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6(7)
生輝。距上一次來這裏游泳已經有一段時日,泳池裏的水像是剛換過,水波無聲輕柔地浮動,燈光映出的水色斑斓無聲無息地爬上人的臉龐。白瓷地磚幹淨得一塵不染,他注意到角落裏還有沒有收拾好的清潔工具。
兩個面癱都旁若無人扒開了衣服。
當然各自都穿着泳衣。
于是,撲通——下水——
各自游各自的了。
【各自……你妹】
入水的兩人瞬間蛻變成猛獸,雖不言說,可是各自下水後瘋狂勁頭便湧了上來。起初椎名蒼還能緊緊咬在他身後不放,但沒過一會距離便拉開了。戴着泳鏡的椎名蒼可以看清前方快速游動的身影,帶着水中若有若無的淺色軌跡,仿佛一股巨大的吸力指引她向前。
折返時的巨大蹬力帶起的氣泡水花晃了人的眼,椎名蒼藏在水下的海藍色眼睛眨也不眨追随對方的身影,對方已經與她拉開了無法超越的距離,可她反而感到越來越多源源不斷的力量湧了上來。
那個人,是水中的王者。
觸岸的時候她停在岸邊大口大口地喘氣,被水揉亂了的淩亂發絲無力地搭在臉上,那雙漂亮的藍眼睛一反既往的波瀾不驚,閃閃爍爍難掩她的激動。
即使很累,卻又感覺就這樣游上一天也沒關系。
目光落在一旁輕輕甩着腦袋的七濑遙,她出聲打破沉默,“七濑前輩,上一次您所說的游泳的目的,現在您有答案了嗎?”
聽見她的聲音後愣了半秒,七濑遙垂下眼,日光燈照耀下的澄澈水面清晰地映出自己的面容,又被一連串從發梢上滴下的水珠打破。
“那段時間我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我說我不在乎輸贏,但是輸了凜之後又如你所見。現在我所知的答案只是因為喜歡而已。”他低頭停頓一會,接着擡頭對上她眼中的另一個自己,“我想我們大家在一起游泳。”
隐隐就感覺到能聽見這樣的回答,椎名蒼看着他與記憶中那個人相似的眉眼不自覺地笑了起來。
“怎麽?”
“不,沒什麽。”
只不過,你們果然很像呢。
******
我只是剛好順路。
不是特地過來的。
我是來看敵人的。
不是來看病人的。
【你看敵人帶水果幹什麽。】
被心中的吐槽驚了一下,佐天日才發現自己在路上不自覺地買了一籃水果。
提着水果幹巴巴地站在椎名家門前兩個小時,她都沒有按下門鈴。
該死……那個死妹控是怎麽說來着?
——病的很嚴重,可能……可能……嗷嗷嗷嗷QAQ
然後在電話那頭就哭了。
要是是真的呢?雖然她當時果斷掐掉了電話。
把心一橫,她走上前準備按門鈴,意外地看見門沒鎖。
這家夥……一點防備都沒有嗎……皺着眉頭推開門,只看見屋裏一片昏黑,空無一人。
“喂——椎名——”
無人回應。
猶豫半天她脫下鞋走了進去。
******
我只是剛好順路。
不是特地過來的。
剛好天氣不怎樣。
剛好我帶了雨傘。
【為什麽要帶兩把】被自己心裏的吐槽驚了一下,松岡凜有些無語地盯着手裏的兩把卡通折疊雨傘。
反正就是……看了心煩。
心裏默默地下了定論,他走上前準備按下門鈴,卻發現門是半掩着。于是他又縮了回去。
這家夥……一點防備都沒有嗎?
