願,他亦不會強求,若是不在一起,走了又何用。

三十五蝕骨

待到一個月之後,城中的機場,明晰尚像在夢境中一般,在醫院裏,只盛兒一人時時陪伴,她從未想過,從前待她如敵的兒子,如今竟像轉了性子一般繞着她轉,給她削果,給她講學堂裏的趣聞,她心裏雖喜,卻私以為是趙鈞默要留下她做的手腳,時刻警惕,然,他沒來過,她時常不經意瞥見病房門口不時出現的戎裝衣角,卻不願多意,她時常覺得自己是籠中鳥,這個籠子恐怕在她病好後亦在,倒不料一輛專車,十幾箱行李,在機場內仿佛已經等候許久的張梁笙,俱叫她如魚刺在喉,啞口無言。

明晰忘不了那天,風卷雲舒,空曠偌大的機場,那輛美式的飛機就停在那兒,那是趙鈞默的專機,輕易是不動的,機長受聘于趙鈞默,是個美國人,雖中文不大利索但待她禮遇,自始至終,趙鈞默都未出現,趙延盛竟也不提一詞,終是進了機艙,張梁笙雖有許多話想同她說,卻也覺得此情此情開口不得,無從說起,而到了飛機裏,趙延盛死死抱着明晰的腰,埋在她的懷裏,就是不擡頭,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胸前一片濕涼,恍惚間她擡手摸着他的頭顱,想要啓口卻沒有言語。

随着一陣耳鳴,明晰腦子嗡嗡作響,自飛機上向下眺望,仿佛瞧見機場上有一人穿着深色中山裝,似是軍姿般挺立靜候在他們踏過的原地,待飛機駛遠駛高了變成一個小黑點滞留在機場上,直至消失不見。

她知道是他,但已無所謂是與不是了。

他沒有仰頭,亦沒有動,只是覺得冷,冰冷刺骨。

沒有穿戎裝,只是一襲普通的中山裝,仿若脫下層層的盔甲,無聲地送走最後的溫暖。

Advertisement

“先生。”

過了好些時候,鄭副官在他的身後低低出聲。

“趙家小少爺幾日前身染重病藥石無效已于前日下葬。”鄭副官深吸一口氣,緩緩念叨。

未回頭,凝身不動,趙鈞默“恩”了聲,垂眼靜默。

“恕仲安多言,先生此番動用專機,并将大太太同少爺送往海外也罷,何況,你竟接了張梁笙一同走。先生,這張梁笙是《國民新聞》的總編輯,蔣先生想整治輿論已久,張梁笙本就在名單之列,你如此為太太,太太不一定能記你情,卻說讓張梁笙離開這一筆恐怕是要擱您身上了,此番放走張梁笙定會讓一些黨內分子報告給蔣先生。”

話落,終是轉身,坐進轎車內,身子靠向椅背,他閉目,淡淡地道:“我知她是念舊之人,我只望能多圓她一些遺憾罷了,何況,我尚留着,又無離職逃走,怕甚?就算要威脅我,僅府中一子已夠了,有些事要來總要來的。你知我給機長的命令是甚麽?”

“請先生直言。”

“單程。仲安,只這一趟,我給雷斯結了錢,叫他不用回了。”

話音未落,胸口一窒,鄭副官聽了再無言語,他知如若是心疼的話,那此刻自家主子的心裏應是絕望,早便本欲就此放了大太太,熟料大太太如此狠烈,竟是寧可死了亦不信。這或許是壓垮自家主子最後的一根稻草。

如若當時心存放手之意是會心痛,那麽如今放手是真真絕望到了極點,我永不會忘了那刻,大太太命懸一線,眦睚盡裂,自家主子差點跪在手術室外祈求醫生能救活大太太,他知先生為人只計劃、威脅、扇動、搏命卻從不會為了某事兒祈求,醫生哪受得了這位祖宗的跪,連連叫警衛同他扶了起來。

