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許氏

沈家。

沈老夫人見着跪在地上的人, 不知道自己該用何種面目去面對她。

當年,兒子南下求學,跟許氏也見過幾次面, 可是這許氏卻并未做出出格的事情。她還覺得是個好的。許家在江南是有點名望, 但是跟沈家并不能同日而語。她看上的, 本來是青州韓家的一個姑娘,也就是韓先生的堂姐。

可誰知道, 兒子卻歡喜上了同為江南小世家的栗家姑娘。沈老夫人考量過後, 并沒有拒絕兒子,栗家的姑娘雖然家世沒有韓家好, 但也算是溫婉可人, 兒子是個沒心眼的, 娶個她看中的強勢姑娘回來, 不如娶個他自己看中的溫婉姑娘。

這門婚事,便如此就成了。

當年, 沈老夫人覺得依照兒子這心性,這輩子,估計也就到一個二品大臣的地步,到時候生出兒子來, 她親自來教, 總是能教的比兒子機靈。但誰知,人的命就是這般, 當年聖上殺光了自己的兄弟上位,別的官員或許怕他,或許在心裏嘀咕他,只有沈琩,一如既往的看好聖上的能力。

“聖上辦事, 果斷,聰慧,一件事情到了他的手裏,就變的簡單起來。”,年輕的沈琩曾經如此評價聖上。

聖上那個人,是個老狐貍。沈琩是不是誠心誠信的信服他,他還是看的出來的。當時他已經當了皇帝,人人都因為他這個位置去跪他,只有沈琩,每每誇贊的,不是坐在皇位上的人,而是聖上這個人。

如此常年以往,聖上對他越來越滿意。将他調去了刑部,讓他眼裏容不下沙子的秉性,成為了他手裏代表廉政和青天的一把刀。有了這把刀,他往哪裏使勁,群臣都有了方向。

所以他成婚之後,仕途正好,頭一年又生下了兒子,後來緊接着又生了女兒。讓衆人對能嫁進來的栗氏也有了言論。說她是個旺夫旺子嗣的。後來,許氏便出現在了沈家衆人的面前,但是也不過是隔三差五,那時候,她都已經成婚了,只是長時間沒有子嗣,遭人話語,後來生了兒子,這才好些。

沈老夫人跟她的母親和婆母都認識,憐惜她不容易,便讓她來了,也讓她進屋子裏說話。誰知這人,卻打上了兒子的主意。

那年,栗氏剛懷上染姐兒,全家歡喜,許氏也上門探望了幾次……後來陰差陽錯,沈琩喝醉了酒,竟然就在沈府辦了錯事。這事情,許氏是本推半就,但凡她走開,也就不會有後面的事情了。

但她沒走——沈老夫人每每想起當年的事情,便是惱怒難當。好在許氏以為這事情沒人知道,也不知道是想通了還是怎麽的,後面就再也沒來沈府。沈老夫人心中才松下一口氣,就聽說了她懷孕的消息。

這消息,讓她頓時氣血上湧。無數個夜晚,她都想過讓她肚子裏的孩子流掉算了,免得生出來,将來如何面對這世人。可她最終還是沒能下手。

沈老夫人拄着拐杖,恨聲道:“你如今,又有什麽可說的?”

許氏跪在地上,神色倒是平常,“我想着,太子既然查到了一些蛛絲馬跡,那老夫人,許是也早就知道了。可惜我想了這麽多天,才想到,想到沈府去找您,您卻從太子府裏回來了。”

沈老夫人看着她,大聲道:“你糊塗啊!太子殿下親自插手這事情,你如何還敢跟四皇子與虎謀皮——再說了,阿烏,霁姐兒,是你的親生女兒啊!”

許氏還是低着頭,“就因為是我生下來的,我才不敢說出來,否則——她就沒活路了。”

一個母親偷着別的男人生出來的女兒,如何還能被這世俗接納?可她為什麽要回來呢?