算了,改天再來好了。
他撓着暗紅色的腦袋,轉身準備走人。眼角卻瞥見昏暗屋內可疑的人影一閃而過。
暗紅色的深邃瞳孔猛地縮緊。
他屏住呼吸推門走了進去。
******
“時間差不多了,我要回去了。”七濑遙站在岸上,甩了甩腦袋,抖出嘩啦啦的水聲。
椎名蒼的手剛觸到岸邊,從水裏鑽出身來。“您可以留下吃晚飯。”
“不用麻煩了,家裏的青花魚再不吃就得壞了。”他說着用毛巾擦了擦身子,低下身準備抓起先前被随意抛置的校服。
“對了。”像是想起什麽,椎名蒼急忙從水裏上岸,“上一次的筆記……”話沒說完便一腳踩上地面上校服的衣角,剛好被七濑遙伸手一抽,她重心不穩地向前倒。
七濑遙下意識地抓住她的手,自己卻也因為腳下的積水而滑倒。
于是兩個人亂作了一團。
可憐的椎名蒼腦袋被撞到堅硬的地板還不說,接着就感覺到有重物壓下來。幸好對方急忙把手撐住地板,自己也便沒有被壓成肉餅。
對方撐着地板的雙手和身子籠罩了自己上方的光亮,在視線裏投下大片的陰影,細碎的深藍劉海沒有遮蓋住他雙眼的光澤,近距離的昏暗處反而使得他的瞳孔如月光下破粹的寶石,淌過瑰麗純粹的光澤。未幹的水珠順着他裸/露的肌肉線條落下,砸在她的臉龐上。
“就是上一次的筆記我已看完了,謝謝。”
“……不用。”
這種情況似乎也不能幹擾他們繼續正常的對話。
但是在別人眼裏可不是正常的情況。
【什……什…什什麽情況?!】
聽見聲響的佐天日蹑手蹑腳地打開門,看到就是這副光景:
傍晚的時間,只穿泳褲的孤男,只穿泳衣的寡女,男的壓着女的……
【在幹嘛?】
“他們在做什麽混蛋!!!”感覺到身後有人,她一腔熱血地抓住對方的衣領猛搖。
啊咧,什麽時候這裏有個人的?
“我才要問你他們在做什麽啊!”對方壓低了的聲音清晰地傳入耳裏,但是佐天日很明顯地聽見
了磨牙的聲音,鋒利得滲人。
這不明生物……是什麽……
“啧,回去得滴眼藥水……”
還沒來得及吐槽,她就看見對方漆黑的身影快速跑了出去。
等她再次擡起頭,只看見那兩個人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起來,都是一臉不解地看着她。
【嗷嗷嗷……媽媽告訴我為什麽世界上會有兩張這麽一模一樣的面癱臉……】
“佐天?椎名蒼上前伸手将走廊的燈打開,看見她一臉無力地癱坐在地面上。
聽見椎名蒼的聲音後她像炸了毛一樣地彈起來,“我……我我不是故意進來的,不是來看你有沒有生病的……地……地地上的水果……”說着指了指被扔到一邊的水果,“也不是我要買給你的……我來是……是……額,對!”
“我在女子游泳比賽的名單上看見你了,我也有參加,先說好不是看見你參加我才參加的……額……我在說什麽……”
“我一定會打敗你的!”
嗯……就是這樣……
叽裏呱啦地說了一大堆,她承認自己是因為看到剛剛的畫面給震撼到了,擡眼看見七濑遙的那一刻她又急得幾乎跳腳:
“還有你……你你,我是不會承認你這家夥的!”
