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這一夜,當锺思凡完結與父親的争執,他奪門而出。

锺思凡不敢相信一向有着和藹面容的父親居然真是傷害杜尹的元兇,那份被小心翼翼收在書房抽屜裏的病歷,原來是掩

蓋虧心事的手段。

「你這樣還叫我怎麽面對他?!」

锺思凡嘶吼着,是他所敬愛的父親傷害了杜尹,同時也在多年後傷害了他。

他是這麽真切的看着杜尹因心髒病痛所苦,一心只想救治這桀傲不馴的男人,怎料殘酷的事實擺在眼前,無一不諷刺着

他對杜尹的真心,如今當真相攤在陽光下,杜尹會如何揣測他曾有的溫柔?

他知道自己是絕不會說出切割與父親關系之類無情的話,而且也沒有立場去祈求對方能夠原諒什麽。

遺憾的是,就在當他确定了自身對杜尹不同于尋常朋友的情感後,卻不能順其自然任憑發展,剛譜下開頭的戀情就這麽

夭折了。

他滿懷哀傷窩在醫院那間狹窄的臨時休息室,愣愣的盯着天花板。

這是他第一次明了人生中原來有如此無力的時刻。

也是第一次非常強烈地渴望杜尹霸道的懷抱。

???

今日在凱裕大樓前的廣場,一早便被記者們擠得水洩不通。

凱裕電子在上個月發表了脫離泰盛聯營網的聲明後,曾一度被外界貼上了無藥可救的标簽,重回獨立經營權之後的股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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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激烈波動,但在訂單逐漸明朗,富華科技園區完工在即的情況下已漸趨穩定。

而昨晚一封由凱裕電子為名廣發于各大媒體的傳真,說明在今早将在其公司前廣場舉行新基材研發成果,預計此項研究

成果将會提升凱裕近三成的年營收,也為資訊産業注入一股活血。

當凱裕研發部發言人在記者面前侃侃而談,泰盛內部卻陷入愁雲慘霧。

杜尹刻意培訓的研發小組成員立刻上交報告,指明凱裕所發表的內容與公司正在進行測試的目标太過雷同。

「董事長,是否要改換研究方向?」研發組組長試探性的問。

杜尹看着螢幕上不斷回放出記者訪問程奕漢關于日後凱裕經營的新聞,善于思考的腦袋這時候竟意外疲乏起來。

就在前幾分鐘,旭豐電董事長郭百柏還打電話過來關注,那項議題本就是由旭豐電研拟、再經由與泰盛合作開發而成。

「如果重新拟定需要多久時間?」杜尹問。

「這還需要跟大家讨論一下才能确定,但絕對是趕不及預計中的下個月月初了。」來者語裏有着明顯的為難。

杜尹思忖片刻,低聲道:「你先回位置上去吧,有事再來與我報告。」

他本來預定下個月可藉由研發成果的确定讓泰盛獲利,多少可回複泰盛這一季連連敗退的股價,而研發成果将會刺激泰

盛産品行情,若是幸運,市場反應有如預期,還能以此為跳板,申請放寬融資額度。

也不知道凱裕哪來的實力,竟然在這節骨眼上給泰盛來一記回馬槍。

「彥弘,你有什麽想法?」杜尹望向一旁依舊伫立在他桌前的男人。

卻見顧彥弘眉頭深鎖、不發一語。

「彥弘?」他提高了音量,「你臉色很差,身體不舒服?」一只出于單純關慰的手就這麽拍上了顧彥弘的肩。

明明是如此輕柔的動作,卻惹得顧彥弘雙肩顫栗。

顧彥弘微微後退半部。

「你到底怎麽了?」顧彥弘的行為實在是過于反常,讓杜尹不免心生懷疑。

顧彥弘回過神來,緩緩開口道:「沒事,只是在想一些關于凱裕這次的事,會對我們帶來的沖擊……」他語音漸弱。

以為對方是擔憂自己生怒,杜尹自若回應,「還不到棘手的程度。」

他認為,縱然最近泰盛營運不如預期,卻也有回穩跡象,憑着泰盛五年多來的穩固基礎還不至于倒臺。

顧彥弘望着辦公桌上雜亂的文件,驀地出聲道:「你可曾想過放棄這一切,甘願于尋常人的生活?」

他黯然問着,或許這是一句已藏在心裏很久心裏話。

他完全了解杜尹的成長背景,甚至明白杜尹自幼承受的孤單有多麽沉重,如果他身上背負的不是一家上市公司幾萬人的

生計,他是不是可以跟普通人一樣自由與快樂?

