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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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朗月倒是很久沒見過康念了,剛看到康念人影,小少爺便歡快地湊了上去,搖晃起了無形的小貓尾巴:“念哥!”
康念早已收斂起了面對溫鴻玉時的複雜神情,笑着拍了拍徐朗月的頭:“今天人這麽多,還習慣嗎?”
徐朗月連連點頭,揮了揮手指,試圖分辨出康念的香水,很快确認他今天用的是Creed的“銀色山泉”,佛手柑、苦橙葉、檀木的味道徐徐飄散,當真如同雨後清新的山谷一般。
康念的氣質有一種超越了性別特質的冷,冷中又透着若有還無的溫柔。他的信息素在alpha當中也屬于侵略性不太強的類型,所以才能潤物細無聲地和所有人都打好關系,連徐朗月對他的信息素也比較能接受。
康念看着活潑過頭的小少爺,沉吟一番,終究還是旁敲側擊問了一句:“你先前試制的藥劑,成功了嗎?”
徐朗月臉一紅,飛快地看了看周圍,确認康喬和溫鴻玉都不在才敢繼續承認:“……成功了,效果很好!不然在人多的場合我也堅持不了這麽久。”他真摯地擡起臉,瞳孔中波光盈盈,是一雙沒有見過太多世間險惡的眼睛,“謝謝你幫我找血樣,還一直幫我保密。“
康念無奈地笑了笑——只有自己知道,小少爺之前瞞着他哥哥去接近溫鴻玉,其實是為了拿到溫鴻玉的血樣,畢竟如果沒有和他這麽契合的alpha信息素輔助,他的”無色“噴霧”很難達到幫他過濾不喜歡的氣味的效果。
徐朗月簡單解釋過原理,這就相當于用一種他喜歡的強烈味道來屏蔽其他弱性雜味。
當時他的跟蹤方式太鬼鬼祟祟,自己又不好意思和溫鴻玉講,康念比溫鴻玉細心,先一步發現了他的蹤跡,而徐朗月這種小朋友,又怎麽會是知心大哥哥康念的對手,三兩句便被套出了話。
作為親近之人,康念要拿到溫鴻玉的血樣很簡單,找個借口體檢就是了,徐朗月也因此免去了要和溫鴻玉交流的麻煩,對他簡直是感激涕零,只是仍然慫慫地要求他保密。
康念的确不能說自己是全無私心,徐朗月和溫鴻玉的信息素契合度太高,如果當時他放任他們見面……他和溫鴻玉那時可還是情侶關系,和平地哄走還沒意識到自己心意的小少爺才是最佳方案。
然而如今看來,或許他讓他們見面才是最好的選擇,哪怕大鬧一場,也不至于釀成今日的誤會。
康念嘆了口氣,只覺更加頭疼:“朗月,既然說到了這件事,你有沒有考慮過直接告訴他?我了解鴻玉,他是很多思多疑的類型,以你們現在的關系,如果再拖下去,恐怕他會生氣。”
徐朗月也認真想了想,随即卻還是堅決地搖頭,認為不能在溫鴻玉面前堕了氣勢,否則這樁婚約剛開頭,他就暴露了自己欠人家一筆,以後還怎麽繼續開賭局?
“他那個人就是無事也要生非,我早晚會告訴他的,但不是現在。”
康念怔了一怔,徐朗月雖然口吻不屑,但講話的語調非常熟稔,甚至稱得上是親昵。
仔細想來,自己就連和溫鴻玉談戀愛的時候,彼此也還是彬彬有禮,像生怕越界會戳破加諸在對方身上的美好幻想。這種戀愛談得像空中樓閣,就算沒有人來縱火,也早晚會碎裂。
他已經走出迷障了,溫鴻玉卻還沒有。
康念恍然笑了笑:“朗月,你如果不嫌我托大的話,我倒有個建議:坦誠一點對他,也坦誠一點對自己,說不定會有意料之外的發現。”
徐朗月認真聽了他的話,卻還是懵懵懂懂,顯然是不明白自己已經輸掉了半顆心,說不定第一次見到溫鴻玉,就已經輸出去了——
有句話适合形容他這種人,聰明面孔笨肚腸。
康念也只能言盡于此,看溫老先生的态度,現在對徐朗月捧得有多高,來日沒了利用價值,也可能摔得多狠,他畢竟為溫氏效力,在溫鴻玉羽翼未豐前,不管溫老先生要他為這段感情推波助瀾還是制造障礙,他都會去做,這是他的職責所在。
自然,最理想的結局是溫鴻玉能敞開心扉接受徐朗月,愛情事業雙豐收,皆大歡喜。
但康念從沒見過無風無浪到白頭的情侶,想來這一對小冤家也不會例外。
他緩緩收起了心中的恻隐,笑容愈加完美,看不出任何哀樂喜怒。
徐朗月遞給他一張名片:“對了念哥,我來找你是有事相求。”小少爺做了個合十祈求的動作,眼巴巴看着他,“你有沒有興趣了解一下‘鮮花美人’的實驗?”
