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東歸帝都
新年之後的寧州漸漸地安定下來。生産,商貿,一點一點恢複到大戰之前的樣子。春天到了,農民都開始忙着春耕,軍隊開始屯田。
沒有州牧的寧州,大小事都看着蕭淵拿主意,把他像個陀螺一樣抽得團團轉。蕭淵又要練兵又要理政,一個月裏瘦了一圈兒,才等來新州牧主持大局。然而還沒等他喘口氣,京城裏又來了使者。
溫若飛頭一次見到了活的太監。
那位老公公頭發都花白了,布滿皺紋的臉上皮膚十分白皙,一絲胡須也沒有。穿着緋紅官服,從馬車上下來,擡起袖子擋了下太陽就讓換了轎子一路擡進了蕭淵的将軍府,看着院子裏披盔戴甲的衆将官,從一個包着黃緞子的匣子裏慢條斯理地取出一份黃澄澄的聖旨,手那麽一擡,聲音尖細宛轉如同京劇念白:“寧州衆将接旨。”
盔甲碰撞一陣叮叮當當,蕭淵帶頭,跪了一院子人。
聖旨挺長的,老公公念得也慢,一大堆套話裏面溫若飛就聽懂了兩件事:一是打脫勒人寧州出了大力;二是蕭淵戰功卓着要調回帝都去當什麽京畿禁軍統領,寧州總兵官由蘇恒接任,劉峰和羅海也要離開寧州,去接管別的城市。
好容易等老公公念完聖旨,蕭淵接旨,蘇恒等人才站起身來,一臉懵地看着蕭淵。
蕭淵一臉懵地看着老公公。
老公公咳了一聲,拉長聲音:“恭賀四位将軍高升。”
不知道誰反應過來,帶頭喊了一聲:“恭喜諸位将軍!”衆人才如夢初醒地開啓複讀模式互相祝賀。
蕭淵不動聲色地湊近老公公:“公公,屋裏請。”老頭子跟着他進了屋,呯地一下就把門關死了。
這一進去,直到午飯才見這兩人出來。
老公公的膳食是單獨安排的,蕭淵剛一出現在飯堂,就是齊刷刷的一排求解釋的小狗狗眼看着他。
“将軍們真的要走了?”
“對啊将軍你們真要走了?”
“老大這怎麽回事兒啊?”
蕭淵無奈:“我要調回帝都去了,以後寧州的總兵官就是蘇恒,劉峰調海州羅海調登州。聖旨裏說得清清楚楚。”
飯堂裏一片嘈雜,有感嘆的,有大笑的,有傷心的,還有不少罵娘的。
蘇恒舉着筷子懵逼臉:“為什麽這麽突然?”
劉峰喃喃:“都他娘的在這待六年了要升官早幹嘛去了?”
羅海雙眼放空着一樣咽下一塊加餐的炖肉:“老子一定是做夢呢。”
溫若飛捧着碗喃喃:“你們都走了我怎麽辦啊……”
蕭淵往他碗裏丢了塊肉:“你跟我一起上帝都去。”
“什麽?”溫若飛傻了。
“你不是問怎麽辦嗎?我帶你走還不行嗎?”蕭淵敲了下他的額頭:“怎麽,不願意啊?”
“不是不願意……”溫若飛揉揉腦袋:“怎麽說呢,太突然了。”
“也沒啥突然的,這一仗咱們打得很漂亮,皇上找到借口給我升官了就調回去了。”蕭淵端起碗開始扒飯:“別多想了,哎今天的肉炖得不錯啊。”
“那,我就跟你一起去帝都?”溫若飛還是有點不确定。
“對,回去收拾東西,三天之後咱們動身。”蕭淵又給他夾了塊肉:“我也六年沒回去過了。”
溫若飛想起來,蕭淵家就在帝都,之前也一直在帝都,是因為抗婚才被貶來這幾乎是鳥不拉屎的西北邊境的。
“那你這是回家了?”
