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血肉骨架

“喪心病狂,簡直喪心病狂!”雲生坐在花壇邊,一張小臉慘白如紙,全身跟脫了力一樣,兩只手臂也垂在身側,她終于明白為什麽這次章九晟會昏厥得那麽嚴重了。

她小心清了清嗓子,苦着臉,喉嚨裏一股酸澀滋味,張同還算貼心,遞過來一杯清水,道“潤潤。”

“多謝。”

“怎麽樣?還要不要學驗屍啊?”張同從兜裏掏出來一雙新手套,在雲生眼前晃了晃。

雲生盯着看了一會兒,一把抓過手套,一邊戴上一邊堅定地說“學!”

說罷,她拍了拍手,無視張同的眼神,從懷裏拿出一塊帕子遮住自己的口鼻,徑直走進了課室。張同挑了挑眉,似乎早就料到了雲生會如此,重新從兜裏拿出另一雙新手套戴好,也跟着進了課室。

雖然剛才已經吐過一回,進課室之前也給自己做了心理建設,可雲生看到那副被剔的幹幹淨淨連一點肉渣都沒剩下的骨頭架子,以及整整齊齊擺在桌案下面的三盆血肉,她還是覺得胃裏翻湧,強忍住再吐一次的沖動,雲生使勁咽了咽口水,捏着拳頭走近。

可當雲生走近時,兩只手在半空中局促不安,如果是面對一具完完整整的屍首,哪怕只是沒了腦袋的,她也知道該如何下手,可現在在面前的這副已經完全成了一個骨頭架子,她就真不知道該怎麽做了。

張同從後面走過來,指着桌案下其中一盆血肉,道“這裏面一共有三盆,一盆是內髒,一盆是皮,剩下那盆是周先生全身上下的肉。”

張同每說一句,雲生的胃裏就洶湧一次。

“行兇者的手法很奇特,像是專業人士,精通用刀,對人體的骨骼和構造都了如指掌,而且此人對碼放物品具有強烈的執念。”

張同說着,便已經彎下腰端出其中一盆,雲生只看了一眼就要作嘔,可見張同卻是面無表情,就好像是在看一盆極其普通的牛羊肉一般,她也不得不強忍着,她知道,這是驗屍必須要經過的一個步驟,她不能躲。

“你看。”張同指着,食指輕巧而迅速地劃過那盆血肉的表面“這一盆是周先生全身的肉,每一塊都切地整整齊齊,大小勻稱,碼放在這只盆子裏,連邊緣都非常光滑。因為天氣熱,行兇者沒有往裏面放冰塊,所以這盆血肉最先腐爛,引來不少蚊蟲,随後臭味加劇。”

雲生緊緊握着拳,指甲嵌進肉裏,疼痛讓她一直堅持着,鼻腔裏充斥着血肉的腥味,耳邊的蚊蟲鳴叫聲已經淡去不少,多虧了張同在她來之前的開窗通風,驅趕了不少,不然她也不至于能撐到現在。

“這是第一案發現場嗎?”雲生穩了穩心神,問道。

張同搖頭“不能确定。不過在我之前,窗戶是虛掩的,門是大開着的,并不排除是大人開的,門窗均沒有被撬過的痕跡。門外面有慌張的腳印,我看了一眼,那是大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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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生點點頭,眨了眨眼睛,她現在勉強能接受眼前這幾盆東西了,長呼了一口氣,開始在屋裏四處晃悠,一雙眼睛細細掃過每一個角落,手也沒閑着,這裏摸一下,那裏蹭一下“課室很幹淨,行兇者很謹慎,他把課室都打掃幹淨了,因為正好是中元施孤,書院給孩子們放假,別說老師,就是打掃衛生的,這幾天應該都沒來書院。”

“對。”

“而且清詞書院建在樊縣偏北的位置,這裏遠離城東的戲院,也遠離紅豆臺那幾條熱鬧的街巷,這周圍的人家也少,不是喜靜的書生,便是禁不起熱鬧沖撞的老人家。兇手選擇在這裏行兇,最好不過。”

“沒錯。”

雲生停在一扇半開半合的窗戶前面“中元施孤,書院放假,又不用上課,周先生為什麽會出現在書院呢?”

張同蹙了蹙眉“大概是忘了拿東西?”

