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當街狼狽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年少時候受了那門退婚親事的刺激,蕭亭安之後做事,便沒了餘地,極為大張旗鼓不說,下手也絕不留情。
很多與他有生意競争關系的人,最後都莫名消失在了樊縣。
漸漸的,蕭亭安似乎成了樊縣之中的霸主,連當時的樊縣縣令都不被他放在眼裏,幾次被他爬頭頂作威作福。
這些事,章辭是知道的,那樊縣縣令不知道給他寫過多少封信。
可他只是一個禦醫,更何況還待在千裏迢迢之外的京城,心有餘而力不足,恰逢當時朝內動蕩,有關于長孫丞相通敵叛國的謠言四起,而他又恰好與長孫丞相交好。
他怕他此時一動,便會禍及家人。
朝堂之上,派系分明,黨羽林立,副相一派不知道從哪裏弄來的證據,潑的長孫丞相一身污水,而章辭,選擇了緘口不語。
明哲保身,看着長孫一門狼狽落場,章辭心中有愧,可他無能為力。
他所能做的,僅僅也只是保住長孫下子女的命。
長孫丞相斬首那日,章辭躲在自己的屋裏,發着呆。而也就是那一日,蕭亭安在樊縣當場捅殺了一個不願與他同流合污的同行,那男子的血流了滿地都是。有人報了衙門,可等衙門的人到的時候,在場的人沒有一個敢說實話。
此案,不了了之。
當時的樊縣縣令姓慕,為人清廉正直,可苦于沒物證沒人證,到底也沒能将蕭亭安抓進大牢,那是他一生當中的污點。
而後的三日,慕縣令寫了一封信寄往京城,不多久,便調任了,也不知被調去了哪裏,至今無人再談及。
而章九晟,便是下一任繼任的縣令。
章辭回來的第一天,便将慕縣令給他寫的信全都拿給了章九晟看,那些信至今放在章九晟的書房隔板裏。這些年,他深知蕭亭安在樊縣的勢力,表面上雖看着循規蹈矩,可背地裏不知道在幹些什麽勾當。
以往蕭亭安做的那些事情,随着時間的流逝,人和證據早就在樊縣消失得一幹二淨,章九晟查不到,倒是那個慕縣令的确是個好官,他走之前給章九晟留下了不少有用的東西。可萬萬沒想到,還沒等章九晟将那些陳年舊案真正翻開來,蕭亭安就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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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一種力沒處使的憋屈感。
站在蕭府門口的時候,章九晟想着他這些年來做的努力,一瞬間付諸東流,惱怒得幾乎要哭出來。
“他娘的!”他罵了一句。
蕭亭安的為人整個樊縣皆知,蕭恒言更是深得他父親的精髓,日日沒事幹就在樊縣的各條大街小巷晃蕩,搞得樊縣的人沒有一個是沒見過他的。
章九晟拿着畫像,敲開了離蕭府最近的一戶人家的大門。
開門的是個看上去約莫三十有餘的中年壯漢,這少許涼意的天氣,他竟光着膀子,身上似滾燙發紅,冒着熱氣,章九晟往他身後看了一眼,才發現這是一個鐵匠。
“大哥,跟您打聽個人。”章九晟好聲好氣。
鐵匠粗聲粗嗓,大手一揮,抹了一把臉上的汗,道“打聽誰啊?”
“您見過這個人嗎?”章九晟沒有指名道姓,只是打開畫像,指着畫像中的人。
那鐵匠濃眉大眼,面上稍稍一動,便顯得有些兇神惡煞,他在這裏住了數十年,自然認識蕭恒言,也吃過蕭恒言不少的虧,往地上啐了一口,道“這小子誰不認識?你是來揶揄我的吧?”
章九晟趕緊收起畫像,笑道“不不不,我只是來問一下而已,沒有惡意的。”
“哼!別來找事!”鐵匠又往地上啐了一口,瞪了章九晟一眼“這小子死了才好!”
說罷,便轉身直接将大門關了,章九晟還想說什麽,往前邁了一步,差點那門板就撞上他的鼻子了。他嘆了口氣,早知道會有這種情況,可沒想到第一個人就這麽難搞,真是出師不利。
拿着畫像,章九晟又迅速敲開了另一戶人家的大門。
這回開門的是個長相溫婉的女子,懷中還抱着一個孩子,粉嘟嘟的小臉極為可愛,章九晟笑了笑,攤開了畫像“請問您見過這畫像上的人嗎?”
那女子起先還笑着,在看到畫像上的人之後,臉上的笑意瞬間便沒了,臉色也冷了下來,上下打量了一下章九晟,扯着嘴角冷笑了一聲“蕭家少爺蕭恒言麽?聽說他一家被滅門,他下落不明,也不知道是哪個英雄好漢幹的,你是他的誰啊?你打聽他幹什麽?怎麽着?是還想找到那位為民除害的大俠嗎?”