“對啊。”蕭淵微微笑了笑:“若飛,跟我一起回家吧。”
好像有哪裏不太對啊。
這樣想着,溫若飛老實地點了點頭:“好啊。”
他答應得輕巧,真決定下來,要收拾一大堆東西,還要去跟丁大夫辭行。丁一年紀大了,又是傳統讀書人,安土重遷,不願離開家鄉。溫若飛有些不舍,丁一反過來勸他,男兒志在四方不可陷于一隅,既有報國之力焉有不出之理,唠唠叨叨說了一大堆,叫他到了帝都好好做事,也是給師傅臉上争光。溫若飛也明白他苦心,眼淚汪汪和師傅一道吃了頓飯,告辭回去了。
三日一晃而過。
寧州城古老的長亭外,柳枝上卧着新雪,幾點黃梅送來淡淡的幽香。
蘇恒提着酒壺,給每個人斟滿。
前路漫漫,不知重逢是何日,唯有勸君更盡一杯酒。
蕭淵仰頭幹了那杯烈酒,笑道:“蘇恒,寧州就交給你了。”蘇恒鄭重點了點頭:“去了帝都,多保重。”
“我是回家,不必挂懷。”蕭淵拍了拍他的肩甲,随後一伸長臂把羅海劉峰都撈進懷裏:“我們幾個也是老朋友了,各自珍重的廢話就不多說了。以後有緣再見,一起喝酒。”
劉峰含笑,舉杯。羅海也把自己那杯酒倒進嘴裏,直脖咽下,痛快地長出了一口氣。
老公公那邊傳來了催促聲,蕭淵放下酒杯,同溫若飛翻身上馬,再看了一眼寧州城樓上遠望送別的軍士,同他們揮手告別,随後上了官道,一路絕塵而去。
趕路是很辛苦的。一大隊人長途跋涉,即使是有馬車也覺得每天屁股生疼。好在老公公是個養尊處優的人,年紀又大不經折騰,每天起得晚歇得早,行進的時間不怎麽長,不然就更慘了。摸準了老人家的脾氣,溫若飛也知道偷懶了,每天早上多睡那麽一會兒,反正他收拾的速度肯定會比老公公快。
然而有一天,他睡過了。
賴床技能在四年大學生涯中已經點滿的溫同學,經歷過室友們的吼叫掐臉扒被子等一系列磨練,已基本免疫各種叫醒攻擊。可惜,今早,面對蕭淵将軍毅然決然地把整個被子卷抱起來直接抖開的大招,溫睡神毫無還手之力。
溫若飛從冰冷的房間地板上彈起來大叫:“蕭仲安你這是人幹事!能不能溫柔一點!”
蕭淵蹲下來,遞給他一個小油紙袋,裏面捂着熱乎乎的仨肉包一茶蛋。“快洗漱了吃,要涼了。”
“……”溫若飛憤恨地吸吸鼻子,迅速穿好衣服洗洗漱漱,啃着肉包子跟着他出了門。
老公公裹着狐裘站在外面,笑得一臉褶子,道:“溫主簿好大的面子,還需得蕭将軍親自去喚。”溫若飛鬧了個大紅臉,趕緊賠罪。老公公哈哈一樂也沒說什麽,就是那尖細聲音笑起來,總讓他渾身難受。
只不過打那以後,雖然溫若飛決心不再睡懶覺,但每天早上他還是免不了被早起的蕭淵特意從被子裏挖起來。
自寧州向東,沿着官道穿過零星覆蓋着白雪的西北原野,翻過天都山脈,進入玄朝腹地的北河平原,再行一二日便是帝都。
溫若飛站在帝都那足足三十丈高的青磚城牆下差點仰斷脖子,當初寧州的城牆也就二十丈,結果處在內地的帝都居然有三十丈高的城牆……然而并沒有什麽卵用。走過那高大厚重的黑漆巨門,平坦寬闊的青磚大道呈現眼前,沿路看去,酒樓商鋪鱗次栉比,行人摩肩接踵,一派太平熱鬧氣象。
蕭淵勒馬,在城門口微怔,随後才跟着興奮地騎在馬上左顧右盼着的溫若飛踏上了那條大道。
六年了。帝都的繁華從來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