她當年是看着折烏被狼叼走的。

沈老夫人此時也想到了當年,臉色一肅,“這事情,如今也就你知,我知,太子殿下知道,萬萬不可再走漏風聲。若是傳出去點消息,怕就是沈家和折家的滅門之時。”

她怕許氏不信,特意又強調了一番:“你別忘記了,太子殿下是當今聖上親自教出來的,當年——他提着刀,一刀刺穿了——那個人的胸膛,你忘記了嗎?這事情,四皇子該告訴過你吧?”

許氏顫了顫。

“是。”,四皇子找到她的時候,倒是有說起過這事情。他重在強調太子殿下的喪心病狂,以為她不知道折烏是她的女兒,所以費勁心思讓她相信女兒在太子那裏很危險。

她如他願去找了折烏,被拒絕後還被太子威脅時,其實心裏是松口氣的,因為太子插手後,四皇子見折烏已經被教的六親不認後,便對她失去了興趣,沒來再打擾過她。

她知道,她在這些上位者的眼裏,只是一個可以随時丢棄的小喽啰。

沈老夫人冷笑一聲,“四皇子自從找了你之後,就被聖上有意無意的派了不少活,還因為惹怒了皇上被關了好幾天,自然沒時間找你的麻煩,但是只要想起來,定北侯一家,就再也沒有好日子過了。”

許氏低頭,“是——所以,我來找您了。”

折烏也是沈家的孩子,不能只定北侯一家承受壓力。以前是以為沈老夫人不知道,可是現在明白沈老夫人清楚這事情,那就不能她一個人忍受着痛苦。

沈老夫人再次大怒,“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許氏擡頭,“我想請,老夫人,幫我的忙。”

這些日子,她越來越想的明白。四皇子剛開始只找了她一個人,并沒有找到自己的丈夫和其他家人,那萬一找過去呢?定北侯府,人微言輕。她和定北侯被折騰進去不要緊,但是她的孩子們不能。

她道:“求您了,太子惱怒我,折烏恨我,但是您老人家德高望重,能跟殿下說上話,求您——跟太子殿下說說,他跟四皇子的鬥争,別牽扯到我們,我們家兩個孩子好嗎?”

她如今是真越想越後怕。

沈老夫人卻看着她這般模樣,突然問了一句,“那折烏呢?”

許氏不明白,“她有太子殿下護着,有何問題?”

沈老夫人心中一驚,然後突然急急問起來,“許氏,我且問你,當年,你和兩個孩子一起掉下了懸崖,但只有你和你家朔哥兒上來了,是不是——是不是,你只帶了朔哥兒一個人走,抛棄了霁姐兒?”

許氏臉色一白,“不是!”

但她堅決否認,沈老夫人卻不信了,她拍打在桌子上,“你,你,你這樣,算什麽母親。”

許氏本來慘白的臉瞬間就紅起來,好似被踩中了什麽痛腳,怒道:“那你家的兒子呢?又算什麽父親!那你呢!又什麽祖母!你不是都明白嗎?你不是清楚那是你的孫女嗎!”

沈老夫人頹然坐到椅子上,道:“你以為太子殿下是怎麽找到我的遺漏之處的——我在寺廟裏面給霁姐兒點的長明燈,被他查到了,這才牽出蘿蔔帶出藤。”

許氏就道:“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當年的錯,是我犯下的,我願意承擔自己的罪責,可我的孩子們,我的家人是無辜的。四皇子怕是将來會怨恨我辦事不利,但太子殿下,已經對我的鋪子和定北侯家的生意下手了。”

這些她都可以不管,但是她不能不管兒子和女兒。

沈老夫人聽到這裏,眼睛一瞪,第一個抓住的字眼是“辦事”,替四皇子辦事——她吓的站起來,“四皇子,可許了你什麽好處?你拿了?”