那女子連連逼問,章九晟連連後退。
他可真沒想到,看着那麽溫柔可親的女子能在下一秒突然變得如此兇不可欺,女人真是老虎!
“不是……”
“少廢話!告訴你,這兒的人就算知道大俠的行蹤,也是不會告訴你的,蕭家沒有一個好東西!他們死有餘辜!”那女子怒吼着,轉身從門角拿出了一把掃帚,沖着章九晟揮了幾下,道“快滾!再不滾打死你!”
章九晟被轟了出來,随着大門重重關上,他吃了一嘴的灰土。
舔了舔嘴唇,章九晟卷好畫像,輕嘆了口氣,擡頭看到一個迎面走來的大爺,似是腿腳不便,還拄着拐杖。
他慢慢迎過去“大爺,跟您打聽個人。”
大爺好像有些耳背,一雙渾濁的眼珠子望着章九晟,極為無神,沙啞的嗓子裏竄出來一個字“啊?”
章九晟“啧”了一聲,耐着性子大着聲音又喊了一遍“大爺!跟您打聽個人!”
豈料那大爺皺着眉頭揉了揉耳朵“我又沒聾,你喊那麽大聲幹什麽?”
章九晟有些無奈地撫了撫額,攤開畫像,還是湊到大爺耳朵邊,稍有些大聲地喊道“大爺,您認得這畫……”
還沒等章九晟說完,那大爺卻一下将他推開了去,順便抄起手中的拐杖對着章九晟的腿上就來了那麽一下,還大聲喊着,嗓音極為粗啞“你是這王八蛋的什麽人?找他做什麽?他死了才好,給我孫子賠命!給我孫子賠命!”
那大爺大聲叫嚷着,不一會兒沿街的人都望了過來,還有些在屋裏的聽到動靜,也打開門走了出來,章九晟的腿被那拐杖打了一下,疼得厲害,也不知是不是折了,又見方才被他詢問過的人走了過來,面色皆有些不善。
他暗道一聲“不好”,再不走恐怕要被圍在這裏一頓毆打,趕忙對着那大爺鞠了一躬,抱着畫像飛也似地跑了。好不容易沖出人群,章九晟從來也沒覺得自己跑得那麽快過,轉眼就已經看不到背後追着他的人了。
背靠着牆壁,章九晟喘着粗氣,抱着畫像,頗有些心酸,他想過很難,卻沒想過這麽難,這蕭亭安和蕭恒言父子倆在樊縣可謂是做盡了惡事,如今又想到,蕭恒言就住在他家,雲生還在照看他,章九晟心裏就又一陣難受。
“憋屈!他娘的太憋屈了!”章九晟抹了一把汗,罵道“老子什麽時候受過這種委屈?回頭一定要雲生還我!”
小心翼翼往外面瞅了一眼,發現沒什麽人在找他了,章九晟才快速溜進了另一條小胡同,拐了幾個彎就到了百世堂。
章齊烨正好在前堂檢查藥材,看見章九晟跟做賊似的竄進來“你幹嘛呢?又偷人家東西了?”
“哥,你胡說什麽呢?”章九晟直起腰,揉了揉鼻子,将畫像從懷中掏出來,細細檢查了一遍,确認沒有損壞才卷起來。
“那你這是幹嘛呢?”章齊烨說着,看了一眼門外,又打量了一下章九晟“你看你現在這副模樣,走訪被打了?”
章九晟扁着嘴,委屈地點點頭。
章齊烨嘆了口氣,從櫃臺裏面走出來,眼神示意了一下去後院,章九晟拿好畫卷乖乖跟上去。
“傷到哪兒了?”沒等章九晟站穩,章齊烨扭頭便抓着他的胳膊左右檢查起來。
“沒有沒有,我跑得快。只是我沒想到,蕭家在樊縣的名聲居然會這麽人人喊打,就連在蕭家做工的無辜下人也被說的好像無惡不作。”章九晟有些沮喪。
章齊烨拍了拍他的肩“有一句話叫做,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雖然他們只是在蕭家做工,可蕭家父子二人做的惡事足以将其他待在蕭家的無辜人士帶入其中,無論他們有沒有做過害人的事情。”
“一顆老鼠屎,壞一鍋湯。”
“對。”
“晟兒,這次的案子與你以往碰到的不一樣,兇手或許就是抓着蕭家在民間做過的那些事,料定就算他們出事,百姓也不會幫他們說話,更不會覺得蕭家可憐,反而會覺得兇手是英雄好漢,為民除害。如果官府插手查這案子,勢必也會遭到百姓的攻擊。”
章齊烨說的沒錯,今日大街上的狼狽,便是最好的證據。
可如果就這麽放棄,就不是他章九晟了,他緊緊攥着手裏的畫像,道“我還得試試,我相信自己的直覺,如果府裏的真的不是蕭恒言,那麽真的蕭恒言又在哪裏?這個人真正的目的是什麽?是不是就是雲生?我只要一想到這個我就害怕。”