一口氣氣沖沖地說完準備走人,又被身後的椎名蒼拉住衣袖。
“幹什麽?我什麽都沒看見……”
“謝謝,佐天。”
被她的話噎到,佐天日漲紅的臉半天才平靜下來。
“而且,我也不會輸給你的。”
平靜無波的湛藍眼眸如海水般澄澈透明,又透出蒼藍天空般的堅定有力。
恍惚間看見曾經的椎名蒼,佐天日半張着唇啞然,也不記得自己說了什麽。
******
“那麽我先走了。”看着椎名蒼像往常一樣行禮表示送別,七濑遙點點頭後慢悠悠地離開。
走到快到家門處手機便響了起來。
七濑遙面無表情地抽出手機看了看,顯示是未知來電。
“你好。”他接起電話先開口。
“好呀,當然好~”電話那頭傳來輕佻愉快的聲音,背景是一片嘈雜的交談聲,隐隐約約好像有異國的語言傳來。
“……”
猜出大概是誰後的七濑遙猶豫着要不要挂斷電話。
“好傷心,大老遠打電話給你,你還想挂電話不成……”電話那頭的椎名珍似乎移動了地點,嘈雜的背景聲随之湮沒。
“……”
對方聽不見他回答也不惱怒,繼續一個人自娛自樂;“我故事還沒講完呢,還要聽嗎?”
“……”
“今天我接到醫院裏面人員的電話,說我母親可以出院了。”
七濑遙這才想起有關椎名蒼的故事裏沒有提到過她母親。
“生病了?”他問話言簡意核。
“嗯哼,準确來說是心病,是精神分裂。”
傍晚的朦胧夜色輕柔地将小鎮籠罩在寂靜之中,橘黃路燈點染出路邊樹枝的殘影,微涼的夜風帶動地面上光影斑駁輕輕搖晃,還捎來夏夜樹葉摩擦沙沙的低吟。
涼風拂動少年微微濕潤的發,錯亂了他的視線。
“現在估計那孩子已經準備去醫院接母親了,我看她并不打算告訴我。”
“那病……是怎麽回事?”
對方那邊像微微一愣,不過一會只聽見他壓低了的聲音虛無般地傳來——
大概,是我逼的吧。
作者有話要說: 嗷嗷嗷,還是沒有趕到昨天更文QAQ
妹子知道本王寫這章有多苦有多痛有多便秘嗎?
妹子能想象兩個面癱對話的場景嗎?本王碼字碼着碼着就想掀桌,【偏偏沒地方給本王吐槽= =】嗷嗷嗷……生個面癱無口女兒真心不容易。
嘛……最痛苦的一章生完了,接下來就等完結吧!
明天【不對,已經是明天了】再來點歌,本王去睡覺了= =
☆、Water part22.掙脫
Water part.22
她的雙手猛地松開,整個人頃刻間墜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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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現在在廚房裏準備晚飯。”椎名蒼用一邊肩頭夾着手機貼在耳邊,深陷在柔軟的猩紅色沙發上,披散的淺藍長發張牙舞爪地散落在猩紅的背景下,因為上方斜射進來的血色殘陽暈染成了茶紅色。她擡手遮住上方的光亮,聲音平淡得沒有絲毫起伏。
電話那頭停頓了一會,像是沉思良久。
“那看來是真的恢複正常了。回來什麽也沒說嗎?”
“像往常一樣。”
“我知道了,那就這樣吧。”
擡手捏住手機的身板,她又問道:“你不和她說話嗎?”
“現在啊……”青年溫儒的聲音像是有些苦惱,“大概……還不行吧。”
“她不會接受的。”
“或許她忘了。”椎名蒼斜眼望向廚房的位置。
“小蒼。”對方不再回答她的問題,像是突然跳轉到另外的話題,“有些東西,你要自己争取。”
“她不能再拿走你什麽了。”
還要拿的話,就拿走我的好了。
像是勸告,又像是請求。
椎名蒼挂斷電話後,就聽見廚房裏尖銳的玻璃碎裂聲。她趕緊起身跑到廚房去。
只看見玻璃碎片肆意地碎了一地,系着圍裙的中年婦女俯下·身,緩緩地将它們一片一片地撿起。
椎名蒼也蹲下·身,一聲不吭地撿起碎片來。
婦女看見她擡起頭來,有些無奈地笑笑,眼角歲月刻出的皺紋也越加明顯,“太久沒碰這些了,現在做起來總覺得不太順手。”
椎名蒼沒有接話,看着她熟練地收拾碎片。雖然說是很久沒做了,但是做起事來還是不會遜色于其他婦女。夕陽透過玻璃窗映照在婦女臉上,鍍上一層柔和的光圈,為她蒼白毫無血色的面龐平添了幾分生氣。看上去和其他普通婦女沒什麽兩樣。
就像——什麽也沒發生。
“媽媽。”她低聲喚住她,遲疑片刻,“你可以……原諒哥哥嗎?”
