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新開墾的這些田地,季宣和并不打算記在任何人名下,而是直接記在挂靠縣衙,一半作為縣衙官差的福利,一半用來給本地赈災和鋪橋修路。雖然西林縣并沒有這樣的先例,但不妨礙他來開個頭,沒準說不定以後會有人跟風。
春耕快到了,季宣和的縣務也随之多起來,不再像之前那麽清閑。
西林縣比較缺水,大部分種植的都是耐旱的作物,麥子玉米之類種的很多。因着這個緣故,本地人多吃面類食物,米飯百姓基本是吃不起的,只能偶爾買來打打牙祭,甚至很多人吃慣了面食,并不喜愛吃米飯。
這樣也省了不少事,畢竟對百姓來說,喜歡吃米飯,反倒成了他們的負擔,不愛吃更好。
季宣和事情變多了,家裏的事物基本由邵雲辰接手。之前氣溫低,又是初來乍到,季宣和就沒有動手,馬上春耕就将到來,他帶來的玻璃,現在總算派上了用場。
在凍結實的田地有了軟化跡象時,邵雲辰就讓人在大莊子建造房舍,一等建好,他就讓莊戶們全都搬了進去。安置好莊戶之後,邵雲辰随即将他們投入到建造溫室大棚的行列之中。季家擁有兩個莊子,一大一小,莊戶們的家就安在大莊子上,溫室選址自然就放在了這裏,方便莊戶們随時照看。
西林縣并無玻璃賣,要買玻璃就要到臨州府。邱伯去給闵知府送年禮時,正好将玻璃一并買齊了。如今季宣和手頭的玻璃差不多能種五分地的樣子,種多了也沒用,西林縣消化不了。這裏除了官員有這個能力之外,富戶并不多,況且多數自家有,只是都和季宣和想的差不多,只種夠自家吃的,餘下極少部分就拿來送人。
并非所有官員都種了大棚蔬菜,不少官員家裏并不富裕,收到下面送上來的反季蔬菜,他們也是非常樂意的。
季宣和一直在物色房子,沒什麽別的要求,就是地方要大,房子很差都無所謂,邱伯一直在為此而忙。眼看春耕都到了,季宣和要的房子還沒着落,邱伯往外跑的更勤了。
天氣漸漸回暖,去田地裏忙活的農人日益變多。很多人家根本買不起牛,一個村子裏就那麽些牛,不少農戶只能用人力耕種,這也是導致人均能種的田地不多的原因。
季家自是沒有這個困擾,邵雲辰早讓人買了幾頭耕牛,忙完自家田地,還能往外租借。因着田莊不大,這回季家沒有雇傭佃戶,都由自家莊戶們耕種。以現在莊戶們的數量,農忙時分,只要不是天氣過差,需要短時間內忙活完,就不需要雇用短工。
西林縣和錦朝其他縣差不多,百姓更習慣從土裏刨食,很少有人大量養殖牲畜,就算西林縣離草原并不遠,也沒能改變他們自古以來養成的習慣。
在楊家埠時,季家就和旁的地主不同,養殖的牲畜數量明顯要多上不少。來了西林縣之後,邵雲辰決定繼續貫徹以前的方針,牲畜要養,還要多養一些。
肉類和蔬菜不同,牲畜宰殺之後可以制成各種肉制品,價格高,體積小,運送起來也方便。
反季蔬菜則因種種因素,并不容易往外銷。一個是盡管價格高,受衆卻小,百姓們是不會為此多花銀錢的,再饞反季蔬菜他們也不會買,買蔬菜哪有買肉劃算?另一個則是和西林縣的情況類似,再窮的縣,富戶依然能自給自足,只有如同康平縣那樣繁華的縣城,中等人家才能消費得起。
