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潘靈玉醒來時,看着床頂的雕花紋,有瞬間怔忡,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旁邊一個婆子正拿巾子給潘靈玉擦臉,見她睜眼,不由驚喜道:“娘子醒了?”

潘靈玉轉頭看着婆子,沙着聲音問道:“你是?”

婆子忙自我介紹道:“娘子,我是竹院侍候的孫嬷嬷。”

“竹院?”潘靈玉緩緩醒過神來,問道:“鄭管家呢?”

不待孫嬷嬷回答,隔間會客廳已傳來鄭管家的聲音。

“潘娘子是什麽病?要緊不要緊?”

坐在旁邊開藥方的馮禦醫答道:“适才診過脈,潘娘子病根未斷,身子太虛,須得靜養一段時日。”

他說着,把藥方遞給鄭管家,“這張是藥方,抓三貼藥,複煎,早晚服下,三日後再換藥。這張是藥膳,須得吃足三個月。”

鄭管家接過藥方,沉默了起來,這位潘娘子到底是進府來當賬房,還是來養病的?

鄭管家送走馮禦醫,回頭見花容站在屋外,正和另一位名喚琴心的侍婢說話,便走過去朝花容道謝道:“适才多虧花容姑娘援手,一道扶了潘娘子至竹院。”

花容一笑道:“總不能看着她倒在那兒不理會,也幸好她輕飄飄的,若不然,兩個人還怕扶不動呢!”

琴心适才已進屋瞧過潘靈玉了,這會嬌俏笑道:“鄭管家,這位潘娘子什麽來路啊?”

鄭管家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他說着,見孫嬷嬷提着暖壺出來,便問道:“潘娘子喝過水了麽?可有說什麽?”

孫嬷嬷道:“潘娘子說她要沐浴,讓我去備水。”

鄭管家點點頭,吩咐孫嬷嬷好好侍候着,自己捏了藥方去跟宋景曜禀報竹院的情況。

花容一時探聽不出潘靈玉的情況,便和琴心一道回梅院,一路走一路道:“小丫頭扯什麽鬼話啊?什麽王爺着緊的人?這位潘娘子一臉病容,瞧着已是二十多歲的人,怎入得王爺的眼?王爺眼界有多高,你難道不知道?許府那位未出閣的小娘子,號稱大州國第一美人,她幾次要接近王爺,不一樣沒得逞?”

琴心笑吟吟道:“我聽得說是王爺親領進府的,還以為是什麽國色天香,剛才一瞧,喲,那不過一位黃臉小婦人,值得上什麽心喲?”

兩人回到梅院,跟采春和攬月兩位侍婢描述一番潘靈玉的相貌和病态,輕笑起來道:“潘娘子真是王爺着緊的人,哪會住什麽竹院?那邊僻靜,離王爺住的明月院可遠了。”

潘靈玉這會在孫嬷嬷侍候下,沐浴完畢,另換了一套衣裳,坐到榻上時,這才感覺舒适了一點。

孫嬷嬷提了水出去倒掉,擡頭見鄭管家又來了,忙陪笑道:“鄭管家,潘娘子沐浴完,瞧着精神些了。”

鄭管家點點頭,吩咐道:“好好侍候着,待會兒小厮拿了藥過來,趕緊煎了,待晚間讓潘娘子服下。廚房那邊已在炖藥膳,小丫頭送過來時,你且看着潘娘子吃完。”

孫嬷嬷本來拿不準要用什麽态度服侍潘靈玉,聽得鄭管家這番話,心下有了數,喲,看來這位娘子來頭不小,倒不能馬虎了。

潘靈玉在裏面聽得鄭管家的聲音,清了清嗓子,沙聲喊道:“鄭管家!”

鄭管家馬上站到房前,恭聲問道:“潘娘子有何吩咐?”

潘靈玉道:“還要勞煩鄭管家,明兒遞個貼子到明威将軍府,見見那邊的許管家,把東院原本服侍我的婆子和丫頭接出來。”

她想起什麽來,問道:“這事兒是不是還要禀了王爺,王爺準了才行?”

鄭管家陪笑道:“我剛見過王爺,王爺交代了,潘娘子有什麽吩咐,只管照做。”

他說着,卻又提醒道:“潘娘子現在王府中,自有人服侍,若服侍的人不盡心,也可以換人。明威将軍府那邊的人麽……”

鄭管家适才捏着藥方先去見了宋景曜,說了潘靈玉病情,宋景曜聽畢,先交代人去抓藥,這才跟鄭管家簡略說了潘靈玉的身份,另外道:“潘娘子自有才能,她父親又是潘侍郎,現下暫居王府,不過一時之計,你們千萬不能怠慢于她。”

鄭管家一聽,知曉利害,忙道:“如此,倒要把她當個貴客看了!”

