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大年三十晚上,接近淩晨,西林縣城季府,正房內室。
子正即将過去,守夜算是宣告可以結束。
也就這一天才這個時間睡,平時不管是季宣和還是邵雲辰,都是戌時末亥時初便就寝。剛放完煙花炮竹,熱乎的宵夜下肚,季宣和人有些懶洋洋的,再過一會就是仁泰二十一年,即将開啓他來到錦朝的第十一個年頭。
十年一輪回,這麽有紀念意義的日子,季宣和準備做點什麽。他拔下簪子,只用發帶束縛住過長的頭發,免得發絲到處飛揚,不僅遮擋視線,還妨礙行動。
季宣和看着鏡子中的自己,滿意地笑了。他真的長大了呢,臉不再青澀稚嫩,已經漸漸有了成熟男人的風範。至于那方面,季宣和一想到這個,眼睛仿佛都亮了幾度,眼神更加深邃幽遠,不經意間似乎還能看到其中夾雜着點點星光。
洗了個舒服的熱水澡,季宣和舒展着身體,左手支着額頭,半躺在炕上饒有興致地欣賞着邵雲辰的美男出浴圖。
是時候該圓房了,季宣和一改方才懶散的樣子,頃刻間變得神采奕奕。
邵雲辰穿好亵衣褲,向着炕上走去。浴室在隔間裏,兩人本是該在隔間沐浴才對,只是冬天天冷,怕人受寒,便将澡桶用屏風隔開放在內室。今天季宣和起了興致,他洗完之後,親自将屏風給挪開,光明正大地看着邵雲辰洗澡。
邵雲辰已經不再是當初的青澀樣子,對此已經非常習慣,輕易不會臉紅。只是像這樣全程在另一人火熱地盯視下完成沐浴的過程,倒是不常見。平時最多就是兩人一起沐浴,這和現在的狀況還是很不同的。
邵雲辰除了一開始略微有些不适應,稍後便放開了。他和季宣和在一起已經超過十年,夫夫間什麽親密的事沒做過?不過是只差最後一步罷了。他有預感,這最後一步也快了。這樣的念頭在邵雲辰心中一閃而過,臉色也有剎那的薄紅,随即便恢複正常。
該來的終歸要來,何況還是這種夫夫間正常的歡愛,沒有反倒是該尋思兩人哪裏出了問題。
季宣和将邵雲辰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那專注的神情完全無法令房間內的另一人忽視它。邵雲辰的感受最深,那幽深的目光似乎能穿透身上的衣衫,将他一覽無遺。頂着灼人的視線,邵雲辰一步一步朝炕靠近。
季宣和笑了,能這樣肆無忌憚地看一個人,那人還不會反感不滿,這樣的經歷也就只能夫夫間才有了。換了旁人,他哪能這麽失禮?季宣和這麽看着邵雲辰,反倒将氣氛提了起來,室內漸漸升騰起無色無形卻讓人感覺異常暧昧的粉色。
待邵雲辰一上炕,季宣和便動了。
剛才邵雲辰穿上衣衫,季宣和沒有阻止,等的可不就是現在?親手将自己君郎的衣衫慢慢從身上剝離,那是夫夫間才有的情趣,這樣的權益季宣和自是不會放棄。
本就是要睡覺了,亵衣褲很是寬松,季宣和三兩下就将邵雲辰剝了個幹淨。邵雲辰早已不是當初,也回應着,将季宣和身上的衣衫一并褪去,霎時間,一件件裏衣在炕上四處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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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交疊在一起,唇齒相接,從一開始蜻蜓點水般的一觸即離,到唾液交融,吻的難分難舍,仿佛整個世間只剩彼此,也不過短短片刻辰光,卻足以将人引入欲望的深淵。
兩人正值一生中最美好的年華,肌膚相貼的感覺不要太美妙。季宣和輕輕撫摸着邵雲辰背部,很是感嘆。身上的人将在今夜完全屬于他,季宣和動作不失溫柔,邵雲辰畢竟是第一次,就算之前他常常開拓,那也只不過是開胃小菜罷了,不能和真槍實彈相提并論。
這次是動真格的,承受方的初次最開始感覺并不會那麽美好,疼痛将難以避免,季宣和盡量把動作放輕放柔,趁邵雲辰失神之際一舉而入。果然不出他所料,邵雲辰原本還歡愉的臉上瞬間變得些微扭曲。季宣和暫停動作,待邵雲辰适應了,才再次行動起來。