「你就這麽不看好我?」杜尹苦笑。

顧彥弘挪近腳步,試圖在兩人之間找到足以傾覆這平衡的角度,他是多麽日思夜想着得到這男人的心,穿越了無數歲月

的念想,就這麽在這一刻化成他幹涸的言語表達出來。

「尹……我愛你。」

他說,眼神盡是仰慕。

杜尹并未表現出任何驚訝或嫌惡,他始終是淡然且自負的面對着他人。

「抱歉,我已心有所屬。」

沒有過分高低起伏的語調自杜尹口中悠悠道出。

「為何我就是不行?」顧彥弘的眉擰得更深了,「你明知道我一直陪在你身邊,為了你,為了泰盛,我付出一切在所不

惜!難道你就這麽選擇一個認識不到幾天的家夥,然後對我的愛視若無睹嗎──」

他咆哮。

為了這份無望的愛情,他已然心力交瘁。

在杜尹面前,他只是個卸下全副武裝,渾身淌血的悲慘男人。

「彥弘!」杜尹的心在顫抖,握上了眼前那雙因激烈揮舞而碰撞到桌角的手臂。

他不是不懂對方的心情,也曾經試想過,但只是如旁觀者一般冷眼看待,沒有在他的心海上揚起過任何漣漪,顧彥弘的

存在是重要的,卻又不是如對方所願的那種重要。

他唯一只想深刻鎖在心版上的愛人,只有锺思凡。

「若是來世,你能否愛我?」顧彥弘反手抓緊那只在自己前臂上的手,他的眼底閃着一絲希望,猶如沙漠中驚見綠洲的

旅人。

當他這麽問出口,浮現在杜尹腦裏的人影仍然不是他。

杜尹搖頭,粉碎了顧彥弘最後的卑微心願。

呵呵──原來眼前所見不過是海市蜃樓罷了……

顧彥弘低吟着,走出了這間與杜尹共度無數個時光的辦公室,走出了杜尹的視線,卻仍舊走不出建築在自己體內,那面

厚重的心牆。

???