專心收拾的婦女聽見她的聲音後手一抖,尖利的玻璃殘渣就輕易地劃破了她蒼白的手指。鮮豔的血紅從皮膚表面滲出,仿佛在蒼白的紙面上繪出盛開的紅色花瓣。
下一秒她的回答卻讓她感到心髒驟停。
“哥哥?小蒼……你在說什麽?你什麽時候有個哥哥?”像是聽見了天下奇聞,婦女睜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看着她不解的眼神椎名蒼只感到背脊發涼,在這樣炎熱的夏季卻好似衣領裏灌進了西伯利亞吹來的寒風。她半張着唇拼命煽動着睫毛,嘴裏擠不出只言片語。
叮咚——
門外突兀響起的門鈴聲斬斷了思緒的麻,椎名蒼手忙腳亂地扔掉手裏的碎片,逃也似的跑去開門。
“小蒼!!!!”一開門就傳來石破天驚的喊聲,椎名蒼擡眼就看見幾個熟悉的發色不一的腦袋,微微有點緩不過神來。
“真是的,我們都以為你被青花魚仙子綁架了……上次的病還沒好嗎?怎麽一直在請假……”松岡江一上來就死死抱住她叽裏呱啦地呵成一氣,椎名蒼反應過來的時候幾乎被勒得斷氣。
“Gou醬,小蒼要被你弄斷氣了啦。”一旁的葉月渚瞧見椎名蒼憋得鐵青的臉色,急忙和龍崎憐一起把她拉開。
“Mo——小蒼你怎麽和哥哥一個樣子了,居然這麽久不出現也不吱一聲。”松岡江氣鼓鼓地盯着她。
“對不起呢,他們一定吵着放學後要來看你,大家都很擔心你呢。”橘真琴無奈地笑笑,看向七濑遙,“Haru,你說是吧?”
擡眼與七濑遙深邃的眼四目相對。椎名蒼微微發愣。
“啊啦,是同學嗎?”身後傳來婦女溫柔的嗓音,椎名蒼背脊一僵。
衆人聽見裏面傳來陌生的聲音後頓時一愣,看見是個中年婦女後也估摸出了所以然來。
“原來是伯母回來啦……伯母好!”松岡江先反應過來,然後衆人也都紛紛問好。
“呀,都是禮貌的孩子,怎麽都站在門口,快點進來呀。”她招呼着他們進來,原本只是打算在門口糾纏一下椎名蒼的衆人也只好走了進去。
“難得有這麽多朋友來玩,居然還有男孩子。”婦女感嘆着欣慰地笑笑,“你們先坐着,晚上留下來吃飯。”
“诶诶诶——這個倒是不用了……”
“事先沒跟家裏人說呢,應該都做好我們的份了,就不勞煩您了。”橘真琴最先反應過來解釋道。
“這樣啊……”她露出遺憾的表情,聽見廚房裏傳來鍋蓋的震動聲趕緊跑去關火。
“那就是小蒼的媽媽啊……是個溫柔的人呢。”松岡江端起椎名蒼遞過的果汁一邊感嘆道,喝了半天才發現主題不對:
“小蒼!差點就忘記說了,比賽就在後天,場地和時間和上一次縣大賽是一樣的。明天老實點回來上課,天方老師還同意将下午的體育課挪用給你練習哦!”得意洋洋地展示了自己的鬥争結果,卻發現對面少女的臉色前所未有的僵硬。
如果——她的病好了的話——
她怎麽會忘記哥哥。
那麽游泳——
“你怎麽了?小蒼?”