雲生轉過身,視線掃過課室每一處角落,除了課桌,便是板凳,就連擺放着周先生血肉的桌案上,也是別無他物,她沉吟道“也許吧。”

大致又檢查了一下課室,張同便喊了幾個小捕快,幫忙将那副骨頭架子和三盆血肉都搬回了衙門驗屍房。

而此時,拾沂山那群假和尚的施孤活動要準備開始了,他們派了個人過來,告訴關楚施孤活動結束以後,他們會再待幾天,若是那些江湖人士沒什麽動作,就要先回去複命了。

關楚原想着要不要跟章九晟說一聲,但一想到此時此刻,他估摸着應該還沒醒,就跑去找了章齊烨。可沒成想,章齊烨根本不管這搭子事,直接一甩手說随他們去,只要別在樊縣惹事,愛待多久待多久。

章九晟雖昏迷着,但夢裏不太安穩。

只覺得自己眼前看過去是一片黑洞洞的,但伸手一摸全是血,他再低頭一看自己,身上也全是血,還順着一直往下滴。驀地,他後背發涼,好像有什麽東西在盯着他,冷汗順着慘白的臉頰就往下滑,扭頭的時候,他甚至能聽見自己脖子咔咔響的聲音。

猛吸一口氣,速度回頭,卻見一個碩大的骷髅頭出現在自己眼前,那兩個黑洞洞的大眼眶子直勾勾盯着自己,裏面只有望不盡的黑暗,像漩渦一樣,一直把他卷到最深處。

幾乎是驚聲尖叫着,章九晟把自己吓醒了。

全身都濕透了,像是剛從水裏撈起來一樣,他全身顫抖着,這大夏天的宛如過了一個樊縣最冷的季節。

聽到叫聲,章齊烨三步并作兩步趕了過來,手上還拿着剛熬好的藥,伸手撫上章九晟的額頭,随後松了口氣“做噩夢了吧?”

章九晟似乎三魂七魄還沒完全歸位,整個人呆呆愣愣的,抓着章齊烨的袖子,就像小時候闖禍了被老爹逮着要揍一頓他躲在他哥身後的模樣“哥……哥……”

他一聲一聲喊着,幾乎是出于一種本能。

章九晟怕血,章齊烨一直都是怨怪自己的,怨怪自己當初沒把他保護好,落得這麽個被人嘲笑的病,輕輕撫着章九晟的腦袋,章齊烨放柔了聲音“乖,哥在呢,什麽事也沒發生,睡一覺就好了。”

一邊說着,章齊烨一邊把藥遞過去“來,晟兒,先把藥喝了,喝了就不做噩夢了。”

章九晟木讷着,可雙手還是很聽話地伸了過去,剛要張口喝藥,卻又突然打了個激靈,抓住章齊烨的胳膊,瞪大了眼睛說“哥,我看見死人了,在清詞書院!”

章齊烨蹙了蹙眉“我知道。”

“我還看見兇手了!”章九晟又道。

“什麽?!”章齊烨震驚。

可章九晟卻又搖了搖頭“不不不,我沒看見兇手,我……我應該是……我看到了什麽呢?”

就這麽一會兒子功夫,也就這麽幾句話,章九颠來倒去說了好幾遍,章齊烨看着更難過了,催着章九晟把藥先喝了,又扶他躺下,眼看着他又迷迷糊糊睡過去,嘴巴裏還在念叨什麽,直到最後一點動靜都沒了,章齊烨才走。

等到了驗屍房裏以後,雲生已經不像之前那樣胃裏波濤洶湧了,也開始慢慢習慣,所謂入鮑魚之肆,久聞而不知其臭,大概也便是如此。

張同很是順手,将那盆放着皮的端過來,指着說“我們要先确認兇手是如何殺害死者的,以及用的是什麽兇器,所以我們得先把皮拼起來。”

雲生咽了咽口水,硬着頭皮走到跟前,雙手幾乎是顫抖的。

雖然她在京城的時候,幫着兄長辦過不少案子,可兄長幾乎不讓她驗屍,別說碰了,看屍體的次數,一只手都數的過來,更多的時候,她都是聽兄長說,就着證人口供和搜尋到的一些蛛絲馬跡去判斷。

不過,京城畢竟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也沒什麽大案。

擺到她手邊的那些案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她都猜得出來,那些案子都是兄長看她對此有興趣,專門要來給她練手的。

雖然戴着一層手套,可摸人皮的感覺真是有種說不出的頭皮發麻,跟一般動物的皮膚觸感不一樣。再加上,周先生是個文弱書生,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年紀也不大,聽張同說,不過三十出頭,皮膚白皙,身上的毛發也少。

拼人皮是個技術活,也是個非常考人耐心的活。

而耐心,雲生不缺,張同更不缺。

“兇手非常謹慎,而且耐心很好,刀工也非常不錯,心理素質極佳。”雲生一邊拼,一邊輕聲說。

張同認同地點頭“兇手選擇在中元施孤的時候動手,說明預謀已久。地點又選擇在清詞書院周先生專門上課的那間課室,說明對他有很深的仇怨。我甚至能相信,那間課室就是第一案發現場,你去的時候,我還沒有移動周先生的骨架,你還記得那骨架擺放的樣子嗎?”

雲生停下手中的動作,細細回想了一下“骨架被擺放在桌案前,身體微微前傾,右手被平舉,拿着戒尺,桌案上擺着文房四寶,非常整齊。那個姿勢看起來,好像正在上課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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