南風吹來的雲布滿了整個天際,阻絕着那照耀地表的陽光。

在三年一度遴選董事長的前夕發生了公司內部開發遭剽竊的疑慮,對杜尹的連任之路産生了不可預期的坎坷。

再加上先前歷經了凱裕電子在聯營網內鬧出的風波,縱然杜尹極力隐藏泰盛在資金不足的情況下勉強支撐的情形,紙究

竟還是包不住火,那些手上握有泰盛絕大利益的股東兼任董事們,都紛紛開始質疑了他。

于是在今天這個選任董事長的盛會,氣氛不如以往,而且顯得有些詭異。

在泰盛的董事章程中有規定如下:泰盛董事會設置董事十五至二十一人,其中由泰盛持股達一定比例者為當然董事,在

公司內部擔任重要部門總經理職責者為執行董事,股東大會可另推舉出三名以內人士代表非常務董事,若有缺額,以聘請國

內外知名的專業人員,如律師、會計師等人擔任之。

今日出席董事會的成員共計十九人,由特聘之監察經理人擔任主席,召開選舉泰盛董事長的會議。

泰盛董事長任期三年,連選得連任,對外代表公司整體、對內有公司高度決策權,若董事長因故無法行使權利、譬如請

假、死亡等不可抗力,或者對公司權益有明顯缺損者,可由董事成員達三分之二以上者決定另選任之。

此刻,是杜尹第三次站在這個臺前,心情沒有之前來得輕松。

第一次他站在這裏,是他接到爺爺死訊從國外奔赴回來,在爺爺所營造的董事勢力中得到多數人支持,順利接任了董事

長的職務。

三年後,泰盛營運如日中天,那次他是憑壓倒性的票數連任董事長。

于是來到了這個董事長任期将要滿六年的時刻,不知為何,他竟惴惴不安起來。

或許是一向陪在他身側的顧彥弘,不在這裏的關系吧,杜尹擅自認定着。

顧彥弘在董事會上總是帶頭支持他所有的提案,是他穩健的票倉。

「那麽現在開始進行董事長的投票,請先提名杜尹先生以外的人選──」主席穩定的聲音透過擴音器清楚的傳了出來。

然而此時,會議室大門竟被推開。

「唉呀!在泰盛裏頭逛着差點兒忘了時間!」程奕漢一臉笑意,就這麽在衆目睽睽下入座了當然董事席的首位,揚聲問

:「現在會議進行到哪裏了?」

杜尹見狀忙不疊喝阻:「程先生,這裏似乎不是你能擅闖的地方。」

他知道先前為了分割他與聯營網,曾将泰盛股份的百分之六讓渡與他,可那些股份并沒有足夠權力能讓他參與董事會。

「杜董,你是不是誤會什麽了?」程奕漢老神在在的說。

但杜尹可沒心思跟着瞎折騰,一個喝令就要保全過去處理,但只見程奕漢将持股證明書取出,攤在桌面上。

「我擁有泰盛百分之十五的股份,理所當然坐在這裏。」他毫不畏懼地迎上杜尹的眼,接着說:「我甚至有資格參選董

事長,不是嗎?」十足挑釁意味。

話一脫口,其餘人等不禁開始喧噪。

杜尹瞥了一眼坐在程奕漢附近的鄭清德,照理來說,原本持有百分之十二股份的鄭清德是僅次于他最大的泰盛股東,如

今聽見有人超越了他的地位,怎麽都不該是這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到底是怎麽了?杜尹頓感不祥。

他将程奕漢攤明的文書看過,本以為是他收購了其餘股東們的股份,沒想到居然看見了顧彥弘的簽名,而且還将他全數

的百分之九股都交出去了。

「你就這麽對待我嗎?」杜尹在心中苦笑反問,昨日顧彥弘失神的态度又被他憶及。

「如果确認沒問題了就繼續進行會議吧!」程奕漢竊笑,然後抛過眼神看着臺上主持會議的主席。

就在主席要衆人保持安靜後,杜尹坐回位置,強自冷靜,靜觀其變。

只見鄭清德劃破寂靜,提名程奕漢。

整個現場又像搬到了菜市場邊,交談聲此起彼落。

「肅靜、肅靜──若是沒有其他人選,就要開始進行表決了!」主席朗聲道。

于是整個會議進行到高潮階段。

在主席念了程奕漢的姓名後,包括他自己本身,以鄭清得為首表态支持,其餘還有三名,程奕漢共計得了五票。

結果一發表,杜尹幾乎認為自己脫離了險境,卻在輪到表決他的票數時,赫然發現自己也僅得五票。

怎麽可能──杜尹登時感覺世界被倒置了!