椎名蒼僵硬地扯動了一下嘴角,眼風裏掃過廚房,立即搖了搖頭,“我只是中午沒吃飯,現在有點難受,我沒事——”
目光無意對上角落裏直視自己的七濑遙,她只覺得頭皮發麻。
“怎麽可以不吃飯!”理所當然接受了少女說辭的松岡江一臉嚴肅地教導。
“好啦,天色也不早了,我們先回去吧,明天再說。”隐隐看出不對勁的橘真琴擺擺手,站起身把幾人往外推。
“不好意思打擾了,幫我們跟伯母道個別,”推搡着幾人往外走,橘真琴仍然是一臉溫和地轉過頭叮囑,“要好好吃飯啊。”
椎名蒼點點頭,正要開口道謝,一只有力的手掌抓住她微微發抖的手臂,擡眼便對撞進那片幽深的藍色海域。
“你會去嗎?”
平靜的聲音撫平她的焦躁,像是在窒息之後新鮮湧入的空氣。
她輕呼一口氣,使自己的聲音變得清晰又堅定——
“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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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一整天,卻沒有人見到椎名蒼的影子。
“小蒼是不是生氣了呢……其實根本就不想參加那個比賽……”松岡江垂頭喪氣地把腦袋搭在桌上,有氣無力地嘀咕着。
龍崎憐皺了皺眉頭,“我覺得不是,如果不喜歡她不會答應。”
葉月渚皺着眉沉思良久後一把拍桌,“那個我說,你們難道不覺得昨天小蒼很奇怪嗎?很奇怪!”
“這麽說來是有點……”
“不擔心她嗎?”看見七濑遙若無其事地翻着筆記,橘真琴問道。
聽見他的問話後他還是繼續平靜地看書,語調平淡,“今天來不了明天就會來。”
于是吵鬧中的幾人聽見他的話後都靜了下來。
******
夜幕降臨的時候,椎名蒼正從長久的睡眠中醒來。
擡眼望去四周漆黑一片,房間裏的日光燈昨夜已不再發光,透過門縫也捕捉不到一絲光亮,她知道外面沒有開燈。
她坐起身下床,身體摩擦床板傳來吱呀——的聲響。
“噓——”隐約聽見門外有聲音傳來,椎名蒼動作一頓。
“不要動,只要過了明天,媽媽就放你出來。”隔着門板的聲音虛無而飄渺,卻在寂靜的夜裏放肆地擴散。
椎名蒼不再動彈,又躺了回去。
這樣的戲碼已經上演了不止一兩回了。記憶裏兒時的幾場比賽,都是如此硬生生地扼殺。她也都認命般的接受。
只是,這一次——她下意識地捏緊了床單。
不一會外面又傳來夢魇般的聲音,“媽媽也不想把你關起來,可是為什麽你們都要離開我呢。”
沒有人應答她也繼續自言自語;“你爸爸這樣……你哥哥這樣……現在你也要這樣……”
“明明聽我的話就好了,不要去游泳就好了……如果放棄了那條路的話,他就不會死了……”
椎名蒼沉默着,聽見她的聲音由低到高最後爆發出無法抑制的悲鳴。
“所以啊——”她突然平靜下來,戛然而止的哭聲在黑夜裏滲的吓人,“我只剩下你一個了啊。”
我只剩下你一個了。
椎名蒼不受控制地把頭深深埋進被子裏,擡起手死死地捂住雙耳。悶熱的窒息感竟讓她感到比外面好受得多。
