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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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朗月聞言,緩緩瞪大眼睛——溫鴻玉饒有興致地看着他,幾乎以為他要哭出來,畢竟像他這樣被保護得無微不至的omega,理應知難而退才是。
溫鴻玉甚至有幾分惡劣的期待。
然而徐朗月整了整袖口,深呼吸三次,像是在按捺自己撸起袖子揍他一頓的欲望,不僅沒有被氣哭,反而愈挫愈勇:“我看你腿還沒斷,可以跳。”
溫鴻玉愣了一下,失笑:“小少爺,講話這麽兇,當心沒人娶你。”
“我的自我價值本來就不用靠婚姻來實現,當心我告你一個直A癌兼家庭冷暴力!”徐朗月向他伸出手,高傲地昂起了頭,“剛才你忽然玩消失,我替你周全了顏面,現在你也得替我周全,這叫作契約精神。”
不待溫鴻玉反應,他便忽然向後一拽,令二人同時落入舞池,被無處不在的華爾茲樂聲包圍。
溫鴻玉倒是想站在原地裝木頭,看看他會怎麽反應,然而徐朗月顯然也預料到了這點,輕輕踮腳,在他耳畔很是甜蜜地問道:“溫先生,你不會未婚先腎虛了吧?如果你是這種‘累’,那我倒是能體諒。”
溫鴻玉臉色一僵,随即摟着他的腰向懷裏一勾,又挂起了溫柔多情的笑面具,只是細聽來語調有些咬牙切齒:“既然你這麽熱情,我也只好奉陪到底。”
舞曲響起,溫鴻玉陡然踏前一步,有意引領徐朗月的節奏,他是風月陣中常客,舞姿娴熟,自然要先行掌握主動權。
然而小少爺卻也不甘示弱:“你既然穿了裙子,就該跳女步。”
溫鴻玉顯然不像能樂颠颠配合舞伴跳女步的康喬那麽好騙,長臂一舒,逗引着徐朗月在他臂膀和腳步間旋轉,像在馴獸:“小少爺大可以來試試。”
徐朗月也被激起鬥志,再加上氣還沒消,居然搭着他手臂,步步緊逼地追趕起來,舞曲本是悠揚歡快的,卻硬生生被他們跳出了一股殺氣。
不知不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們身上,徐朗月沒有溫鴻玉高,跳起舞來本該嬌小地應和對方,然而他仿佛在守護領土一般,半步也不肯讓,硬是生生跳出了探戈的力量感——愛是死亡、殺戮,與情欲。
溫鴻玉試圖在切換舞曲間隙結束這支漫長的舞蹈,但徐朗月并沒被他抓住小尾巴,新手常犯的錯誤諸如踩到舞伴的裙擺和鞋子之類,小少爺很聰敏地一個也沒犯,再加上衆人都興致勃勃地看了過來,還有人在錄像,溫鴻玉也只好繼續保持完美笑容,迫不得已地走了幾次女步。
他貼近徐朗月,在樂曲中耳語:“你真的沒怎麽跳過舞?”
徐朗月“哼”了一聲:“不會難道我不可以學嗎?”
溫鴻玉訝然:“你把今天安排的曲子都學了一遍?我還以為你對這些事不關心。”
徐朗月故作随意道:“沒什麽難的,都學一遍也花不了多少功夫,我從小就學什麽都很快。”他目光清亮地盯住溫鴻玉,剎那間溫鴻玉竟有種無處藏身的錯覺,疑心自己娶了位太過厲害的夫人,“所以你最好不要做什麽虧心事被我發現,相信我,你瞞不了我多久的。”
——如果我能被你瞞得過,也是因為我願意閉上眼。
這後半句話徐朗月沒有告訴他,或許永遠也不會告訴他。
溫鴻玉輕笑一聲,疲憊盡消:“說得好,我是不該看輕你,這點我要向你道歉。”
夜色漸深,樂聲順勢轉為和緩,舞步也随之一慢,燈光黯淡下來,他們身側有三五對情侶正在趁機私語,徐朗月還聽到康喬在有點結巴地對今晚的舞伴講着情話,比起溫鴻玉,他在這方面可不怎麽熟練,但有一種令人充滿信任感的笨拙,也算是天賦。
徐朗月嘆了口氣,溫鴻玉就算了,他講得越好聽,越是不能信。
溫鴻玉借着夜色掩蓋自己面上的神情,一旦二人不再步步相争,不分男女步,行動立刻變得順暢了起來,像是滑入醇厚管弦樂中的一雙濡沫之魚——這種情形令溫鴻玉感到懷念,曾經他和康念也是這般靈犀相通,可同時也令他憤怒、悵然。
和徐朗月跳這樣溫存的慢舞,讓他有種詭異的出軌感,好像自己已經忘了到底要追求誰。
不過康念顯然打算冷心冷情到底,自己偶爾逗弄一下眼前的小貓又何妨?至少名義上他們仍是一體同心的夫夫。
溫鴻玉心念稍動,決定在經營這段婚姻時多加一兩分的認真,既是為了更快得到徐朗月的信任,也是因為有趣——更是因為早日刺激得康念那塊堅冰融化。
至于後續,溫鴻玉考慮得也很清楚,騙他一世,誰能說不算情深?