邵雲辰感覺自己就如行駛在海中的一葉扁舟,随着季宣和的動作,載浮載沉,心情更是起起伏伏,完全不能由自己掌控。他卻沒覺得這有什麽不好的,好似這一切的發生理所當然。茫茫大海中,有人陪伴自己,有人帶着自己前行,與孤獨一人相比,便什麽都不是了。
季宣和的手在邵雲辰身上四處飛舞,仿佛在彈奏世間最美好的曲子,時而清淺,時而幽深,時而溫柔,時而侵略氣息十足。種種情況,邵雲辰感受最是深刻,季宣和的每一次觸摸,都能給他帶來別樣的享受。
一曲方罷,一曲又起。直到曲子從高昂慢慢轉為輕緩,才宣告曲終。
稍事休息之後,季宣和将邵雲辰打橫抱起。泡進溫熱的水中,邵雲辰才緩過神來,這次是真的做到最後一步了,他和季宣和成了實質上的夫夫,兩人的關系更進了一步。
從最開始的享受,到進入時的鈍痛,再到後來的極致歡愉,邵雲辰算是嘗了個遍,直至現在,疲憊中還夾雜着情~事後的餘韻,靈與肉的交融才能讓人身心疲憊卻戀戀不忘。
季宣和清楚邵雲辰初次會不舒服,所以就多泡了會澡,讓他盡量放松身體,直到水溫漸低,才将人擦幹放回炕上。
披好睡袍,季宣和從炕頭櫃子上取出一瓶脂膏。這是他從寫手系統上買的,效果比錦朝市面上賣的要好上不少。特別是第一次,抹于後面,等邵雲辰睡一覺就不會感覺有異樣。
那個部位畢竟不是正常享受歡愛的地方,不好好保養,對邵雲辰以後的生活将造成困擾。這樣的事,季宣和自是不能見其發生在自己君郎的身上。
打開蓋子,一股清香撲鼻而來,光聞味道就知道是上品。季宣和讓邵雲辰背對他跪趴在炕上,扒下他的亵褲,之後挖了一勺脂膏,待其染上了溫度,才開始動作。
邵雲辰以為已經完事,事後塗抹他自己來就行,哪想到還有這麽一出,臉色紅得仿佛能滴出水來。這樣的姿勢實在是有夠令人尴尬的,換了是旁人,誰敢這麽對待他,邵雲辰早就奮起反抗,将人打趴下了。只是做這事的是他的丈夫,邵雲辰又萎了,他能奈何?只能欣然接受。
願意為自己君郎這麽做的男人可不多見,多數可不就是只顧自己享受,完事了誰還會管他是不是難受,會不會對身體産生不好的影響?
邵雲辰對于這樣羞恥的姿勢,是既羞憤,又欣喜,個中滋味旁人無法言語,只有身處其中之人最是清楚不過。
脂膏沾了季宣和手上的溫度,卻到底比內壁溫度要低上許多。邵雲辰感覺冰涼的膏體覆在內壁上,季宣和的手指很是規矩,卻不妨礙他想起之前的迤逦纏綿,身上稍稍下去的溫度又再次升起。
季宣和不是遲鈍之人,邵雲辰身上的反應他比誰都清楚,他倒是不介意再戰三百回,只是想想這是邵雲辰的初次,他就放棄了這個誘人的想法,眼觀鼻鼻觀心,收懾心神,不為邵雲辰的反應所動,專心抹着脂膏。
邵雲辰覺得有些難熬,說是度日如年也不為過。季宣和為他服務的動作再是規矩不過,他沒想到自己的身體會這麽敏感,嘗過一回,便自動起了反應,羞憤過後便是坦然接受,對自己的丈夫有愛有欲,那是再正常不過,沒什麽好羞恥的。
将最後一點脂膏抹勻,季宣和替邵雲辰拉上亵褲,将被子蓋好,并不忘給他掖了掖被角,才轉身去洗手。
長夜漫漫,歲月靜好。
有了愛情的滋潤,不管是男是女,表現在身上都是一致的。
主子們圓房可不是小事,除了值夜的即墨邱成之外,段媽媽也很快得到了消息。她樂呵呵地偷偷打量着季宣和同邵雲辰,沒看出什麽異常,卻注意到了兩人間相處更為親密,随即便了然。
當天中午,季宣和夫夫的餐桌上又出現了一道補精氣的菜肴,兩人相視而笑,并沒有無視段媽媽的心意,愉快地吃了大半碗。昨日是有些費神,補一補正好。
季家在西林縣沒有親戚,走親自是免了,訪友還得等等。正月裏最初幾天,走親訪友都是有定日的,過了這段時間,那就随便了,什麽時候都行。
都是衙門中人,沒有分開宴請的必要,季宣和定了個日子,到時一并宴請下屬官員。
正月初,街上一片冷清,店鋪全都歇業。忙碌了一年,難得休息一回,誰不趁着這個機會在家享受享受?