他說着,瞥見宋景曜神色如常,沒有反對的意思,便知道接下來要如何對待潘靈玉了。

潘靈玉聽得鄭管家之言,知道他不是很願意讓明威将軍府的人進齊王府,當下道:“鄭管家放心,在東院服侍的,原本是潘侍郎府上的,數日前才到我身邊服侍,他們皆是知根知底的妥當人。”

“這樣罷,你把人接出來,吩咐孔嬷嬷和花嬷嬷自回潘府,把申嬷嬷和入畫接進王府服侍我便好。”

鄭管家應了,出了院門,心下權衡一下,複又去書房見宋景曜,把潘靈玉想接人進王府的事說了。

宋景曜揮揮手道:“她要用自己人,明兒幫她接來就是。”

待鄭管家告辭走了,原本在書房陪着宋景曜說話的長吏顧正青一臉若有所思。

顧正青原本是宋景曜的陪讀,因他才能出衆,極有謀略,和宋景曜又是自小兒的交情,進了王府當長吏後,極得宋景曜重用,在府中頗有地位。

宋景曜今日回府後,進了書房,便把殿上發生的事一一跟顧正青說了。

顧正青這會斟酌着言詞道:“王爺在殿上助了潘娘子一把,這倒無可厚非,但接了潘娘子進府,卻怕惹來話柄。之前潘侍郎上過折子,說立太子當立嫡當立長,不管是誰,都認為他是為王爺說話,也認為他是王爺的人。現王爺接潘娘子進府,這不是明晃晃告訴別人,王爺和潘府有勾結麽?一旦聖上心下不快,可就……”

宋景曜打斷顧正青的話道:“正青,本王今日願意助潘娘子一把,看的,并不是潘侍郎的面子。”

他站了起來,負着手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長長嘆了口氣道:“自母後去後,本王在宮中過的什麽日子?落了兩回水沒有死,那回還出現毒餅子,虧好殿中養的白貓舔了一口,僵了身子,本王才……”

“宮中那會,還傳有謠言,說本王克父克母,父皇越加不願意見本王。本王還以為活不到成年了。”

“熬着熬着,終于得以封王爺,搬進齊王府中,但依然日日擔驚受怕,不能安寝。每回進宮,見着父皇和那對母子,憶及前事,從來都壯不起膽子,只想着這條命保得一日是一日。”

“這一回,威武将軍和楊飛翼立了戰功,他們又是衛貴妃的人,那邊如虎添翼,再看本王這邊,更加勢單力弱,上了殿,聲息更低了。”

宋景曜說着,轉過身來,看着顧正青,眼神有了亮色,“今日,本王在殿上瞧着潘娘子為了和離一事,當面反駁父皇,喝罵威武将軍,揭穿楊飛翼和宋流芳的面目,何其有勇有謀?她一個小女子,為了保命,可以孤勇成這樣,本王自愧不如。”

“本王将她帶進王府中,可以時時告誡自己,一個小娘子能做到的事,本王也可以做到。”

“另,本王欣賞她,願意助她一把。至于惹來話柄……”

宋景曜一攤手,“你道本王不助潘娘子一把,那對母子就尋不着話柄了麽?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顧正青聽畢,輕輕撫掌道:“聽王爺這番話,似乎已下決心搏鬥一番?”

宋景曜點頭,“潘娘子重病未愈,都能奮勇搏鬥,為自己掙得一條命,本王豈能坐以待斃?”

顧正青聞言,一下站了起來,激動道:“王爺想通了便好。改日,我得謝謝這位潘娘子,虧得她,王爺才有了鬥志。”

這一晚,府中衆人皆在打聽潘靈玉的來歷,至晚膳過後,便打聽出來了,免不了讨論幾句。

梅院幾個丫頭聽聞潘靈玉年已二十五,育過一對兒女,現是和離婦,自也讨論了幾句。

因王府還沒有主母,四個大侍婢日子過得逍遙,私底下說話也沒有忌憚。

花容當下取笑道:“還以為什麽貴客,原來是一個棄婦。”

琴心噓衆人道:“你們倒別小看人家棄婦,她雖有病容,又有年紀,但眉眼姣好,養一養說不定是絕色小娘子,一樣能迷惑人呢!”

采春和攬月失笑道:“一把年紀了,能迷惑誰?管事們麽?”

正取笑着,早有小丫頭跑來道:“姐姐們,王爺從書房出來了!”

因今兒輪着采春和攬月守值,她們聞言,忙忙站起,準備過去明月院侍候宋景曜。

兩人到了明月院,忙着傳水,鋪床展被薰香,忙忙碌碌。

待她們弄好一切,卻不見宋景曜的身影,一時忙喊進小丫頭,讓小丫頭去瞧宋景曜往何處去了。

不多會兒,小丫頭跑來道:“書房侍候的人說,王爺往竹院那邊去了。”

采春一怔,“大晚上的,去竹院?”

攬月脫口道:“是去看望潘娘子?”

兩人話音一落,不由面面相觑。

一個棄婦,值得王爺這樣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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