「由于票數相同,而且投票人數沒有達到出席人數的三分之二,所以現在開始進行重新表決。」主席宣讀着結果。

「我要求暫緩表決。」杜尹猛然出聲,衆人的視線全聚集到他的身上,他緩緩開口:「我認為需要休息幾分鐘後再表決

會比較妥當。」

主席思忖一番,根據規定,若是議會過于冗長或者董事間有重大争執時,為避免影響議事品質,主席可酌定時間讓董事

們休息協商。

這次會議結果代表了一家公司的整體方向,實在是一項重大的表決,而且廢票人數過多,可見其本身也陷入猶豫,因此

主席随即宣布過十分鐘後再重新召開。

「杜尹!」

當杜尹快步邁出會議室,是Amber喊住了他,她依然穿得華麗,臉上卻染了與之前全然不同的抑郁氣質。

這時,杜尹才想起,以她對泰盛的持股也該是參與這場選舉的董事成員。

不過她在這時間才出現似乎是無法進行投票了。

「我委托祥亞的業務經理代理我了。」她輕聲說着,指着會議室內一名端坐于其內的男子。

杜尹順着那方向看過去,知道那人方才并未表态。

若有了這一票……

「杜尹,你不該這麽難堪的。」Amber走近了他,輕輕倚靠在他結實的肩上,「我愛你,跟我在一起吧!我能恢複你原

有的光榮。」

又是一句告白,卻讓杜尹整顆心揪在一起。

過多的情緒交雜在杜尹胸口中,他聞着Amber金發傳來的濃郁香氣,雖然從前曾在彼此的肉體上得到歡愉,但是卻沒有

動過任何想與她共度一生的念頭,他甚至可以無比肯定他無法同這女人終老。

因為他已經尋覓到他命中注定的另一半了。

雖然那一半還未徹底完整他的生命。

「Maybe I don't deserve you……」杜尹委婉的說,語氣卻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失落。

「你到底在堅持什麽?」她眼眶泛淚,「只要我進去說祥亞将全力支持泰盛,支持你,你永遠會是泰盛的董事長!」

「那是我所不樂見的。」杜尹堅定的說,将她的身子推離。

她的淚水就這麽激動的湧了出來,怨怼着:「為什麽?那男人到底可以給你什麽?不過是個小小的實習醫師,只有我才

能給你這一切你想要的啊!」

沒想到連Amber也知道锺思凡的存在了。

杜尹有些吃驚,但完全沒有想隐藏的意思。

「Amber,冷靜點!這不像你。」杜尹低聲,印象中的她是如此熱情可愛,他以為他們只是朋友。

她哽咽着注視那張英俊的臉,企圖在其上找到一絲後悔的痕跡,可是始終無法如願。

「你會後悔的!」她最後留着淚說。

「如果我沒與他相守,我想我會後悔一輩子。」他的态度依舊從容。

Amber顫抖着嘴角,似笑非笑的親吻上了杜尹的唇,她一個眨眼,讓熱淚滑下臉頰,從兩人輕觸的嘴唇間掠過。

她走了,姿态猶如來時一般緩慢且高雅。

杜尹動手擦去沾濕唇上的女人淚水,舌尖輕微嘗到眼淚鹹鹹的味道。

他此時的心境,似乎也跟這滴淚珠一樣苦澀。

泰盛變天的消息很快從頭條新聞中被報導出來。

程奕漢坐在這張他朝思暮想的董事長椅子上,神情有說不出的愉悅,想當初自己還在這間董事長室內仰人鼻息,如今已

是親手掌握大權的決策者了,他颠覆了杜尹在泰盛的地位,實現了他的美夢。

他就坐在這至高無上的位置,看着不遠處一張憂慮的老臉,果然啊,從這角度看出去,不管是誰似乎都變得異常渺小了

杜尹那家夥就是這麽看着那些敗于他手下的人,并且看着他的嗎?