滾燙的記憶混着錯亂的夜色洶湧而來。
父親死的消息被她帶去,她就知道,母親幾乎要瘋了。
起初她只是沉浸在悲痛中無法自拔。每天一早起來神情恍惚地喊着父親的名字,每一頓飯都會準備好父親的那份,整齊地擺放在父親的位置上,好像他還好好地活在身邊。
每次在餐桌上等上兩個小時之後就會像瘋了一樣敲着桌子,把整個房間敲得哐當哐當響,嘴裏還不停地叫着父親的名字。最後她便一個人坐在房間裏靜靜地落淚。
有時候椎名蒼認為,父親死的時候,把母親也一起帶走了。
成為導火線的是哥哥在德國專門游泳學院的錄取通知書下來。
“他沒做完的事,我要替他做。”
站在門外的椎名蒼只聽清了這句話。接下來她無法想象母親的反應,不一會就看見椎名珍推開門走了出去。
偏着頭看進去,只看見母親捂着臉發出像野獸一般的悲鳴。
她幹裂的嘴唇一張一合,幹燥的喉嚨裏卡出沙啞的音節:“不要再拿走我的東西了……”
仿佛吟唱着絕望的歌,也只有椎名蒼一個人可以聽到。
再到後來——
七年前的冬天,她們一起離開了這個小鎮。
******
半開着的窗戶捎來夏夜的涼風,撩起窗簾美麗的裙擺,勾勒出海浪般的弧度。
椎名蒼從被子裏伸出頭,外面已經一片寂靜。
窗外的街頭早早陷入沉睡,偶爾有汽車行駛而過,車燈透過窗簾在牆壁上投下轉瞬即逝的光亮。眼角暼向桌上的魚缸,昨日換的水仍然清澈,黑夜中閃着幽光的水影失去了往日的生氣,聽不見一絲游動的聲音,也看不見晃動的斑斓。
車燈一瞬而過的時候,椎名蒼看清了沉在水底的死去的金魚。
她想起了七年前與佐天日的最後一次的見面。
“我們可以繼續游泳,參加比賽……你別走啊……”佐天日跑到她家門口,死死地拽着她不放。
“不游了,再也不游了。”語調裏不摻雜任何感情,輕描淡寫且冷漠疏離。
“你不是他女兒嗎?!”被她的态度激得一肚子火,佐天日不可置信地吼道。
見她仍然沒有絲毫反應,佐天日慢慢松開了從以前到現在一直都握着她的手。
“他死了的時候你也不哭,你還真是——冷漠到骨子裏的人啊。”
“差勁,差勁死了。”她說着說着不受控制地落下淚來,擡起衣袖胡亂地擦着。
最後只聽見她壓低了聲音說:
“該死的人,應該是你啊。”
她突然想起哥哥離開的時候讓她任性一點。
可是就算她任性了,又有什麽用呢。
就算她任性一點,父親還是會下水救人。就算她任性一點,父親也不會活過來。就算她任性一點,母親也不會恢複正常。就算她任性一點,也不能改變哥哥痛苦的事實。就算她任性一點,她也不能和佐天繼續游泳。
就算她任性一點,那條金魚也還是會死。
無法改變的終究是事實。
你們都要前進,那麽最後的人誰來陪。
******
“為什麽還是看不到小蒼!!!!我把電話都打爆了!QAQ”
離開前松岡江發了條短信給椎名蒼,滿心認為到了賽場就能見到椎名蒼卻在打了電話後發現她的手機已關機。
松岡江急得幾乎要跳腳。
“嘛……離比賽開始也還有四十多分鐘呢……急什麽。”橘真琴幹笑着安慰,但是額角上冒出的冷汗已經出賣了他。
“難道迷路了?”
