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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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喬仔細想了想,還是不太相信:“至于嗎?老溫風評還可以啊,不像是這麽陰的人,我跟着他投資每次都很順利,感覺他這個人還挺光風霁月的。”

“那是因為你和他沒仇,你這個傻子身上也沒什麽他能榨取的利潤。溫家盯上我家的各種專利權很久了,哦,還有新藥的配方。你也知道我母親留下的實驗項目很重要,如果我接手後能僥幸成功,利潤會是很恐怖的天文數字。在這種情況下要溫鴻玉做善男信女?說給實驗犬它們都不會信。”

徐朗月眼神清明,是一只完全舒展了肢體的矯健貓咪,可以以逸待勞、以弱勝強,卻絕非全無一戰之力:“就算他這次涵養好,能忍到婚禮之後再來下絆子,也肯定會順帶針對我哥。我哥的脾氣你是知道的,霸道慣了,讓他忍一時之氣,非得忍出內傷不可。我能周旋一分是一分,就讓他盡情享受騙我的快感好了。”

徐朗月自知沒有經營的才能,只會讀書,父親驟然逝去後母親雖然悲痛,但還是扛起了這副千斤重擔,同時主持公司經營和研究工作,自己當時不在國內,每次和母親通視頻,她總是盡力打扮得神采奕奕,以掩蓋日漸憔悴的神态,讓自己只要安心讀書,快快樂樂就好,還表示婚約是當年定下的,現在如果真不喜歡,拖着也無妨。

徐長明和移居異國的大姐也合起夥來哄弟弟,若非徐夫人猝然離世,他到現在還被蒙在鼓裏,以為歲月靜好呢。

大姐有自己的事業,天遙海闊,能給的支持有限,徐長明卻是鐵了心要把父母的基業傳承下去,徐朗月只能在研究上幫幫他,忙忙亂亂地從頭開始接手,對于商戰和維系政壇上的關系,則是兩眼一抹黑,只能由徐長明獨自面對。

只要能減輕哥哥的壓力,他就算被溫鴻玉調戲兩句又何妨?到底是要戴上那枚烙印一般的戒指的,他又不是不知世事,總不能到時指望兩個人枕着一張床,溫鴻玉還能繼續吃素吧。

——唉,早死早超生。

徐朗月打定主意,籌劃過程中要盡可能溫柔點,把人家哄舒坦了。

只是想歸想,小少爺還是有幾分郁悶,對着發小大罵溫鴻玉:“你們都被他騙了,他根本就是個油漆皮囊表面光,裏面黑漆漆,睚眦必報、小人得志、審美浮誇、五毒俱全!”

康喬固然同情他,也忍不住辯解兩句:“你這罵得也有點過分,不要先入為主嘛,多相處相處!”

小少爺撓了發小一下:“你是我這邊的還是他那邊的!”

“夫妻吵架狗都嫌——诶喲!”康喬猛然剎車,喉結滾動,眼睛直直瞪着眼前的徐氏大樓,神情看起來很是心虛。

他奉命把小少爺送回來,可沒想到煞神親自在這兒等着。

徐朗月還沒來得及問一聲“怎麽了”,便見徐長明已走到了車旁,一手拉開車門,一手遞給他,雖是長身玉立,可眼底看起來壓抑着一團冰冷的怒火:“——你是自己出來,還是要我‘請’你?”

被大哥“請”的下場一定很慘,徐朗月盡管沒挨過兄長的打,但不知怎麽,下意識總有幾分畏懼,立刻滿面讨好地拉住哥哥的袖子:“我這就下來!”

徐長明冷哼一聲,毫不客氣地收回了手,徐朗月見機行事,立刻裝作被他打到了手腕的樣子,欲語還休地揉着手,可憐巴巴地看他,長睫毛忽閃忽閃。

徐長明皺眉,半抱着把弟弟從車裏接了出來,不由分說地緊握住他手腕細看:“上去敷冰袋。”

徐朗月當着發小被哥哥抱起來,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呃……其實沒有這麽嚴重。”

他話還沒說完便被徐長明打斷:“你還有研究要完成,敏銳的頭腦和靈活的手指缺一不可,我還以為你已經長大了,懂得保護自己,沒想到還是這麽魯莽!”

徐朗月捂着耳朵,小幅度搖了搖頭,心想要不是你剛才吓唬我,我也不至于打到手嘛!

康喬還像根電線杆子一樣豎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他本來已經做好了被徐長明狠狠剜上一眼的心理準備,卻沒想到徐長明一旦接到弟弟,眼裏根本放不下其他人,看都沒看他一眼。

康喬傻傻地站在原地,伸出手揮舞了一下,像只熱情過度的哈士奇:“……再見?”

倒是小少爺還記得要講禮貌,越過哥哥肩頭喊了聲:“多謝啦!——你以後少和那家夥胡混,當心被賣了還數錢呢!”

康喬拉長了嗓音,很真誠地回應道:“哦——!”