現在突破的難點在于氣味的泛用性,康念是他見過的alpha裏信息素親和力最強的了,如果康念能提供試用數據和血樣的話,說不定會有重大進展。
康念心中一動,面上卻絲毫不顯露,灑然一笑,接過了名片:“我會考慮的,不過要等到你們正式訂婚以後。機會難得,小天才也不妨放松放松。”
他是怕訂婚前自己出現太多次,會惹得溫鴻玉心緒不穩,如果兩家不能順利訂婚,便是醜聞。
然而徐朗月只以為他是在關心自己。
康念忙得很,徐朗月主動幫他抓來了康喬,他又囑咐了弟弟幾句,便告退離去。
徐朗月猶自依依不舍地揮手:“念哥真是有心人,處處周到,只來這麽一小會兒還嚴格變裝了呢,如果溫鴻玉能學到人家三分之一的謹慎,也不會那麽讨厭了。”
康喬嘿然一笑:“怎麽?看上我哥了?他也快要訂婚啦,準嫂子我都見過,你還是回去和你家老溫一起過吧!”
徐朗月半天沒見溫鴻玉人影,心裏不知為何,有點發堵,他剛要反駁康喬,卻正好聽見溫鴻玉的聲音:“他不會訂婚的。”
徐朗月回身,驚詫道:“誰?你說念哥?”
念哥?溫鴻玉皺眉,冷哼一聲——怎麽叫得這麽親近?真是個不知廉恥的小騙子!他以為對誰都能叫一聲哥哥就換來人家的無條件寵溺嗎?
哼,別說他沒叫過自己,就算哪天當真叫了,自己也得讓他明白明白什麽是人世險惡……
康喬也看了過來,面對康念的親弟弟,溫鴻玉立刻收斂了情緒,理智地分析道:“你哥志向遠大,不像是會這麽早就葬身家庭的人。”
他微笑着凝視徐朗月:“也就只有像我這種‘燒糊了的卷子’,沒什麽大抱負,才配和小少爺一起早早躺進婚姻的墳墓。”
康喬被他逗笑了:“你還算是‘燒糊了的卷子’,那我簡直是‘古今不肖無雙’!”
溫鴻玉客氣道:“有你哥管着,你走不了什麽歪路。”
包括康喬在內,人人都以為溫鴻玉此刻心情甚佳,然而徐朗月回望着他,只覺得他看起來很是疲憊。
他對康喬的态度可是比對徐長明的态度和緩太多了,倒好像康喬才是他的大舅子,更別提康喬還是個alpha,侵略性應該比徐長明這個beta更強。
徐朗月竭力揮去自己心頭的詭異感,就當做是性格原因好了,哥哥有時候确實過于回護自己,別人都被他視作假想敵,而康喬則是個傻——咳咳,不,是只活潑的大金毛,一般人都難以生出惡感。
仔細想來,這種親和力似乎是康家兄弟共同的特點,不然康喬也不會和從小就喜歡獨處的徐三少成為摯友。
想到這點,徐朗月颔首釋然。
康喬的注意力很快被轉移,挽着一位美人去跳舞了,此時樂曲舒緩,正是踏入舞池的好時機。
剛才溫鴻玉不在,祝酒辭是徐朗月一個人上去說的,自從高中時代作為學年第一代表發言之後,他再沒有幹過這種事,這次可真是鼓足了勇氣。
徐長明建議他可以幹脆不上去,但徐朗月總覺得不妥:“既然兩個人的名字綁定在一起,有什麽事都得共同分擔,我是應該學着去做一些以前不擅長的事,不能什麽都指望着他。”
憑心而論,重新回到社交場合對徐家也有好處,至少能昭告天下,他們根基還在,一口氣未絕,不是什麽魑魅魍魉都能上來分一杯羹的。
這并不是溫鴻玉強加給他的負擔,是雙方協商後各取所需。
弟弟上臺時徐長明始終在臺下,一邊欣慰于弟弟真的長大了,一邊攥緊了空空如也的手掌,有幾分失落——對忽然玩消失的溫鴻玉則更添惡感。
其實徐朗月也很希望溫鴻玉能在臺下看着自己,他是一口氣講完的,在衆人掌聲中,大膽縱容自己向下望去,可珠光璀璨裏,并未見溫鴻玉身影。
于是他也沒有主動提起這件事,藏起心中遺憾,只搖了搖溫鴻玉:“我們也去跳舞吧!”
溫鴻玉身上衣服沒有換,更沒有和他解釋自己方才的消失,徐朗月不會追問。對方有不能告訴他的事,他也有,剛剛念哥還來勸過呢。
信任危機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化解的,不過康念的話确實讓他有點心虛,決定不妨主動一點。
溫鴻玉剛剛就答應過會帶他去跳舞,雖然他看得出溫鴻玉的疲憊,但這疲憊很明顯不是因為自己的緣故——怎麽說他徐三少也該是今天的主角之一,溫鴻玉去幹了什麽他可以不追究,但奶貓也是有脾氣的,這舞他還非跳不可。
溫鴻玉看着他,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一寸寸推開他——
“抱歉,我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