“她來過好幾次了。”
“遙前輩!QAQ”
誰知七濑遙仍然是一副面癱臉毫不着急的模樣,反而讓松岡江更加欲哭無淚。
“等。”他淡定地開口。
……
******
四十分鐘。
擡頭看向牆上的挂鐘,椎名蒼倒也是不慌不忙地坐在床邊穿起了鞋。
聽見房間裏傳來的異常動靜,門外的婦女開始不耐煩地敲門。
但是房間裏的聲音沒有像往常一樣安靜下來,反而猛然響起隔空般巨大重物倒下的聲音,接着又傳來什麽在敲打窗戶的聲音。
大門被迅速打開,接下來的一幕卻讓婦女的瞳孔猛地縮緊。
椎名蒼雙腳站在窗沿,兩手還緊握着鐵質的邊框。她及膝的黑色長裙逆着風與絲質的窗簾一起纏綿糾纏,整個人在風中搖搖欲墜。
看到她進來的一刻,椎名蒼也不慌張。嘴角緩緩上揚,她的雙手猛地松開,整個人頃刻間墜落下去。被勁風帶起的藍色長發在空氣中交織成藍色的網,卻又好似天空中瘋狂綻放的藍色花朵。
嘭——
身子重重地摔在不軟不硬的的床墊上,巨大的後坐力讓她的身子在床墊上劇烈地晃動了好幾下。
擡頭正視窗邊目光呆滞的婦人,椎名蒼搖搖晃晃坐起身開始往外跑。
對不起,媽媽。
這一次不能再後退了。
我那樣答應他們的——
一定會去的。
作者有話要說:
嗷嗷嗷 可惡可惡 居然還是沒有趕到昨天更文【嗷嗷嗷 十幾分鐘的距離這麽遙遠QAQ】
本來有妹子生日想要在生日前發的……本王還是沒趕上 QAQ妹子原諒本王,現在說生日快樂還來得及麽?
第二季的free貌似不錯→ →
嗷嗷嗷 想鯊魚君了嗎 想海豚君了嗎【本王造孽啊……】
嘛,先讓妹子瘋狂一把= =
風中淩亂。
點歌點歌= =
☆、Water part23.爆發
Water part .23
鬼使神差地,他蹲下/身輕輕抱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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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過去。
順着聲音擡眼,逆光中男人模糊的側臉輪廓勾勒在眼裏,終年似海的藍眸掩藏在不動聲色的烈光下。
耳邊捎來海浪拍打岩石的激烈聲響,鹹腥的海風裹挾着聲聲悠長的海鷗長鳴穿過耳膜。放眼望去的藍色海面在日光下熠熠生輝,接連不斷的海浪洶湧而來。可以感到腳邊傳來的涼意,海浪不知何時已爬上她的腿。
不粗暴,但也不溫柔。
那時她才剛學游泳。
猶豫着點點頭,她慢慢紮進了水裏。
——爸爸,過不去怎麽辦?
喘着粗氣跑到比賽場地,椎名蒼眯着眼試圖在茫茫人海中尋找熟悉的人影。
“怎麽辦!馬上開始了!!”松岡江放下不知打了幾十通的手機,轉過頭看着仍然一臉平靜的七濑遙。
“到了。”遠遠看見那抹藍色的身影,七濑遙迅速站起身,看見對方也似乎發現自己後急忙跑來。
但是……
看着椎名蒼跑起來踉踉跄跄的模樣,七濑遙皺起眉。
“嗷嗷嗷!!小蒼!你終于來了,快點,比賽馬上就開始!”松岡江發現她後趕忙把她一把拉過來。
“別急,先讓她緩口氣。”橘真琴打開一瓶水遞給椎名蒼,示意她喘過氣喝。
“我沒事,抱歉,讓你們擔心了。”椎名蒼說着,接過松岡江的發繩,馬上利落地紮起馬尾。
“下一場比賽的選手,請迅速到賽場集合報到。”廣播裏傳來提示音,讓剛想接話的松岡江猛地一驚。
“還沒換泳衣呢!!”