思緒及此,程奕漢他不屑的冷哼出聲。

「……說好的東西該交給我了吧!」

鄭清德驀地出聲,他快要無法忍受程奕漢打量自己的眼光帶着鄙視。

程奕漢奸詐的笑道:「當然當然,那可是我為您準備的謝禮!我能當選董事長真的是您老的功勞啊!」

「不必再諷刺我了──」鄭清德發怒。

「可別氣壞身體啊~」他語裏盡是調笑,一個甩手将一片兩三公分大的記憶卡抛出一個半圓弧,落在鄭清德的腳邊,随

即不可一世的說:「我還希望你可以繼續支持我連任呢!」

這帶有侮辱的舉動讓鄭清德怒吼,「混帳!盡管做你的白日夢去吧!」

「這樣好嗎?」程奕漢對這刺耳的漫罵聲顯然不能接受,「就不擔心你的下半輩子在牢獄中度過?還是你富貴日子過久

了,想嘗點新鮮的呢?」

這威吓意味十足的言語一說出口,鄭清德就收斂了,他低頭将記憶卡撿起,狠狠的握在掌心中。

程奕漢又滿意的笑開了。

鄭清德與達光株式會社的在臺負責人有所勾結,兩人商量從泰盛的資金中騙取大量回扣,就在他們興高采烈到酒店去消

費時,恰逢程奕漢來此借酒澆愁。

他那時是因為得不到祥亞金控的融資而苦才來,卻意外撞見這一幕。

他買通了酒店小姐,在房裏的兩人酒醉後的真話全都說了出來。

對程奕漢而言,他果真覺得「天無絕人之路」這諺語說得非常貼切。

「我要離開了!」鄭清德憤恨不平的說。

程奕漢瞄了他一眼,意有所指的開口:「應該不用我說什麽別輕舉妄動之類的話吧?」

鄭清德的老臉更皺了,隐忍着怒氣、就這麽走離了這間他也曾妄想過的董事長室。

實在是太過瘾了!

控制了一個鄭清德,連那些牆頭草也倒戈了,然後利用自己當選後會給的好處再以利誘,董事長的寶座不就這麽手到擒

來了嗎?

程奕漢放聲大笑──笑那些曾輕視過他的人,笑着杜尹,也笑着從前卑賤的自己。

???

锺以茂已經好些天沒有與他所疼愛的兒子交談了,但是他清楚對方的狀況。

锺思凡一整天就待在醫院裏埋頭工作,下班了也在研究室或者醫師休息間睡覺,昨天,兩人曾在病房裏不期而遇,但锺

思凡馬上掉頭跑走了。

唉──锺以茂嘆了一口無奈的氣,感覺自己已經一腳踏入了棺材。

「等等關于陳教授要動的手術,剛才他交代過……」

聽聞身側傳來熟悉的聲音,锺以茂不禁往回走過那個走廊轉角,旋即看見锺思凡與另一名醫生在一起走着,兩人似是在

讨論着動手術的要點。

這是個絕佳的機會,锺以茂立刻快步向前,從身後抓緊了锺思凡的手臂。

突如其來的動作,讓锺思凡愕然,一回頭看見是自己父親,竟二話不說就要往他處跑,這掙紮的畫面讓一旁的同伴看了

滿是疑惑。

「思凡,回家吧!你母親很擔心你。」锺以茂死命抓緊了他的孩子,語重心長的說話。

「有什麽話改天再說,我要去手術室了。」锺思凡稍稍止歇了拉扯的動作,故意冷淡的說,其實他是擔心父親的手腕扭

傷。

不過在锺以茂自責的內心裏,他看不出孩子一閃而過的軟化。

「我知道你還在怪我……」锺以茂傷心的說:「思凡,我已經盡我所能的彌補這一切,你難道看不出來嗎?」

那名與锺思凡随行的同袍默默往後退了幾步,猶豫着是不是該先行退下,眼前一個是醫院院長,一個是同屆的見習生,

兩人是父子,似乎正在上演什麽家庭革命的戲碼……

锺思凡抿嘴,并不言語。

「孩子啊,既然你不願理我,就去找找阿尹吧。」見锺思凡刻意避過臉去,他心裏委實難過。

聽到這不算陌生的名,锺思凡總算是有回音了。

「杜尹?」他皺眉,「他怎麽了?」

锺以茂就知道這孩子肯定一點兒消息都不知悉,實際上他有暗暗請人打探關于锺思凡的狀況,知道他成天待在醫院,兩

眼看的除了病歷就是論文。

「聽說這次他在董事會上失利,不再是泰盛董事長了。」锺以茂幽然說道。

也在這時明白他的孩子真的對杜尹有着一層感情,明明上一秒對自己理都不理,現在一提及杜尹就出聲了。

「是怎麽回事?」锺思凡瞪大了眼,不敢去想象一向自滿的男人此刻會是哪種表情。

「去看看吧,你我都明白他的性格,畢竟阿尹也是我從小看到大的,有什麽怨恨,也早該了結了。」說完,锺以茂總算

松手。

锺思凡忽然覺得自己不該如此別扭,一時又說不出個什麽道歉的話。

就在內心掙紮了幾秒後,他看着一旁或許是正要轉身離開的同伴,開口道:「那個……我有事情要請假,陳教授的手術

幫忙就拜托你了!」說完,他開始奔跑。

「咦──」突然接收到這個訊息,這人發愣。

只見锺思凡越跑越遠,然後一旁的锺院長與他望着同樣方向,卻無奈的笑了。

這幾天锺思凡總是這麽看着杜尹的手機號碼卻不敢撥打,因為他不知道要說什麽,這實在是一件非常怪異的事,因為他

以為他是醫院裏最長舌的醫生了。

他也曾經盼望對方可以打電話過來,如果生日蛋糕真能許願的話,他會希望對方打電話過來的聲音是溫柔的,就像是什

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然後責備他擅自鬧失蹤,霸氣的再度嚴詞重申他們兩人是情人,是愛侶。