耕牛邵雲辰是一早就買了,其他用來養殖吃肉的牲畜,則要再等等,等到田地泛綠,不缺草料時,邵雲辰就打算采買一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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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宣和同邵雲辰吃慣了牛肉,肉牛是必定要養的,且還要多養一些。牛肉制品需求比較大,光季家這點量完全不用擔心會沒有銷路。
季家的田莊并不在岚河邊上,水稻是不能種植了。等季家從楊家埠帶過來的稻米吃完,季宣和夫夫以後想吃就得花銀子買了。
“主君,老爺說了,他最近沒空,家裏的事情都由主君決定。老爺要找的房子已經有了眉目,主君随老奴去看看。”邱伯為此忙活了許久,總算有了消息,他也輕松不少。
邱伯看中的宅子不小,住房雖只有兩進,房子後面卻有很大一片空地,以前是個花園,後來一部分種了蔬菜,剩下的那部分花園也荒廢了,房子也有些破敗,一看就是家道中落。
季宣和買宅子的目的,邵雲辰是清楚的,這個宅子正符合季宣和的要求,他便定了下來,剩下的事情邱伯就能搞定,邵雲辰便直接回府忙自己的事情。
自家主子就是知縣,邱伯很快就辦完宅子買賣的手續,并按照季宣和的意思給宅子挂上了‘季家工坊’的門匾。
宅子到手後,邵雲辰就安排人手進行修葺,并将土炕重新砌了一遍,改成大通鋪的樣式。
待一切處理妥當,季宣和趁着休沐的時候,将縣城裏剩餘的乞丐全都弄進季家工坊。知縣老爺的意思,乞丐哪敢不從,一個個都小心翼翼的,忐忑的面對未知命運。
季宣和沒有多解釋,只是讓所有乞丐弄幹淨自己,并請了大夫為這些人看病,以防他們身上有什麽不妥。
季宣和将他們分了組,年紀小的在縣城裏四處閑逛,将聽到的各種消息定時彙報給齊山。年紀大些的則做手工,季宣和繪制了一些圖樣,都是一些精致小巧的玩意,比簍子筐子之類的值錢,還好賣。這些東西做好了,稱它們為工藝品也不為過。女乞丐則做些絹花絡子之類,繡品暫時她們還做不了,等以後請繡娘上門教會她們再考慮這些。
除此之外,季宣和還打算聘請師傅教孩子們各種手藝,随後根據各人意願,将人送進各家作坊鋪子,願意留在季家工坊的也成。等這些鋪開之後,季宣和在西林縣無根無底、勢單力孤的局面就将不複存在。
跟着邱伯過來的還有康平縣城兩個鋪子的掌櫃夥計,季宣和自不會讓他們長期閑着。邱伯在找好房子之後,又連着買下兩個鋪面,和康平縣城的一樣,一個是雜貨鋪,一個是布莊。
季宣和思考了很長時間,決定将這兩個鋪子都記在邵雲辰名下。
對于出嫁男來說,和女人一樣,只有嫁妝是自己的,其他的夫家任何東西,丈夫在的時候還好說。一旦丈夫沒了,沒有子嗣的,按規矩一半會被族裏收回,要是沒有人為他們出頭,另一半也很可能被族人霸占。有子嗣的,丈夫留下的財産歸子嗣所有。雖說錦朝講究孝道,要是碰上不孝子孫,多的是法子不好好照顧長輩。
季宣和同邵雲辰注定沒有親生後代,必是要過繼季家族人為嗣子,一開始就隔了一層,以後如何還真不好說。
邵雲辰有了自己的産業,就算以後子孫不孝,自己找個借口住到名下莊子上,生活照樣過得清閑惬意。對于季宣和來說,邵雲辰是他最親近之人,他的後路還是提前安排妥當比較好。
兩個鋪子直接起名雲記雜貨鋪,雲記布莊。邱伯從楊家埠過來時,将楊家埠兩個鋪子裏最後一點沒賣完的貨物也帶了過來。如今鋪子重開,這些東西就派上了用場,邱伯也能少進一點貨。
“齊護院,小秋不見了。他中午出去的,到現在都沒回,我們找了一圈都沒找到人。”