待大太太出了手術室,鄭副官一顆懸着的心中放下了,對着醫生真是拱手作輯,連連道謝。

回到趙公館,趙鈞默已命人将自己東西理了理搬進了明晰同自己眼前的卧房,在要躺在卧榻休憩時,方瞧進硫璃花瓶下的信箋,只一張薄紙,上面寫着:“致趙先生,我心意已決,望你念在夫妻一場的份上,将我同我家人同葬在明家祖墳。多謝,順祝。”字字逼入心內,趙鈞默眼微睜,竟是蒼涼落淚,猶自痛心。

将紙顫巍巍地放入衣中,他抹了一把臉,躺入卧榻中,被褥好似還帶着明晰些許的體味,深深吸

一口氣,猶如有大煙之瘾,半晌,他心下卻是冷寂一片,他知這些味道必有一日會散去,是留不住的,這般想,心又是一縮,不知為何,覺得破冷,他撩起被褥,寬肩偉岸的身軀蜷縮在一人的卧榻中,竟這樣孤寂。

夜太長了,好似再不會有翌日了。

三日後,他收到電報,是密報,在書房打開電報前的一瞬,他竟好似能預感到日頭已盡,長籲一口氣,似是解脫,容色平靜,冷峻的臉上淡而靜。

電報其實極簡單:“十萬火急,南京趙鈞默親譯(絕密):據确切悉:10日淩晨,閣下這邊将進行黨內肅清,自上而下,首當其沖為情報部門,其上海的鳳聲兄是閣下之親信,已投吾黨,吾黨必傾全力保護,亦望閣下早作打算。北平學禮敬叩。”

将電報紙擱置一旁,趙鈞默背靠椅背,已覺得脊梁侵冷,耳鳴陣陣,他不疑這信的真假,因同窗好友比不得日後的同僚關系,這一張電報不止是抛來繡球,更是救命一物,今日是9日,想他密布的情報網絡,不消一日便可暗自離開,想來不是難事,卻不知道那位豈是簡單的人物,他人都可10日擒,然,他不能,若如他所料,恐怕現下應有少将級的幹部領着人已在路上了。

此念一起,不出幾秒,只聽得遠遠院落裏吵鬧聲陣陣傳自書房。

“不可,你們不可進!”警衛同侍從皆齊齊擋在門前。

“放肆,我們有緝拿令。”來人更甚是氣勢滔天。

“我們不識甚麽勞子的緝拿令,無趙先生命令,我們不會開門。”

“好個趙先生,他還能通天了他!你們局裏的人亦是這般口氣,我倒要看看他趙鈞默要讓多少人替他死。”

話落,争執聲漸停,随之而來的是幾聲驚天槍響。

他行動極快,下了樓到了幾具還未褪溫的士兵屍體旁,淡淡地脫下手上的素白名貴手套,甩至一旁,從容地解下随身武器,将佩槍交與一名士兵,那士兵雖是随着緝拿的人過來的,卻是恭敬得狠,連頭的不擡,只顫顫地将他的武器接了過去。

“政綏兄,別來無恙。”

趙鈞默攤攤手,好整以暇地出聲道,那神色皆無半點慌張,直立在當口,竟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眸色如潭水,波瀾不興。

同趙鈞默的态度不同,那人神情繃緊了幾分,眸色陰暗,冷聲道:“趙先生果然是校長的心愛之徒,遇事如此從容,倒叫鄙人好些傷心,不過可惜,伴君如伴虎這句你不是沒聽過,你趙鈞默也有今日,我不得不拍手叫好,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今日似乎終于輪到鄙人我了。”

他在黨內培植的親信無數,但樹敵亦是無數,而他口中的“政綏兄”便是其一,鄭修仁,表字政綏,同為黃埔出身,在趙鈞默聲勢漸長時,此人郁郁不得志,心胸狹隘,凡事激進,雖是有才華卻不是個能做大事之人,因與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