不過他總是臨陣退縮,然後一味陷入哀怨的情緒裏。

然而現在他有了一個理由,他必須去撫慰這失意的男人,縱然對方可能不領情,他還是要清楚傳達出自己的一片真誠。

如果真的行不通,他也許可以把要定期做心髒追蹤檢查的老題目重新提起,但這會不會變成那壺不開提那壺的困境?就

在他這麽思索的時候,情緒又不免消沉許多。

「可惡──你這個臭董事長!」

锺思凡煩躁的罵了一聲,因為他已經連續重撥十來通電話都沒人接了,剛才還打算這麽低姿态去見他,現在整個火氣都

燒起來了。

從醫院騎車沖出來以後,锺思凡來到杜尹家門,尤其他在停車場看到那臺深紫色捷豹時,就确定杜尹一定待在家。

用不着這麽過份吧!锺思凡悶悶的想,至少該給他一個道歉的機會啊。

于是又這麽打了好幾通電話,直到夕陽西下,路邊的行人開始懷疑他是不是在策謀綁架案的時候,他決定直搗黃龍。

「他電話一直沒接,肯定是出事了!你趕快帶我去看看啊~」锺思凡一臉焦急的對大樓管理員說。

只見管理員先生先是用對講機聯系了杜尹屋內的,按了好幾次鈴也沒人接,他這下子才拿了鑰匙走上樓去。

咚咚咚──咚咚咚──用力的敲擊門板之後,裏頭還是一片寂靜,管理員這才把鎖給開了。

锺思凡立馬沖了進去,憑着他先前的印象來到杜尹房間。

「杜尹,杜尹!」他喊着,驟然看見杜尹被子也沒蓋,就這麽躺在床上。

專業的救治行為很快就展開了,只見锺思凡探探杜尹的脈搏,确定杜尹還在呼吸之後稍微放心了點。

感覺到身子被劇烈搖晃,杜尹這會兒悠悠轉醒。

「杜先生沒事吧?!」管理員站在房門擔憂的說。

「沒事沒事!」锺思凡見杜尹張開眼睛便開心的回應着,然後亂高興一把的将管理員給打發走,回到了杜尹的房間。

杜尹的呼吸有着明顯的粗啞。

「不是說過你不能喝酒嗎?」锺思凡蹲在床沿,看着地板散落的酒瓶,表情非常不甘心,抱怨自己的話被當成耳邊風。

而躺在床上的男人微微側過頭去,就這麽直勾勾的盯着锺思凡看。

這目光卻瞅得鐘思凡心裏發癢,「你……你想要說什麽就直說啊!幹麻這樣……」知道自己或許理虧,锺思凡不自主愣

楞的別過臉去。

「如果這不是夢的話就好了。」杜尹緩緩訴說着,語調輕的可比羽毛。

锺思凡不自主又轉過頭來,有些疑惑是不是自己耳背聽錯了,傻問:「你說什麽?」

「如果每天醒來都可以看見你的臉,不知道會是一件多麽開心的事。」

杜尹淺淺勾起唇角。

「……」锺思凡一時語塞,再度懷疑自己是不是會錯意。

怎麽他的反應跟自己預料的全然不同?沒有責備也就算了,好像還有一段肉麻到極點的告白。

可是一看見杜尹認真的眼神,他就告訴自己,如果對方只是在說夢話也沒關系,因為他聽到的時候是如此的滿足。

「你已經想好了嗎?」杜尹伸手摸上了锺思凡的臉,嘴裏喃喃念着。

面頰上傳來滾燙的溫度,讓锺思凡驚訝。

「想什麽?」他問。

「想着要不要待在我身邊,繼續被我愛啊。」那些此刻略顯遲鈍的手指緩緩撫過了對方的眉毛與鼻尖。

啊……原來生日蛋糕真的比許願池還靈──?!