不等她說完,椎名蒼馬上把衣裙的拉鏈拉開,露出原先穿在裏面的泳衣。
……
【啊,忘了還有這招。】
“我走了。”接過最後遞過來的泳鏡,看了眼身後發色不一的腦袋,椎名蒼下意識咬緊嘴唇。
“等一下。”身後有人一把拉住自己的手,不由分說地将她一扯,反應過來的時候腦袋已經靠到了冰冷的座椅上。
“你受傷了。”來人擡起眼,深邃的藍眸在日光下猶如熠熠生輝的海面。
目光落在紅腫着的左腳腳踝處,椎名蒼面無表情地将目光移向別處,不與他對視,“只是一點皮外傷。”
“那為什麽走起路來那個樣子。”七濑遙蹲在她面前,擡起她光着的腳板,大拇指按下她紅腫的傷口。
意料中的劇痛猛地傳來,椎名蒼別過頭緊閉着嘴唇不讓自己呼出聲來,她猛地站起身,越過蹲着的七濑遙,不再看他:“我沒事。”
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
七濑遙沉默着看着她踉跄的背影,喉結微微往上提了提。
******
忍過去就好了。
椎名蒼站在臺下做着熱身運動,不去理會腳上的隐隐作痛。
“吶,你怎麽這麽慢。”
一旁泳道上的佐天日一貫不耐煩的語氣。在周圍的人早就完成熱身練習的時候,她還沒有看見椎名蒼。
“有點事。”椎名蒼彎下腰壓腿,左腳邊傳來的劇烈痛感讓她立即停止了動作。
真的……傷到了。
僵硬着擡眼對上不遠處的七濑遙的視線,她又迅速低下頭。
“七年。”佐天日壓低了的低沉嗓音混着口哨傳入耳裏,椎名蒼和她一同踏上了起跳臺。
“讓我看看,你會給我帶來什麽驚喜。”
短促的哨聲劃破耳膜,冰冷的池水随之沖擊着自己的每一個感官,冰藍色的水花瞬間漫入自己的指尖,手臂,頭,全身。埋葬了七年的熟悉感爆發,在水下的時候她聽得見自己的心跳和一旁緊追她的佐天日的喘氣聲。
“天哪!看小蒼是最快的!”松岡江一臉不可置信的驚喜。
“不,她旁邊那個已經追上了。”橘真琴一臉正經。
“別讨論了,快點加油!”
折返的時候不容猶豫,腳板蹬向牆壁時猛地湧來鋪天蓋地的痛感。痛得不經意張開嘴的椎名蒼猛地嗆入好幾口水,但是她的身子絲毫沒有動搖。
左小腿猝然一陣痙攣,讓她猝不及防地停下了前進。小腿肌肉猛地收縮,痛得她不知下一秒要如何動作。她下意識伸手握住自己的腿,身子卻不受控制的沉了下去。
冰藍色的水瞬間奪走了她所有的空氣,強烈的窒息感和疼痛幾乎像是要讓她在下一秒死去。浮起的氣泡占據了所有的視線,她感到意識有些恍惚。
——蒼,過去。
——爸爸,過不去怎麽辦?
耳邊又回蕩起這段對話,只是她想不起當時父親的回答。
隐約感到有人抓住了自己的手,椎名蒼眯起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臉。對方熟悉的眉眼恍若湧入的空氣,深藍的眼眸覆蓋住水下的冰藍色的色彩。
平靜且讓人安心。
******
“小蒼!怎麽樣了?可以呼吸嗎……現在?”看見椎名蒼被七濑遙抱着上來,一行人立刻緊張兮兮地湊上去。
“抽筋了嗎?”橘真琴拿來毛巾搭在她頭上。
把嗆進的池水咳出來,椎名蒼搖搖晃晃地站起身。
“對不起。”
她吸了吸鼻子,盡量使自己的聲音變得平靜:
“比賽……泡湯了。”
“小蒼你在說什麽啊,你都受傷了還比賽……”
“幾天不來訓練,對不起。讓你們總是擔心我,對不起。昨天還是沒能履行承諾,對不起。比賽被我搞砸……”
“夠了。”
一旁隐忍的聲音傳來,打斷椎名蒼的話。
“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