徐長明一路把弟弟帶回了自己辦公室裏內置的休息室,握着他的手,讓他進行了幾個由易到難的手指動作,反複确認沒問題之後才肯放心。

被他這麽一鬧,徐長明也很難再端起嚴兄的架子,何況徐朗月慣會讨好賣乖,已經倒了熱茶來,笑眯眯晃着腿,像一只矜持地蹲坐在秋千架上的貓咪:“好哥哥,別生我氣啦!”

徐長明深深吸了一口氣,揉按額頭:“你哪天能少氣我一回,我能多十年陽壽。”

徐朗月腹诽:是誰每年生日都一定要誇我很乖的!怎麽自己打臉!

“說吧,今天偷跑出去又打的是什麽主意。”徐長明嘆了口氣,徹底放棄和他講道理。

徐家原本是海外華僑,上世紀略有資産的亞洲僑民多有以花卉為業者,漸漸聯絡聚合,占據了相當大的國際市場份額,徐家先祖又更有遠見,由花卉發展至信息素産業,送有天賦的子孫進修,與孟山都公司合作,由改良花卉基因開始,一步步做大,積累了相當深厚的信息素藥劑研發經驗。

徐夫人和徐先生原本是遠方表兄妹,都是同時代的佼佼者,徐夫人去世前主持的項目還未正式命名,一開始代號是“Ω藥劑”,徐朗月接手後覺得它不好聞,也不好聽,遂以自己的香水成名作代稱,名為“鮮花美人”。

這是一種信息素覆蓋藥劑,原本的計劃是以噴霧形式推出,覆蓋使用者本身的信息素味道,并減緩信息素敏感等症狀。市面上并不是沒有此類藥物,但要麽只能遮住味道,掩蓋不住本能興奮,要麽效果等同于直接打抑制劑,副作用很大,既傷身,還容易性冷淡。

有了這種覆蓋藥劑,很多飽受困擾的人會活得更像信息素不敏感的beta,免去生活中諸多煩惱,而一旦憑理智遇到了真正心儀的人,又可以輕易擦除,盡情享受信息素交融帶來的快感。

徐朗月并不擅長基因分析,但他有一套自己的理論,能判斷出每個人信息素的“底稿”,就如分辨一款香水般,将人類五花八門的信息素剖分為自然界中的種種味道,而後以此為理論基礎,在盡可能降低成本的前提下,研制出泛用性較強的萬能覆蓋劑。

徐夫人的研究正是卡在了泛用性不夠強這一點上,先前的産品總是只能針對固定的幾個等級的信息素,要想正式投放市場,必須擴大應用範圍。

眼下徐長明桌上正有這樣一瓶藥劑,瓶身清透,映出其中液體光澤如玫瑰,徐朗月拿起藥劑瓶,輕輕晃了晃,喃喃道:“當然是為了它啊,我摯愛的‘鮮花美人’。”

徐長明深深地望着弟弟:“你不必給自己太大壓力,我知道你想回歐洲繼續做調香師,別把自己強行拘束在這裏。”

徐朗月直接走上前去,大不敬地用額頭撞了哥哥一下:“你說這話有把我當成親弟弟嗎?!我是那種看着你累到吐血還能不聞不問的人?你……你真是氣死我了!”

徐家三姐弟:永照、長明,朗月,似乎從名字上就注定,兩個大的總要照耀關懷着這一輪倔強的小月亮。

弟弟一開始炸毛,徐長明便全無辦法,勉強繃着嚴肅面孔已經是極限,他用力摁住小少爺肩膀,順手往弟弟嘴裏丢了顆糖,徐朗月嚼了嚼,發現是自己最喜歡的奶糖,這才鼓着臉頰,氣悶地安分了下來。

“我也不光是為了你嘛,你也知道這是媽媽畢生心血所在,我對這個項目也很有興趣,如果能成功的話,說不定連我自己的那點毛病也能治好呢。”

一提到弟弟信息素敏感的事,徐長明便面帶隐痛:“也罷,随便你,只要不傷到自己,怎麽都行。”

徐長明其實是個beta,信息素的味道很淡,但很獨特,徐朗月從小聞到大,小時父母工作繁忙,是哥哥抱着他睡覺,給他講睡前故事。他還記得講到《海的女兒》,他懵懂聞到哥哥身上海浪的味道,像甘霖沖刷過大地,帶來生命,也帶來豐饒,能澆灌百花開放。

于是他口齒不清地發了個誓:“我哥哥一定是王子,長大後我只嫁給他。”

——然後被哥哥在腦門上敲了個爆栗。

眼下,早就忘了童年故事的小少爺長舒一口氣:“那沒別的事了吧?我先回實驗室了,今天約的志願者還在等我呢。”

“你站住。”徐長明不容置疑地擋在了門前,“以後不用委屈自己去讨好溫鴻玉,他還不配做我們家的親戚。“

“我已經正式決定了,取消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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