“知道了,別急,我馬上就去禀報老爺,他會有辦法的。”齊山将記錄消息的冊子收拾好,翻身上馬,急速向季府行去。
“你說工坊裏有人丢了?”季宣和有些哭笑不得,來了西林縣好幾個月,除了正常的縣務之外,一點狀況都沒出,誰成想出的第一樁事情居然還是發生在自己身邊。
“嗯,老爺,奴才問清楚了,最近工坊裏的人不再忍饑挨餓,一個個氣色比之前好了不少,部分人還長了些肉。小秋是個男孩子,年紀小,之前一直髒兮兮的,也就沒人注意,如今在工坊裏住了一段時間後,人長開了些,相貌頗俊,看着很是順眼。是奴才疏忽了,沒想到會有人打他的主意。”齊山負責工坊孩子們的消息收集,同他們已經有了感情,如今丢了一個人,為此擔憂傷心實屬正常。
季宣和聽了,不由深思。他之前讓孩子去收集消息,并無明确目的,也沒有讓孩子們特意探聽,只是将他們聽到看到的事情,無論大小,都一并報給齊山。
這些消息雜亂無章,很多都是無用的信息,季宣和也并不在意,讓齊山蔣青他們分門別類記錄好,他拿出來時不時看看。也因着這樣,季宣和并沒有針對哪個人哪個行業進行重點關注,一時之間,他也不能确定到底是誰動的手。
此時,西林縣城城門已經關閉,倒是省了季宣和不少事。如果人已不在城內,再着急上火也無濟于事。
季宣和自不能看着這種販賣人口的事情發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況且販賣的還是自己手底下的人,就算人販子已經出城,他也不會放過。
人在西林縣城出沒,必定會留下蛛絲馬跡。季宣和将記載消息的冊子拿出來,重點關注本地人牙子和青樓楚館,邵雲辰和齊山蔣青也在一邊幫忙篩選。
乞丐看着不起眼,消息還是很靈通的。季宣和将他們安置在季家工坊之後,他們并沒将這份本事擱下。盡管只有小孩子負責這事,其他人出門在外,不經意間也會留意,然後報給齊山。對于此,季宣和自是樂見其成。工坊的人看東家滿意他們的做法,就更加留意起來。季宣和得到的消息也更是齊全,內部消息不多,但是但凡在外面流轉的信息,季宣和在冊子上都能找到。
一旦有生人入城,只要住個一兩天,就會被孩子們上報,有的甚至陌生人一進城消息就傳給了齊山,稍後季宣和也就知道了。
書房內一時很是安靜,只餘幾人沙沙的翻書聲。
孩子們的心血沒白費,季宣和還沒翻看完冊子,就有幾個可能與其相關之人進入他的視線,和邵雲辰他們的一綜合,也就差不多了。季宣和起身去解決此事,邵雲辰他們則繼續,只過了一遍,說不定有什麽遺漏的線索。
如今是夜幕初降時分,衙門裏差役早就散了,季宣和不得不重新召集。這樣的事捕快們時常經歷,并無人不滿,反倒聽到知縣召集後立即穿上差服動身,就算正在用晚飯的也是三兩口扒完就匆匆前往衙門報道。
季宣和将事情一說,又将可能犯事的人和地址一報,周全就迅速分派好捕快。此事要的就是快,意在打他們個措手不及,季宣和怕人手不夠,還召集了其他衙役,除了官員之外,縣衙的人手基本都運轉起來。
季宣和并不能确定到底誰動了手,他秉持的是廣撒網,因此需要動用大量人手,于第一時間将嫌疑人全都照顧到,不然漏了消息将人轉移或串了供詞就麻煩了,他總不能為此一家一家詢問搜查吧。
“差爺,您這是?”張繼是人牙子,差爺一進門,他左眼就跳個不停,他心中很是疑惑,最近他沒幹什麽事,捕快怎麽上門了,別是旁人連累了他?