歷年都是如此,人們在大年三十前就提前将年節用品都買了個夠,若有什麽沒買足的,到了年初可是想買都沒地方買,只能去街坊鄰居那勻一勻。
古代不比現代,四鄰之間來往甚多,借點子東西還是很容易的。百姓們哪家都不容易,誰都保不準哪天就會求到別家,零零碎碎的東西自是樂于出借。
邵雲辰打理季家十來年,這方面很有經驗。只是之前在楊家埠時,自家莊子裏出産甚多,需要采買的年貨真沒多少。現在就不一樣了,家裏除了從楊家埠帶過來的,其他一切都得買,開銷比之前多出不少,需要忙碌的事情也更多。
邱伯趕在季家宴請賓客前回到西林縣,邵雲辰一下輕松不少。即墨和邱成才跟着邱伯學習沒兩天,很多事情還沒上手,辦事效率就沒有邱伯高,等以後兩人出師,邵雲辰就又能清閑了。
雞鴨魚肉之前就買好,有些早就殺了,大冷天的,也不怕會壞。有一些卻是要宴客當天宰殺,因着量不小,邵雲辰請了莊子上專門負責宰殺的莊戶過來。專業人士就是不一樣,動作幹脆利落,動刀的角度非常巧妙,血花四濺的場面并未出現,全被封在小小的刀口上,血汩汩流入盛接的木盆中,幾乎不浪費一絲一毫。
邵雲辰看了一眼,也覺得莊戶的技術含量甚高,绉媽媽就沒有這份手藝。
季家沒有小孩,主子中更是見不到女子的蹤影,上門的官員就只帶了夫人和與季宣和年紀相仿的兒孫。
“老爺,季大人只有季主君一個,您看他是什麽個章程?”夏夫人摸不準季知縣的心思,遂開口詢問自己的丈夫。
“想什麽呢?要送人也不是這個時候,起碼得弄清楚季大人的喜好,別送禮還送錯了,那可就是出力不讨好,盡得罪人了,還一得罪就是倆。”夏縣丞半眯着眼,任憑夫人為他整裝。
“唉,我就是說說,你說的我清楚,送禮就得送到點上,貿然出手很可能會壞事。”夏夫人嘴上說着,手卻也沒停,利落地為丈夫扣好最後一個扣子。
“再看看吧,不是每個知縣都需要巴結讨好來維系,我看這個季大人跟蘇知縣類似,不是貪得無厭之人。”夏縣丞常日與季宣和接觸,對他的個性也有所了解,從目前表露出來的情況來看,季大人還是挺好相處的。
“最近有收到消息嗎?上面怎麽說?”夏夫人坐在梳妝臺前,屋內只有他們夫妻二人,便自己動手開始描眉畫眼。
“說了,只要不是太過分的事情,就讓我聽季大人的。”夏縣丞心中疑惑,季知縣的來歷他作為縣丞,也是知道一二的,并不是很有背景之人,怎麽上面很是重視的樣子?