如果溫鴻玉的想法能被徐朗月讀到,他一定當場撓得未婚夫滿臉開花,風度是次要,教這只花心孔雀做人才是首要。
然而小少爺在跳舞之前已經喝了太多酒,溫鴻玉又不懷好意地縱容他,從舞池中脫身後接着灌了他不少,結果就是月上中梢時徐三少已經喝得直打嗝,遍身披就月色與酒色,抱着花園裏的雕塑不肯走,對噴泉池中自己的倒影講起了心事,像是癡絕的水仙花少年,戀上自己倒影的納西索斯。
今天為了方便遠來的客人,他們在酒店訂了不少房間,溫鴻玉看他這個小醉貓一般的模樣,只覺觸手可及都是溫軟的,怎麽拎也拎不起來,抱他還會自己滑下去,實在是不像能堅持到回家的狀态,遂開了一間,直接把徐朗月塞了進去。
他本來可以直接把徐朗月交給司機,自己則半點不用操心,畢竟聚光燈已經消散,不在人前的時候,他沒必要扮演體貼的未婚夫。
然而溫鴻玉一邊抱着徐朗月,一邊鬼使神差地想起了大舅子挑剔的态度——如果他放手不管,肯定又會被徐長明抓住把柄。
這麽一想,溫鴻玉便冷哼一聲,決定負責到底,他就不信他連康念都能追到,會滿足不了徐家人的擇婿标準?徐朗月就算是異星球的小王子,也能被他養成嬌軟可愛的家貓。
懷着這樣的自信,溫鴻玉把小少爺放上床,又找了人來照顧他,自己則轉身折返,去送留到最後的幾位客人。
徐朗月還牽着他不肯放他走,迷迷糊糊地啓唇,像在索吻,唇色極紅,是諸玫瑰中最接近愛情的一蕊。
溫鴻玉笑着低頭,捏住他臉頰,倉促間便要吻下去,就像試穿禮服時一般,不過是個偷香竊玉的游戲。
然而徐朗月居然真真切切在喊他的名字:“溫、溫鴻玉……”他念得很暧昧,甚至有些悵惘,但話鋒随即便是一轉,夾雜了太過激烈的情緒,難以表白,只好罵出來,“你、你混賬……早晚腎虛!”
溫鴻玉猝然發覺,現在他們身邊沒有圍觀者,這一吻若落實,便是真真切切的親吻,是情人之間的密語。
和康念分手以來,他是換過不少短暫的情人,但就像古老的言情中所述,他心有所屬,不肯親吻。
仔細算來,之前的那一吻不僅是徐朗月的初吻,也是他這麽久以後第一次主動吻上別人。
溫鴻玉面上微微變色,推開了徐朗月,臨走到門邊回望一眼,神色陰晴不定,但終究又折返回來,替他掖了掖被角。
連溫鴻玉自己也說不清,此刻到底是什麽心情。
同時,徐長明也沒有離開,他在等着接徐朗月回家。
溫鴻玉命人轉告他徐朗月今晚留在舉辦舞會的酒店裏,請他先自行離去,徐長明面色一凜,直接詢問:“哪一間?”
溫鴻玉交代過,不準透露,然而傳話的侍應生只是來打臨時工的,徐長明雖然是beta,沉下臉時氣勢卻比溫鴻玉還可怕,侍應生自覺開罪不起,小聲附耳告訴了他。
徐長明側身一瞥,見溫鴻玉還在同人談笑,冷嗤一聲,直接去找徐朗月的房間。
推開門時徐長明心髒慢跳一拍,以為會看到不得體的場面,比如弟弟如初生羊羔一般蜷縮着,唇邊還有可疑的白色痕跡,渾身都是傷,眼睫更是驚惶地抖顫,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淌,喊他哥哥,向他求救——
然而他打開燈,什麽都沒有發生,徐朗月睡得極沉。
徐長明本該感到釋然,可不知為何,他心中竟隐隐約約很是失望。
沉默良久,徐長明關了燈,卻并未離去,而是反手鎖上了門,一步步向着酣睡的弟弟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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