「你知道我是誰嗎?」驚訝之餘,锺思凡探詢般的問,十分在意杜尹是否因為酒醉而意識不清。

這種破壞氣氛的話,大概也只有加料犯傻的锺思凡說得出來了。

「嗯……讓我想想你到底是誰呢~」杜尹慵懶的說。

锺思凡的臉色驀地沉了下去。

「糟糕!我想不起來了,我需要一點事情刺激我的回憶。」在說話的同時,杜尹就這麽滾下床去,然後抱住像小貓一樣

蜷起的锺思凡。

怎麽他話裏的「糟糕」說得跟「高興」的語氣一樣?锺思凡還在半信半疑的時候就這麽被抱緊了。

「你不是在耍我吧?」锺思凡噘着嘴問,知道自己生理比心理更誠實,因為一被這熟悉的溫度所圍繞,他壓根就不想再

移動。

「我才覺得自己被你耍了。」杜尹把臉探入锺思凡的肩窩,「害我只能用這麽無聊的手段,如果是以前,我大概已經剝

光你的衣服。」

「诶──」锺思凡倒抽一口氣,有些僵硬的把自己縮得更密了。

「既然你來了,我就不打算讓你走了。」杜尹的臉上一直是這種朦胧的弧度,「其實你父親犯的錯又跟你有什麽關系?

我不會遷怒于你,你也不必因此責怪自己什麽。」

锺思凡感覺到壓在自己身上的重量越來越重。

「那這幾天你為什麽沒跟我聯絡?」锺思凡驕縱的問了。

「你這傻瓜一定會以為我是在可憐你吧,等你自己想清楚了,自然會過來我這裏,不是嗎?」

完完全全被杜尹料中,锺思凡難為情的抿嘴。

「不過這次等的有些久了,我好幾次都想去捉你出來。」杜尹輕笑。

為啥他一個活生生的男人被說得跟寵物鬧脾氣一樣?

不過锺思凡不想去辯駁,他就這麽倚着杜尹的身體,此時他們像兩尊互相緊靠的娃娃。

「杜尹……」锺思凡結束了這片沈靜,低聲道:「是我害你失去泰盛的吧……」

杜尹的雙眼已經閉上了,但他還是回應着,「為什麽是你?」心想這善良的家夥怎麽每件壞事都往自己身上攬。

「其實祥亞金控的人有來找我,說是如果我跟你在一起,就不援助泰盛資金……」他嗫嚅着。

杜尹沉默了。

在杜尹沉默的期間,锺思凡看着牆壁上的時鐘,明明還走不到一分鐘,卻看見那秒針動得好慢好慢。

「那不是你的錯,是我自己決定的。」杜尹淡淡的說。

沒錯,是他自己決定同情程奕漢,放棄與他争奪祥亞的資金,也是他自己決定劃分Amber,情願待在這只會唠叨要準時

吃藥的醫生旁邊,所有關于泰盛營運的計畫,都是他一手完成的,成敗全在自己,無奈天意如此。

而鐘思凡下意識認為杜尹只是在安慰他。

在發現杜尹的心髒病是上一代恩怨所造成的結果,他是這麽的難受,也曾想過幹脆就這麽離杜尹遠遠的,或許他還可以

繼續當他自大的董事長。

可是越是這麽消極的想,心裏就越是難過,對杜尹的想念就加倍濃厚。

「杜尹,我真的不想離開你!」他堅信的說。

莫名其妙的思念已讓他好幾個晚上總不成眠,他屬兔子,不屬熊貓啊!

「我也不會讓你離開的。」杜尹接着說,然後有些疲倦的松開了手臂,卻還是摟着那突然開竅的男人。

锺思凡摸摸那細膩的發絲,讓他的腦袋靠在自己的頸邊,他知道杜尹困了,現在,他不僅僅是醫生、是司機,也是專屬

于杜尹一人的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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