“既然這樣,送人還是免了,我是個女人,最能體會作為妻子看着丈夫三妻四妾的痛楚,等季大人有了妾侍再送不遲。”夏夫人和丈夫感情不錯,卻也阻不了老太太往老爺房裏塞人。好在老爺不是薄情寡義之人,對她着實不錯,不過有人橫亘在夫妻之間,光看着就夠讓她膈應了。也因為夫妻感情好,夏夫人說話就少了些顧忌,不然以上的話語她決計不敢說出口。
……
季家乍一看下人不少,等真正請客設宴,就感覺人手有些不夠。特別是女仆,總共就五人,這還包括了季宣和的奶娘段媽媽和竈上的绉媽媽和蓮悠,真正的丫鬟只有竹意邱霜兩個。
見此情況,邵雲辰調了一些莊戶進府幫忙,讓段媽媽提前調~教了他們幾天,到今日也勉強能用。
因着招待的都是季宣和的下屬官員,季家不需要事事講究,小心翼翼,生怕出一點差錯。
日頭西落,晚霞暈滿天空,夜幕漸漸降臨。
像是約好了似的,夏縣丞一家打頭,其他官員及家眷稍後跟上。很快,季府前院後宅都熱鬧起來。
宴席除了海鮮幹貨之外并沒有什麽特別。季宣和在前院和下屬們把酒言歡、談古論今,邵雲辰則在後院和官夫人們閑話家常,兩邊看起來都頗為和諧。
宴席不過就吃個把時辰,準備工作卻要做上許久。虧得邵雲辰是主子,他只需要動動嘴巴,自有仆婦動手完成。
後院這邊吃得快,邵雲辰他們撤了桌子,茶都喝了兩輪,前院才算散席。
将人都送走,季宣和才回到後院。方才他吃席的時候不覺得,如今清靜了,身上沾染的酒味,就有些讓人難以忍受。季宣和舒服地泡了個澡,洗去一身酒氣,才覺得渾身舒暢。
躺在溫暖的被窩裏,季宣和想着事情。他來西林縣也有幾個月了,一切都風平浪靜,結合他這次莫名其妙就任西林縣知縣,想來是身後之人說了什麽,不然不會有這麽和諧。
無論在哪裏,都少不了争鬥,權利金錢美人,無一不讓人為之眼紅,為之奮鬥,從上到下擰成一股繩的幾率小之又小。
看來幕後之人确實無惡意,只是這是為何呢?對方不可能無緣無故就這麽做,凡事都有目的,信息太少,季宣和想不通,他只能靜觀其變。
夜漸深,困意上湧,季宣和閉上了雙眼,靜靜等候周公的召喚。
請宴過後,季宣和夫夫又休息了幾天,之後則繼續沒完成的地圖制作。地圖大部分已經繪制完畢,所剩已然不多,兩人一有閑暇就忙着這事,沒過幾天就收了工。
看着眼前詳實的地圖,季宣和很有成就感。地圖很大,攤開至少能鋪滿兩張書桌,季宣和小心地将之收好。這東西不方便見光,不收妥當他不放心。
年前,季宣和沒有采取行動,年後,他就不再顧忌,開始按自己的想法行事。
縣衙正堂。
“周全,你準備一下,帶上捕快,将街上尋釁鬧事之人都給抓了,那些收保護費的也一并撸了,都送到西山開荒地去,不開夠一畝就不準他們回家。”季宣和語氣溫和,說出來的話卻如炸雷一般在堂下衆官員耳中炸開。
一時間,整個大堂內鴉雀無聲,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不知道知縣打的什麽主意。
周全任西林縣縣衙總捕頭,如今被派了這麽一個差事,不得不硬着頭皮上前接下。他倒是想反對,只是看着夏縣丞沒有動作,便作罷。
“大人,您這是?”主簿方立對季宣和的這道命令不解,開荒地是要做什麽?總不能開出來的荒地記在大人名下吧?這有些太過明目張膽,季大人又不傻,不像是會幹這種蠢事之人。
“他們不是精力旺盛沒處使嗎?我就給他們找點事情幹,也好讓他們收收心。”季宣和慢條斯理地開口說道,“至于開出來的荒地,就用來安置一部分乞丐流浪漢,或者雇傭百姓耕種也成。收獲的糧食,一部分作為官員的福利發放下去,其餘部分就收進官庫,修路修城牆……,幹什麽都行,實在沒地方花,就作為官差衙役的辛苦費。”
堂下衆人聽了,一個個埋頭思索。這樣做對他們而言,并無什麽損失,反而還能撈點好處,紛紛表示贊同:“還是大人英明,這麽簡單的法子,我怎麽沒想到?”