“張繼,這是搜查令,王威,你帶他們進去仔細搜查,一間屋都不要漏過。”周全将手中的搜查令展示給張繼看,表明他們是公務在身,并非私下尋事。
張繼本想阻攔一二,轉而一想,估計沒自己什麽事,也就意思意思就将人放了進去。
“張繼,最近你見了什麽人,做過什麽事,都一一報來,嗯,就從一個月前開始。想清楚再說,記不清楚日子的,要事先說明,如有什麽遺漏,等我們走後又想起來,就到衙門裏補上。”周全大馬金刀地坐在桌案上,擺好架勢,就等着張繼開口,他好一一記下。
捕快和衙役大部分都不識字,或識字不多,季宣和就将識字的差役分到各組上,不夠的用季家人補上,保證每一組都有記錄人員。
張繼将人都放進去了,對于周捕頭問話更是無一絲隐瞞。張繼是人牙子,見得最多的自是同行和各府管事。他将最近見了什麽人做了什麽事,如竹筒倒豆子一般,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西林縣只是個中縣,人牙子的業務并不繁忙,賺錢也并不多,日子只比普通百姓好上一些。張繼在人牙子中混得還不錯,和大戶人家管事有些交情,一家子日子過得挺滋潤,他不會想不開為人隐瞞,很幹脆就将他知道的事情全都交代了。
“頭兒,我查了,地窖也沒放過,沒發現問題。”王威一搜查完,就帶了人出來。
周全聽後,收好記錄的紙張:“張繼,你還有個小宅子吧,走,一并去看看。”
張繼聽了很是驚訝,他沒想到那個破宅子還有人知道。那個宅子很是偏僻,又破漏不堪,只有一兩間房尚還能住人,因着是自家老宅,家裏銀錢還不足以重新翻蓋,就放着一直沒動。
張繼在前面帶路,七拐八拐才來到宅子門前。
“這宅子好久沒住人,大門都壞了,直接進去吧,裏面什麽都沒有。”張繼作為人牙子,和捕快自有些交情,如今的捕快不比以往,并非賤籍,得罪他們并不明智。
張繼正要往裏走,周全阻止了他:“你說這裏一直都沒人住?”
“是啊,從我家搬到新宅子之後,這裏就只頭幾年住過人。本身就是老房子,宅子又不大,一開始還有人過來租,因着一直沒有修繕,房子愈發破舊不堪,租戶們都搬走了,房子從那起一直空到現在,有幾年沒人住了。”
周全面色一沉:“一會進去小心點,王威,你們幾個也過來看看,門前和門上近期都有人動過,若是附近的孩子們貪玩倒也罷了,要是人真在裏面,光我們幾個,就有些不好說了。”
看着周捕頭神色凝重,原本還很是随意的張繼也緊張起來。宅子真的不大,總共就七八間房,裏面大多數房間又是空無一物,幾人很快就轉了一遍。
西林縣幾乎家家都有地窖,張繼家的老宅子也是如此。看完房子之後,周全就帶着人查看院子,大晚上的,也不好尋足跡,幾人便直接前往地窖。地窖入口在雜物房,張繼家不要的器具都堆在這裏,是老宅子裏唯一放了物品的房間。
雜物房裏東西很多,零零碎碎擺了一屋子。屋裏布滿灰塵,這下不說在場的捕快,連張繼都察覺了異常。地面上有很多腳印,大人的小孩的都有。
周全只帶了三個捕快,怕出意外,就發了信號,等唯一沒有參與的隊伍來了再下去。
這一組由季宣和親自帶隊,就待在縣城中央,一看到紅色信號,他确定好方向便帶人疾馳而去。
縣衙裏沒有那麽多馬匹,其他組差役多數都是步行,季宣和這組清一色以馬代步,速度很快,沒過多久就和周全彙合。
季宣和在末世十幾年,野外生存已經融入到骨子裏,辨識方向一點都難不倒他。不然,以他在錦朝的經歷,看到信號亮起,他也确定不了具體地點,那就只能讓捕快領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