許氏點頭,深吸一口氣,“當初,我想着讓朔哥兒從國子監出來便去翰林院,正巧,翰林院那位老先生最近要修書,我便請四皇子給了一個名額,讓朔哥兒去了。”

翰林院清貴,向來是科舉進士頭幾名能去的地方,但是朔哥兒雖然癡迷于書,卻沒中過秀才,幸而定北侯府也算是世家,多方打點,這才讓折朔去了國子監讀書。

但要是想更進一步,就難了。

這次修書就是一個合情合理的機會。她的兒子并不比別人差,只是缺少了機會罷了。

沈老夫人已經不知道如何評價此事了。

她疲憊的道:“這事我知曉了,你先回去吧,短時間內,定北侯家不會有事情的。”

許氏點頭,她今日過來就是說明白自己的态度的。至于其他的,便是要慢慢打探了。回到家,正好碰見從書院小考回來的折蔓。她皺起眉頭,“怎麽全身都是泥巴?”

折蔓笑着道:“今日下了雨,衆人一起騎馬,便惹了一些泥水,我這就去換件——對了叔母,三天後臘月十八,你可記得,空出時間來,我們一起去靈山。”

靈山麽?

許氏就道:“你們丙字院的人都去?”

折蔓點頭:“都去的。”

那折烏便也會去了。她不願意見到她,便道:“怕是那日,你要自己去了,你叔父那日,我有正事要跟他說,你哥哥修書沒空,你妹妹,我也正好有活給她,如今馬上要過年了,事情多的很。”

這倒也是,每年冬日裏小考後,确實有很多不能去的長輩。折蔓也沒多想,道:“那便只能我自己去了。”

許氏嗯了一聲,“可有什麽需要準備的,我都給你帶上。”

折蔓搖頭,“這次沒什麽可準備的。”

折烏都準備好了,她撿現成的就成。

折蔓操慣了心,第二天,還是不放心,遞了帖子去太子府幫她,“暖手爐子可準備好了?”

折烏拿着紙張,在暖手爐子上劃了一下,表示已經确定過了。

折蔓便繼續檢查東西,總算将東西都帶好了,這才松了一口氣。

“阿烏,你很細心的嘛。”,折蔓誇獎道:“該準備的都準備了。”

折烏很是臉紅,“是晴雲幫忙的。”

她哪裏能想到這麽多東西!裏面竟然還有口脂等姑娘家妝面用的東西。她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殿下昨日又買了胭脂給我,她便給我放進裏面去了。”

折蔓瞪她一眼,“可閉上你的嘴吧。”

然後坐下來,打量了下她正開着的箱籠,都放着各式各樣的衣裳,問:“這些也是殿下為你置辦的吧?”

折烏吃着小棗糕,點頭,“嗯嗯,都是殿下給我置辦的。”

一字不差的将話複述了一遍,笑嘻嘻的道:“你怎麽樣啊?”

折蔓就小聲道:“我懷疑叔母最近又在給我找婆家,但是沒告訴我。”

“還是蕊姐兒跟我說的,說是聽見叔母那日的馬夫閑聊,講叔母去了沈家。”,折蔓有些擔憂又有些欣喜,“我猜測着,是叔母想請沈老夫人給我說媒。”

沈老夫人跟祖母認識,正好可以央求。

至于韓先生,她做的媒太多了,大家年歲又差不多,好男兒都沒幾個了。都不合适。

她羨慕起折烏和劉瑞雲,“已經定下了終生,找到了可以托付的人,多好。”

折烏就不知道該怎麽說。

——該怎麽說,才顯得不那麽炫耀呢?

她走了之後,折烏還在想這個問題,雙腿纏上太子殿下的腰,扒拉着人不放,抱着他的脖子:“殿下,因為您太好了,都說不出一點點的缺點,所以別人在跟我說您的時候,我一點兒抱怨也沒有,顯得格格不入的喲。”

太子殿下都被她氣笑了。

他最近忙的很,問道:“去靈山的東西都準備好了?”

折烏點頭,依舊将人纏的緊緊的,“蔓姐兒還幫着我理了一遍,我到時候要好好的感謝她一番。”

太子殿下就這麽抱着個寶貝疙瘩慢慢走回去,嘆氣,“阿烏,你越來越重了。”

但到了去靈山書院那天,卻沒見着折蔓。常年伺候她的小丫頭倒是哭着跑來了楊柳街彙合的地方,說是折蔓被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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