見無人反對,周全便領命而去。
一時間,西林縣治安比之前好上不少。城內捕快四處巡視,見有那鬧事之人,毫不手軟,見之就抓。短短幾日工夫,周全就往西山送了十幾人。
這些鬧事者都膽敢在街上尋釁,哪會那麽服帖?開始他們還反抗來着,當然不是對捕快動手,他們還沒這個膽子,只是消極抵抗。衙役讓他們開荒地,這不是讓人看笑話嗎,他們才不幹。
他們以為這麽做就能讓知縣低頭?真要這樣,那季宣和就成笑話了。不服?那就先餓個幾頓,等見到個窩頭都眼冒綠光的時候,看他們還服不服。如此一來,鬧事者都消停了,餓肚子的滋味實在不好受,不就開一畝荒地嗎,還能難倒他們不成?
不光是這些鬧事之人,他們的家人也四處托關系上下打點,就指着能将人給放了。
這次周全是鐵了心,半點情面不講。與衙役關系不錯的,之前就收到了通知,讓他們收收心,不要鬧事。明知道還犯的,怪得了誰?至于其他人,那就更不在周全優待的名單中,自是該如何就如何。
鬧事者的家人看沒法子,就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一鋤頭一鉄楸的在西山開荒地。
有了前車之鑒,接下來還敢頂風作案的真沒幾個。
“大人,抓到一個小偷,也往西山送嗎?”周全扭着一人進了縣衙大堂,神色略帶興奮。他這幾天抓人抓上了瘾,荒地開的越多,他們能分到的銀子也越多。皂隸的俸祿很低,周全作為總捕頭,俸祿也高不到哪去。他要照顧一大家子人,就算偶爾有些油水可撈,手頭也一樣不寬裕。
“偷了什麽?偷竊不比鬧事,需按律辦事。”季宣和看着眼前的小偷,年紀不大,面色泛黃,一看就是家貧之人。同情歸同情,他卻不會心軟。
“偷竊沒有成功,當場抓獲。王威,把證人和受害人都帶上來。”周全早有準備,之前抓鬧事之人也是走這一套程序。
季宣和怕衙役們胡來,就算只是抓尋常尋釁鬧事之人,也定了規矩。之後還派蔣青齊山去打聽,他可不想好心辦壞事,那樣就是他的罪過了。
将事情來龍去脈全部弄清楚,确定屬實之後,季宣和低頭思索,偷竊沒有成功,這種案子可小可大,最後他下了決定,看其情節較輕,服刑改為勞動改造,也就是去西山開荒地。
季宣和說的開荒地,真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并不需要他們精耕細作,那樣花的時間就太長了,犯事之人怨氣太大對他沒什麽好處,其間的分寸必須拿捏妥當。
有了這個開頭,季宣和便想起牢房裏的犯人。他翻開案卷,将一些情節輕的犯人提出來,一并送到西山,帶上腳鐐,派衙役看着,等刑期滿了再準時放人,省的他們在牢房裏白吃白住。
至于那些重刑犯,季宣和沒有動,他怕一個沒看好,讓他們跑了,甚或暴起傷人,這就有違他的初衷。
因着這些荒地開出來後是作為縣衙公産,勞力的每日口糧本該從公帳上出,季宣和不欲留人把柄,就自己先墊付了,等糧食收上來之後再從中扣除。
季宣和不是無償提供,以後是要縣衙還的,負責此事的周全便沒有大方行事,夥食比牢房的要好上一些,但也僅此罷了,想要敞開肚子吃那是不可能的。
又一日,周全帶了一堆人進衙門。
季宣和眼含疑惑,經過周全解釋,他才弄清楚狀況,這回他真是有些哭笑不得。你道為何?周全身後那一堆衣衫褴褛之人,有些是城內的乞丐,有些則是家裏三餐無以為繼,本欲進城碰碰運氣,無人雇傭估計不是淪為乞丐,就是自賣自身。
現在好了,聽說縣衙在抓人開荒地,還供應飯食,他們幹脆裝作鬧事,被周全帶人給抓了。
季宣和讓人将他們送去西山,考慮着之後該如何行事。這樣的事也許不會是第一樁,季宣和準備想想法子,免得其他人也和這批人一樣的打算。
季宣和想了想,最後決定出錢雇傭他們幹活。他不是冤大頭,除了供應三餐,工錢開得很少,有點家底的百姓都不會願意幹,季宣和打的就是這個主意,要是工錢開高了,人都往西山湧,這就有些不像話了。
想要去西山開荒的乞丐都來自城西,城東的一個都沒有。季宣和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城內所有能下地的乞丐都弄到了西山,城東的更是重點照顧,未免城東的乞丐鬧事,他讓周全将人打散,吃住都在西山。
西林縣城一下子變得清靜許多。
“唉,你說知縣大人怎麽想的?他這麽一動作,弄得我們生意都差了。”人牙子臉帶愁容,他就沒見過這樣的官員。
“去遠一點的村子,一樣能買到人。現下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咱們西林縣不是附近最窮的縣,卻也沒好到哪去,賣兒賣女的每年都有不少,你有這個工夫抱怨,還不如去村裏走走。”
“你說得也是,只是得跑斷腿了,往年坐等上門都有不少生意,今年看來是不成了,人都奔着西山開荒地去了,哪還會光顧我們這?”
“成了,有口飯吃,誰願意賣身為奴?咱們幹這一行的,什麽樣的沒見過?奴婢可不是那麽好當的,沒點運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
西山原本沒什麽人光顧,如今卻是人影幢幢,不少人在山腳下一大片荒地中忙碌。西山離縣城并不遠,還能有荒地存在,那是因為這些荒地土質不好,即使開出來也是下等田地,只零星一些能稱得上是中等田地,這樣的荒地自是沒人看得上。
西林縣人少地多,境內荒地不少,照理百姓日子應該比較好過才對。事實上卻并非如此,開荒地也是要交銀子的,荒地開出來之後收成如何,誰都不能确定。因此沒有點魄力的百姓,都不敢冒險,生怕好不容易積攢的銀子打了水漂,那真是哭都沒地方哭去。
不要因此就瞧不起他們,沒準這麽想的人也和他們沒什麽區別,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罷了。不信?現代那麽多工人,那麽多農民,一代代還不都是這麽一成不變的過日子。就算上了大學,那又如何?安安分分做個白領,溫飽是解決了,想要過好卻未必。
這和受教育程度關系不大,就看一個人有沒有野心,有沒有這份膽量,八十年代最先富起來的多數人可不就緣于此?
季宣和不知道他這麽做是好是壞,但只要他一天還在任上,他就不會讓下面的人将好事變壞事。假公濟私,中飽私囊這樣的事,季宣和不允許在他眼皮子底下滋生。
西山人煙稀少,住房都是臨時建造的茅草房,保暖性并不好。屋內一溜都是通鋪,好在給砌了炕,不然晚上太過難熬。除了被捕快抓來的鬧事者,其他人倒是人抱怨,能來這裏的,有頓飽飯吃就已經非常知足。
時間匆匆過,鬧事者已經被放回家,留下的都是輕刑犯和後來雇傭的百姓。
季宣和沒讓他們繼續開荒地,當下已臨近春耕,剛開出來的荒地要精細打理,種子種下去才能有所收獲。
随着荒地越開越多,縣丞主簿等下屬官員沒好意思讓季宣和一人墊付銀子,每人都拿了一些出來。季宣和當然不會推辭,反正這些錢以後要從縣衙公産上扣除,用誰的都一樣。
望着一大片新開墾的荒地,季宣和不得不感嘆人多就是力量大。這要是讓百姓自己開荒,一個人一年都不一定能開出一畝。
這些地大多數都是下等地,又是第一個年頭,收成自是好不到哪去,光指着田地的出息,估計會令人失望。季宣和決定勻出一部分田地種植牧草,以用來喂養牲畜。
草原牧民之所以老要搬家輪牧,主要還是野草天生天收,牧民根本沒有種植牧草的習慣。要是他們有這份心,就算是粗放型撒種,牲畜也能多養活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